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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么他能和玄蘊散人相談甚歡? 玄蘊散人:“有因自有果。陛下一心為民,所求自能成真?!?/br> 一心為民? 聽上去像個荒謬的笑話。 戚昀只擺了手, “真人自去,朕便不相送了?!?/br> 玄蘊散人雙手十合,彎身行一個佛禮,轉身往石階下走。 這個玄蘊散人也很古怪。 分明學的都是道家的本事, 晚歲卻格外篤信佛理;分明還續著三千煩惱絲, 卻時時以僧人自居。 戚昀目送白袍老者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散在云霧中。他沒有轉頭,右手成拳背在身后,忽地揚聲道:“站在風口上做什么?進去說?!?/br> 孟懷曦倚著門框, 并不意外。習武之人耳力過人, 發現她的動靜自然是小菜一碟。 她挑挑眉,也不動:“看來陛下瞞著我不少事啊?!?/br> 戚昀用行動代替語言, 探臂將人攬入懷中,掠向屋中。 勁風知人意,連木門都帶上了。 孟懷曦只覺得一陣風掠過,眨眼間又重新坐在美人榻上。 武藝該是用在這種地方嗎? 寺中木屋閑置已久,自然沒有地龍這種東西。 可山上溫度低,由著她胡來,怕是回去就得病倒。 戚昀將她身上的圍著的披風系好,嘆口氣,“坐好?!?/br> 孟懷曦偏生叛逆得很,赤腳踩在絨毯上,挑釁一般:“你先說,來這里做什么?!?/br> 戚昀手一頓:“猜猜?” 孟懷曦不想猜。 她半瞇著眼,索性明知故問:“剛才走的人是誰?” 戚昀也不拆穿,笑了笑:“玄蘊散人?!?/br> “阿螢從前最不喜歡的……”他頓了一下,尾音上揚?!吧窆??” 孟懷曦:“……” 我是想問你這些黑歷史嗎? 孟懷曦咳了兩聲,著實有些糊涂,誠然問道:“你找他來做什么?” “我的阿螢有怫郁在心,請高人前來渡她一渡?!逼蓐蓝紫律韥?,眨了一下眼,“有用么?” 孟懷曦盤著腿窩回榻上,眼皮聳拉著,瞧著不甚精神。 這樣說:“佛不渡人?!睕r且玄蘊散人還是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和尚。 問題癥結在于她接受不了用別人的性命換來的復生,哪怕是并不知情。 有因有果。 懷璽有一句話說得不錯,她既受了這果,哪能輕易將前因盡數抹去? 這是一個死結。 戚昀曲指在她額上彈了一下,“他說什么,你就信什么?” 孟懷曦便想著,提不起精神,抗拒回答這個問題。 “我可以保證,阿螢的事,絕對與京中無辜喪生的稚子無關?!?/br> 戚昀半蹲在榻邊,手掌挨上她盤好的高髻。 孟懷曦抬眼瞧了他一下,張了張口,又閉上嘴不說話。 “不必急著反駁我?!逼蓐佬α艘宦?,“原因很簡單,其一,時間對不上。阿螢重回故里的時間,比那道觀建立可早上許多?!?/br> “其二,若真要說天降奇跡,還輪不到他頭上?!?/br> 他從前因流言遷怒僧侶,手段并不平和。 那一道人盡皆知的遣調令,原本是要屠盡上京所有僧侶道士的死令。 他那時大權在握,莫說上京一城,便是半壁山河也盡在掌中。 無人可阻。 玄蘊散人一人一馬闖進營帳帳中,他只說了一句話:“若是想要長公主魂靈安息,早回人世,您就不該多造殺孽?!?/br> 戚昀不信天意昭彰,若蒼天當真有眼,何故讓善人,禍害遺千年?他也知道玄蘊散人不過是想穩住他,不愿見上京流血漂杵。 陰差陽錯之下,卻改了詔令。 她的阿螢是世界上最心軟的,想必是不愿意看到養育她的上京鋪滿鮮血。 戚昀回過神,目光漸漸變得溫和,“阿螢,相信我?!?/br> 孟懷曦沉默了。 半晌道:“你找玄蘊散人來,是為了映證他說的是假話?” 戚昀不否認,長眉輕挑:“公主殿下冰雪聰明,也信這種一戳就破的假話?” 他手掌動了動,直把小姑娘盤好的頭發揉的亂糟糟的。 是那種直男式的摸頭法。 孟懷曦沒心情計較發髻妝容,手搭在他肩頭象征性攔了攔,便狐疑道:“你真不是在騙我?” 戚昀收手回袖,輕嗤:“我騙你做什么?” 孟懷曦心想,是這樣沒錯。心里的大石頭泰半落了地,她終于有閑情打量周圍,環望了一圈,又問:“這里又是什么地方?” 戚昀:“謝不周這些年在上京的據點?!?/br> 孟懷曦:“……?” 咱們這是在敵人的大本營里談天說地?? 戚昀仿佛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直言道:“如你所見,人跑了?!?/br> “可有派人去追?”孟懷曦配合著干巴巴地問了句。 戚昀卻搖了搖頭。 “不追?!”孟懷曦真切地體驗了一把何為皇帝不急太監急,眼中寫滿難以置信,“就這樣任由這個幕后黑手逃之夭夭?” 戚昀:“不放他回去,如何率軍直抵黃龍?” 孟懷曦于是冷靜了。 這個人該是早就查到他們老巢所在,方才分明是在逗她玩。 且先不說其他,單這種露一半藏一半的說話方式,就很找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