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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他話里聽出幾分失落,步子慢慢停下,回身看他時卻不可避及地撞上霍沉的視線,他像是一早就候著她,眼下朝她擺了擺頭。 她不解緣故,但又隱隱知悉了他的意思,吞去想問的話,只改口道:“我瞧你們一般年紀,往后若閑得無趣,只來找他頑兒?!?/br> 云飛尚記得霍沉說過不許去別人家門前頑鬧的話,聞言回頭看看霍沉,眼巴巴的模樣,生生的把霍沉襯成個惡人。 霍沉頗為棄嫌地別過眼,望著清溪對岸幽幽道:“你頑你的,與我有何相干?” 飛在三人上空的咕嚕:“咕咕咕?!?/br> 你昨兒可不是這般說的,果真連咕嚕都聽不過。某個有賊心沒賊膽的揚起笑臉:“多謝三哥,您當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br> 話落,只聽一聲輕笑,云飛頓時扭回身看人,偏著頭的霍沉也移回眼。 被他們一瞧,早便收斂好笑的賀姑娘還是沒來由的心虛陣,清咳聲便轉回身。 她繼續往前走,云飛笑咧咧跟上,問:“jiejie為何要笑?難道你也覺得我三哥不好?唉喲——” 少年痛呼一聲,引得她又回過頭去,只見小少年坐在石板間的泥濘路上,滿臉猙獰狼狽。 令約:“……” 霍沉:“……” 最是好臉面的年紀,熟人跟前摔倒已然難堪,更不提還有這個才將認得的jiejie在,云飛為保住他最后的顏面,徑自調頭溜開,蹲去溪邊清洗披風。 令約因扶了他一把,手心里也沾上泥點子,等人跑開便也踩著枯草過去溪邊。 冬月里溪水涼意刺骨,洗凈了手,少女蹲在原處朝手心呵幾下氣,正搓手取暖時,余光瞥見霍沉過來身側。 她微微仰頭,眼中流轉的光恰似溪面上泛著的,亮亮的。 落在霍沉眼底,他輕抬下眉毛,終于動了動始終籠在袖中的手,緩慢取出個紅銅袖爐。 “賀姑娘若不嫌,不妨用用這個?!?/br> 他的手白皙又修長,像是個姑娘家的,不過要大得多、厚實得多,骨節分明,眼下捧著袖爐伸到她眼前,不由教人多看上幾眼。 只不過,盯了片晌也沒接過,反而是起身來。 霍沉眉毛又翹了翹,不再看她被凍紅的手,抬眼瞧她,似笑非笑地問:“莫非真教云飛說中了?” 整個宛陽,包括她,都不拿他當好人。 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令約抿了抿唇。是了,只怕市井里的那些流言他早就聽說過了,他問得這樣委屈,也是在為自己鳴不平罷。 她想著,斟酌著答他:“霍公子既是好的,想來無需多少時日,他們便會改觀?!?/br> 自以為答得極妙,可霍沉聽后反笑得古怪,反問她:“賀姑娘覺得我是個好的?” 如此反復無常,她才摸不著頭腦,索性不答他。 霍沉沒再追問,只把袖爐送得再近些,近到碳火的熱氣也簇擁來她手邊。 她還是沒接,怪只怪這場景與多年前那出有幾分相似,早先忘卻的難堪又冒出來。雖然看這情境,霍沉是沒認出她的,但并不妨礙她兀自尷尬。 心下忽忽晃過許多念頭,最后,她竟壯起膽對上霍沉的眼,問他:“霍公子可是只對……” 小徑旁瘦竹蒼松,皆讓吹來的溪風搖得沙啦沙啦響,語聲沒入其中,霍沉聽得含糊不真。 *** 云飛在溪岸邊找來些枯草,借溪水擦了幾擦他的披風,可惜越弄越臟,折騰半晌干脆抱著濕透的披風回去他們那里,只是…… 這里只剩他三哥一人在,雙手揣在袖中,遠遠兒地望著前路。 “賀jiejie呢?”他從背后出聲。 霍沉回頭掃他眼,清咳聲:“回去將衣裳換了?!?/br> 他說完,沿著來路回去,云飛在原地愣了會兒才追他,大聲道:“一準是你說錯話惹她慪了氣!” “……” 霍沉不置可否,落到云飛眼中便成了理屈詞窮,他急忙問:“你說了什么?可是又把人氣哭來?我不過才離開半盞茶功夫!” 這回,換霍沉擰了擰眉,生硬堵他話:“再多說一句,明日便送你回鹿靈?!?/br> 云飛張了張嘴巴,又垂下頭去,心道他就是惱羞成怒。 兩人皆默不作聲,直到快走回竹塢時,霍沉才淡淡地瞥云飛眼,小少年從小就愛挎個布袋兒在身上,誰也不知里頭揣的有哪些千奇百怪的東西。 看上兩眼那布袋兒,霍沉伸出手:“糖?!?/br> 云飛還在同他置氣,搖頭:“全吃了?!?/br> “我若是要來與你賀jiejie賠不是呢?” 云飛睜大眼,狐疑抬頭:“此話當真?為何我一點也不信?” 霍沉耐著性子點點頭,云飛隨手將濕透的披風往竹枝上一搭,埋頭翻找,最后取出塊拇指大的糖。 油紙包得嚴實,霍沉接過后在手心上掂了掂,回想起方才隱忍著怒意朝他告辭的少女,某種久違的懊惱情緒又冒出頭來。 怪事,他嘀咕聲。 回了竹塢,霍沉坐去迴廊底下逗起鳥兒,原是想著等令約回來就賠個不是,卻沒料到她再回來時身后會跟好一群人。 霍沉站在廊下替咕嚕喂食,籬笆外路過的年青學徒們個個兒朝他看,霍沉輕微抬抬眼,他們便立馬回正腦袋。 只有一人沒肯看他,霍沉垂下眼,摸了摸袖中那塊糖的位置,之后就教咕嚕踩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