第10節
云照點頭:“的確不是普通的失憶,燕jiejie方才不是說,是失憶又加上了癡傻?” “不是這回事!”榮呈玉見她不開竅,只能自己點醒她,“阿因沒出事前是什么樣的人,你我都一清二楚,如今只這點小事,她怎么就能被,被嚇傻了呢?” 他邊說著,還邊用小拇指頭比劃了一番,示意她,此事在他看來,真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 可這舉動只能換來云照鄙夷的眼神:“你這人好生奇怪。阿因是你親meimei,你親meimei要被當做一個禮品似的送人了,你還覺得這是小事?那在你榮二公子看來,什么才是大事?改朝換代?” 榮呈玉急忙瞪她一眼,“我的姑奶奶!隔墻有耳,這話你也敢亂說?” 云照回懟他:“不是你先亂說的?有功夫在這嘀嘀咕咕,不如進宮去為阿因搏一搏,討回個公道來?!?/br> 不愧是和榮呈因一道在蒼南山求學的,云照這張嘴,也是厲害的不得了。 榮呈玉自知不能再與她談論此事,于是揀了個不輕不重的話題來討回臉面:“你年后成親之事,阿因還不知道吧?” 云照和禮部侍郎喻大人家獨子的婚事是年初就訂下的,若不是如此,恐怕此時能送去東郡的人選中,云照也逃不了。 “我還未來得及同她講呢?!倍际羌依锏陌才?,云照對于這門婚事,不是很憧憬,卻也不排斥就是了。 榮呈玉了然:“不必了,我今日回去就替你把事給說了!” * 祈華殿 宮女來報,說云家老夫人又進宮來了的時候,皇后眼皮跳了跳,直覺沒什么好事。 果然,皇后見到這位老夫人,見她連受封誥命時的翠冠都戴了出來的時候,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了。 “快,替本宮去攙起老夫人?!?/br> 身邊的劉嬤嬤得了令,幾步下去欲攙起云老夫人,卻被老夫人撫開了手。 云老夫人鎮定道:“妾身今日進宮,是有些事,想要問問娘娘,如妾身所言,有冒犯天家之處,還望娘娘海涵?!?/br> “老夫人要問什么,也得先起來再問吧?!?/br> 皇后再次示意劉嬤嬤,劉嬤嬤會意,想要攙人的手剛伸出去,又被老夫人低頭稍稍躲開了。 “妾身膝下,一兒一女,侯爺當年走的早,這兩個孩子,都是妾身一人拉扯大的。如今,這兩個孩子也都走了,好在,還給妾身留下了幾個可愛的兒孫。妾身這把年紀,已不求什么榮華,什么富貴,有這一群孩子在身邊,便已是享天倫之樂?!?/br> 說到這,老夫人此番進宮的目的,皇后已然明白,正想開口,又見老夫人抹了幾滴淚珠道:“皇后娘娘要阿因去做東郡王妃,于榮家和云家,本都是天大的恩賜。若是宮中前頭已下了圣旨或懿旨,妾身今日便絕不會多言半句??墒侨缃?,圣旨未下,懿旨未宣,皇后娘娘給阿因送的藥材里,便藏了半箱的紅裝,妾身斗膽問一句娘娘,此為何意?” 紅裝? 皇后本想解釋的話滾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轉而問道:“老夫人所說,紅裝為何?” “娘娘命人為阿因送去的箱子里,說是補藥,卻生生地壓了套新娘齊整的裝束,阿因還未出嫁,亦未定下婚配,娘娘此舉,究竟為何?” 皇后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云老夫人口中的藥材,大抵就是昨日陶玨托自己送去榮家的那一份。 可是,方才她說,那箱子里壓了新娘紅裝? 陶玨,定是陶玨所為! 皇后尚未從震驚中緩過來,便又聽云老夫人道:“可憐阿因那孩子,無故昏迷將近兩年,本就身子羸弱,醒來后又一時記不起事,如今,竟又要受這般的折辱與驚嚇……那孩子,現,現話都說不利索,人也癡傻,我見猶憐。若是,若是叫她也走在了妾身前頭,那妾身,便是再沒臉去地下,見她的外祖和母親了!” 云老夫人跪在祈華殿正殿中,聲聲哭訴,字字泣血。明堂風雪吹進了幾茬,皇后發髻高盤,此時只覺,從后頸到全身,都冷的厲害。 可她是皇后,她還得主事。 “快,先扶老夫人起來!” 見云老夫人已不再言語,只顧哭訴,皇后便知其要說的,已然道盡。 她深吸一口氣,灌入滿喉的寒。她見劉嬤嬤已攙著云老夫人坐到了一旁的座上,卻發覺自己實難開口。 該怎么說? 說事情是陶玨干的,東西也是陶玨準備的,與她無關? 那以如今的情形,再要榮家和云家點頭將榮呈因嫁去東郡,嫁到陶玨這樣一個人身邊,便是再無可能。 陶玨。 皇后在心底里將這個名字生吞活剝了不知多少遍,卻依然要告訴自己,你是皇后,還得在臣子面前保持端莊,保持鎮定。 既然事情是從賜婚起,那便先從賜婚開始解決,對,賜婚,是為榮呈因賜婚。 皇后正想言語,卻只消一瞬,半開的嘴唇僵硬如鐵。 她方才,自云老夫人的嘴里,似乎聽到,榮呈因,不只失憶,還癡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陶玨:都說我是個瘋子了,還那么天真地給我做事…… 皇后:@#^*#?$…… (不過關于陶玨和二哥哥,有個關鍵點不知道大家猜出來沒有,誒嘿~) 第十一章 “侯爺,承恩侯世子來了?!遍T房小廝進門通報。 自從榮呈因癡傻的消息傳了出去,這才幾個時辰,榮安侯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這已是今日第五回 了。 榮呈玉焦頭爛額,不耐煩道:“不見不見,就說我忙得很,沒功夫理會他?!?/br> 一個個是來看熱鬧的還是真想關心的,他實在是分不清楚,也懶得應對,索性全都逐了出去,眼不見為凈。 可這承恩侯世子不是個好打發的,榮呈玉吩咐小廝的話音剛落地,便聽見花廳門外傳來一聲笑。 “榮呈玉!” 來人大著舌頭,昂首闊步,雖裹著貂皮大氅圍到了脖頸,但手里一把折扇依舊晃的風生水起,迎面送風,不知其究竟是嫌冷還是嫌熱。 榮呈玉勉為其難地回頭,知曉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五侯之一的承恩侯世子,馮述安。 “你敢不敢把你這破扇子給扔了?”榮呈玉隨手指了指,“平日里晝夜不分也就罷了,如今是四季都不分了?” 知道榮呈玉這是在暗戳戳地罵自己風流無度,馮述安滿不在乎地收了扇子,握著扇柄搖搖晃晃道:“這扇子的妙處,你不懂!” “我要懂這些做什么?我最近煩的很,沒空跟你去吃酒,自己出門右拐鶯鶯樓,不送!” “嘖,庸俗?!瘪T述安絲毫沒有不請自來的拘束感,反而大咧咧地在廳中坐了下來,認真道,“我今日,是來看看你們家阿因的?!?/br> 榮呈玉瞇了眼:“阿因是你叫的?” 馮述安擺擺手:“跟我還見什么外,我可聽說,阿因近來醒了后,身子不是很好?” 榮呈玉斜他一眼,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馮述安好似全然感受不到榮呈玉周遭的低氣壓,一手甩開扇面,虛虛遮住口鼻,壓住聲音道:“我外頭帶了些補品來,待會兒叫下人拿進來,這可都是我從林巒手里坑來的,難得的很?!?/br> 本想說家里這幾日收的補品堆的都快放不下了,一聽是林巒手里坑來的,榮呈玉只能又將話咽回到了肚子里。 他將信將疑道:“你還能坑他?” “狗眼看人低了吧!”馮述安得意道,“他林巒再能耐,這也是盛都,天子腳下,小南蠻子,坑他一把算什么?!?/br> 馮述安口中的林巒,便是如今大晏唯二厲害的藥材商,西南藥王谷谷主的兒子,自幼體弱多病,惡疾纏身,還一身的怪脾氣。 令人唏噓的是,西南藥王谷雖為聞名大晏的藥材商,這么多年,卻始終治不好自家的少主。且藥王谷地處潮濕陰寒之所,不利于養病,林巒自小便得輾轉于各地求醫問藥,而近些年不知何緣故,安定在了京城盛都。 林巒到盛都后沒多久,伴隨其病怏怏的身子一道在京中富貴圈里出名的,便是其一身的怪脾氣。 如果說,陶玨是個瘋子,那他起碼是個大多時候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瘋子,而林巒也被人稱作瘋子,卻是個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瘋子。 多年的病痛已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也帶走了他太多的理智。 故而方才馮述安說是從林巒手中坑來東西的時候,榮呈玉會有那樣不確定的反應。 “不提這個,我今日可是特地來關心阿因的,怎么,可能下地了?” 見馮述安又將話頭扯回到了榮呈因身上,榮呈玉終于萬分確定,這廝果然也是個來湊熱鬧的。 “下什么地!”他悵然道,“話都還說不利索呢,能抬起半個身子就已是十分不容易了,更別提下地了,她能說句完整的話我就謝……” 榮呈玉一人獨自惆悵半晌,見馮述安并未與他共情,反倒盯著他身后的某一處移不開眼,遂感好奇,回頭一看,那個扒在屏風處巴巴望著花廳的人,不是榮呈因又是誰? 馮述安若有所思,折扇指著榮呈因,眼睛卻終于收回到榮呈玉身上,“下不了地?” 榮呈玉眨巴眨巴眼睛,“我只說她話未利索?!?/br> 馮述安立時收了扇子,起身就要往榮呈因那里去,幸好榮呈玉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去攔住了人。 他擒著馮述安雙手,回頭擔心地看了眼榮呈因。 果然,人已經害怕地退到了屏風后頭,單一只白生生的手還露出來,扒在裱框上,顫顫巍巍不敢動。 他向馮述安道:“阿因身子不適,不能見客。你既來了,我顧著情面,便留你吃口晚飯,多的,你也別想?!?/br> “我哪里是客,阿因也算是咱們從小看著長大的——” 榮呈玉加重了語氣道:“馮述安!” 舉起的扇子頓在半空,馮述安跟榮呈玉臉貼著臉對視了會兒,終于放棄了向前一步的打算。 “我也是,一時好奇嘛?!瘪T述安瞥了一眼榮呈因露出來的那只手,回頭笑呵呵道,“不見就不見吧,改日若是阿因想起我來了,再喊我登門也不遲?!?/br> 榮呈玉鼻孔里出氣,重重“哼”了一聲。 許是為了給自己找回點面子,馮述安跟他湊近了幾分,低聲道:“咳,聽說,今日云家老夫人進宮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說,跟咱幾個甭客氣,畢竟我從小也是真把呈因當meimei的?!?/br> 人都在盛都,日后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當然不好真的鬧翻了。這道理馮述安曉得,他榮呈玉也曉得。 于是他點點頭,語氣稍正常了些,“知道?!?/br> “那晚飯我就不用了,你好好照顧呈因吧?!瘪T述安搖著扇子轉身,卻又聽見榮呈玉嘀嘀咕咕,“本來也沒真打算留你?!?/br> 馮述安真是要被氣笑了,臨走前卻還不忘提醒他,“別忘了把我從林巒那坑來的寶貝搬進來?!?/br> “知道知道!” 見他前腳剛離開自家花廳,榮呈玉后腳就轉去了一旁的屏風后頭。 榮呈因不知又是受了什么刺激,抱著腦袋蜷縮在了地上,小小的一團,很是惹人憐。 “怎么了?”榮呈玉半蹲到她身邊,生怕她又出什么事。 聽到身邊有人說話,榮呈因這才放下雙手,呆呆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