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他原先以為,老六受了父皇訓斥,必然是不成氣候了。 他一倒,自己又剛立了大功,太子之位是唾手可得的了。 可偏偏,冒出來個老七。 那個賤人的兒子。 他抬首看著已經坐在對面的趙從,暗暗咬起了牙根。 他那張臉真是隨了他的母親,看著就讓人討厭。 而此時,趙從卻根本沒瞧旁人,他低著頭,嘴角帶著一絲冷笑。 父皇,終究還是那個父皇。 只是這一次,他掌控不了自己了。 趙從給自己倒了一樽酒,手持玉樽,站起身來,對著高高坐在上頭的皇帝趙深恭敬行禮:“父皇,兒子敬您?!?/br> 隨后,仰首一飲而盡。 他的位置此時離連草極近,她甚至可以瞧見他眼尾慢慢泛起的紅,和濃密睫毛上稀稀點點的水珠。 他哭了,她想。 這個剛剛被皇帝向世人告知,他受自己喜愛的皇子,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哭了。 第18章 下跪 他這樣費盡心機,不就是為了自己能越來越得皇帝看中,好謀得一個好前程么? 陛下方才在眾人面前特意抬舉了他,也算是如了他的意,可是,他卻哭了。 連草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他。 她拿起面前案桌上的青麻糍塞進嘴里,低頭吃起來。 “七弟?你臉上怎么回事?” 在等待舞者的空當,殿中突然響起一道帶著疑惑的聲音。 三皇子趙哲像是瞧見了什么稀奇事兒,面上帶著看似關心實則嘲弄的神色,坐在座位上,傾身問對面的趙從。 他聲音極大,見趙從不說話,似是怕人聽不見似的,又重復了一句:“七弟,可是哪個不長眼的給你受委屈了?” 眾人將這句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下皆忍不住好奇,向趙從的臉上看去。 果見他那張蒼白的臉上帶著幾道細小的紅痕,許是時間久了,已經消退許多,若不仔細瞧,根本看不出來。 這就不免惹人遐想了。 這位七殿下被人打了? 怎么也是位皇子,怎得叫人欺負了也不吭聲,屬實有些窩囊。 一時間,那些三皇子的支持者便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這樣上不得臺面的皇子,有什么資格三皇子比? 他們其中的一些人忍不住開始嗤笑,特別是三皇妃齊付瑤,直接不小心笑出聲來。 趙哲用余光一一掃過眾人的反應,心下滿意。 一個除了相貌一無是處的人,也配跟他爭。 他忍不住慢慢彎起嘴角,朝皇帝趙深看去,只見他正在和貴妃說話,似是未曾聽見底下的動靜。 他的笑立刻僵在那里,回過頭看了看對面的趙從,見他也是一副不在意的表情,眼神正黏在貴妃身邊的那個小姑娘身上。 不知是瞧見了什么,卻見他的目光微微閃動,頃刻之間便盛滿了笑意。 趙哲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生生堵在了嗓子眼。 他們不說話,那丟人的就是他。 他捏緊了手中的玉樽,指節發白。 這本是他的洗塵宴,他卻覺得處處不舒服,仿佛人人都在跟他作對似的。 他此時已經懷疑,父皇這樣聲勢浩大的迎接自己,是否是為了借著這個宴會,抬舉趙從。 眾人見皇帝對三皇子的話無動于衷,也都移開視線,各自與鄰桌的人交談,不再理會。 開玩笑,陛下都不說什么,他們要是不知趣的上趕著湊熱鬧,那不是給自己和家族找麻煩嗎?傻子才做這種事兒。 一時間,滿殿人竟將趙哲給生生的晾在了那里。 齊付瑤環顧四周,氣得牙根癢癢,自家丈夫大庭廣眾受如此羞辱,她如何忍得下去? 當即,便站起來,對著趙深行禮,大聲道:“父皇,七弟被人打了,您可要替他做主??!” 說著,便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逼自己流出幾滴淚來,做傷心難過狀。 嘶,真疼。 她一邊咬牙,一邊拿著手帕試淚。 她就不信了,都這樣了,陛下還不過問。 皇帝趙深像是才注意到下頭的動靜,悠悠轉過臉來,瞇著眼睛,張口:“哦?” 他氣勢強盛,淡淡一眼便叫裝模作樣的齊付瑤險些破了功,她強撐著有些發軟的身子,直面皇帝:“父皇,是真的,不信您瞧七弟臉上的傷?!?/br> 趙深瞧了瞧趙從,還真見他臉上有幾道紅痕,便道:“老七,怎么回事兒???” 他這話一出口,不遠處的連草便發覺自己給噎著了,只能拿袖子掩著嘴不住輕聲咳嗽。 忙有宮人遞上溫熱的茶水,連草喝了,才算止住。 一旁剛跟皇帝說完話的連偀手撫著她的背,微蹙著眉頭,道:“小心些?!?/br> 連草乖乖點頭。 眼睛卻不自覺的向趙從瞧去,心跳開始加快。 她有些煩惱,此事原是他不對,可此時被人在大庭廣眾下逼問,若他說出來,難保陛下不會心存芥蒂。 她一個小小貴女,竟敢讓皇子自扇嘴巴求她原諒,這在常人聽來,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管是不是她要求的,一個羞辱皇子的罪名恐怕是逃不掉的。 想到這里,她便有些緊張,眼神中甚至出一絲流露祈求,希望趙從能將此事圓過去。 趙從看著她,眼神黯了黯,不自覺捻起手指。 她不信自己。 他面無表情的移開視線,垂下眼眸,臉色愈加蒼白。 連草心下一沉,壞了,他不理會她。 她輕眨眼睛,安慰自己,本就是他的錯,就算陛下知道了也沒事的。 雖如此想,但雙手仍忍不住攥緊。 趙從未在座位上回答皇帝的話,而是起身,緩步走到了殿中央,對著趙深鄭重行禮跪拜。 連草見此,手攥得更緊。 皇帝趙深直起身子,皺著眉頭疑惑道:“老七,你這是做什么?” 只是個小問題而已,何須如此鄭重。 趙從跪在地上,直起上身,道:“父皇,兒子做錯了事情,理當請罪?!?/br> 眾人皆是一驚。 明明是七殿下被人打了,怎得他還要請罪? 連草一時間也愣在了那里,咬著嘴唇,不知他想要做些什么。 趙深眉頭皺得更深,道:“你何罪之有?” 趙從似是有些難以啟齒,蒼白的臉上泛起微紅,道:“兒子臉上的紅痕,是我自己弄得?!?/br> 他這就話一出口,殿內立時響起一陣sao亂。 自己弄的?那明顯就是被人掌箍留下的痕跡,竟是七殿下自己弄得?難道他有什么隱僻不成? 就連三皇子夫婦都沒想過是這么回事,互看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見一絲得意。 若真如此,今日,趙從可要丟大人了,說不定還會失了圣心。 想到此,夫妻二人便忍不住興奮起來。 趙深眉頭的褶皺加深,他轉動著手上的扳指,沉默不語。 趙從不等他再次開口詢問,便又道:“兒子傷了二姑娘的心,自然要受些懲罰才好?!?/br> 二姑娘?哪個二姑娘? 眾人環顧四周,有些家里排行老二的少女都被自家父母盯出花來,連她們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曾經和那位長相出色的七皇子發生過什么。 連偀聽著不對勁,扭頭看向身邊將頭快低到桌下的連草,蹙起了眉頭。 趙深一聽,原來是自家兒子在追求姑娘,面上的嚴肅頃刻間便消失不見,忍不住撫掌笑了起來:“哦?你是怎么傷著人家了?” 趙從像是一個陷入愛戀中的純情少年一般,不好意思地笑笑,道: “她傷了腿,兒子沒能及時把她救起來,傷了她的心,是兒子的不對。姑娘家受了傷,自然是極疼的,跟她身上的疼相比,兒子臉上的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這一番話下來,眾人皆知趙從是為了心疼一位姑娘才出手打了自己,一時間竟不好再嘲笑他,反而覺得這七殿下為人至純至姓,是位性情中人。 畢竟,少年人的愛戀如此直白,叫人心動,旁人又怎好苛責? 皇帝趙深哈哈大笑,指著趙從道:“起來?!?/br> 趙從起身,面帶恭敬的站在那里,對周圍聲音置若罔聞,只用余光瞧瞧的去瞧連草,見她微張著嘴巴,一臉呆楞的模樣,忍不住垂下眼睛,遮住里頭的笑意。 “往后要賠禮,可以找其他的方法,你這樣打自己,難保嚇著人家。和志,去拿上好的膏藥來,賜給老七,沒得叫他頂著這一臉傷去見人家姑娘,朕都覺得不好意思?!?/br> 眾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