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馬琦道:“臣怕時態鬧大,著人將蘭貴人看管在琉璃所?!?/br> 趙深垂下有些蒼老的眼睛,不住轉動著手中的扳指,良久才冷冷道:“尋個由頭,處置了她?!?/br> 馬琦了然:“是?!?/br> 說著便出去將趙賢帶了進來,隨后關上門出去了。 趙賢見著趙深,腿一軟,便跪了下去。 他一向是最怕他這個父親,方才面對馬琦的氣勢早不知去哪兒了。 趙深站起身,在他的眼前來回地走動,他身上玉墜隨著動作發出悅耳的響聲,可在趙賢耳里,這聲音卻好似催命的咒語,嚇得他開始不住地發抖。 他想說幾句話,卻發現口干舌燥,一時間竟開不了口。 就在他覺得自己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才聽到上頭傳來一道聲音:“抬起頭來?!?/br> 趙賢將頭慢慢抬起,他瞥見趙深的眼睛,立時嚇得又將頭低了下去。 “你,睡了朕的女人?” 趙賢牙齒打顫,猛地磕了好幾個頭:“父皇,兒臣是一時糊涂,兒臣一時喝醉了酒,這才——” “朕瞧你清醒的很!” 趙深將從他宮中搜到的蘭貴人的畫像丟到他身上,道:“瞧瞧,這可是你的手筆?” 趙賢看了眼畫像,剛想矢口否認,卻見趙深的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他。 他牙關打顫,開不了口。 那確確實實是他畫得,他便是想辯也辯駁不了。 他頹然坐下,一時不知該怎么辦。 父皇,會殺了他嗎? 風將殿里的紙張吹得沙沙作響,趙深坐下,看著面前這個心里最喜歡的兒子,沉痛的閉上了眼睛。 他真想問問老天,為何要讓他和最心愛女人的孩子如此的不成器? 可他明白,老天回答不了他,是他沒有把兒子教好。 他慢慢睜開眼睛,看著跪坐在下頭的趙賢,幽幽道:“賢兒,你如今已經十七,朕本打算明年開春,便開始給你選妃,到時候,你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可偏偏,你卻等不及......和朕的女人有了首尾?!?/br> “父皇......父皇,兒子也是一時糊涂?!壁w賢屈膝過去,給趙深磕頭:“兒子漸漸大了,身邊一個貼心的人都沒有,還有半年才能選妃,兒子實在是等得難受,蘭貴人她善解人意,甚知我心,兒子一時把持不住,這才——” 他這么大了,身邊也沒個教他知人事的女人,三皇子在他這個年紀,光侍妾都不知有多少?這叫他如何忍得下去? 趙深一腳將他踹到:“畜生!” “你讀得那些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頭去了!無君無父的混賬!朕真想一刀斬了你,免得你活在世上,污了世人的眼!” 趙賢聽趙深想斬他的腦袋,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哭起來。 “父皇,兒子知道,您一直不喜歡我,您喜歡是三哥,我乃先皇后所生嫡子,縱然朝臣們屢次請旨,您也不肯立我為太子,這些年來,反而對三哥越來越親厚,我到底哪點不如他?” 趙深沒想到他竟這么想,深覺這么多年花在他身上的心血都白費了,一時間接不上氣來,頹然倚在椅子上。 趙賢一驚,喚道:“父皇!” 孫和志一直在外頭守著,聽見里頭不對,急忙推開門進去,卻見皇帝倒在了椅子上,不省人事。 他被嚇得臉色煞白,趕忙跑過去,丟開手中的拂塵,給趙深順氣:“陛下!您醒醒!快叫太醫!” 一時間,紫宸宮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 云溪宮內,趙從一個人悠然地在屋里下棋。 他手持黑子,抬手在棋盤上落定,只聽啪嗒一聲,黑子贏。 “殿下——” 李年隔著老遠便開始喚他,隨后慌慌張張地跑進進屋,還未張口,便聽趙從道:“往后說話輕聲些,免得吵著旁人?!?/br> 李年一口氣堵在那里,要上不上,要下不下,難受極了。 他往對面連草住的屋子看了看,點頭稱是。 隨后,他才小聲道:“紫宸宮請了好些太醫去,也不知是不是陛下出了什么事兒?!?/br> “還有呢?”趙從看著棋盤,悠悠道。 “還有,哦,還有蘭貴人說是得了一種怪病,突然去了,六皇子聽說了,哭了好大一會,這會兒還茶水不進呢?!?/br> 趙從順手將棋子一粒粒的拿起,隨后,起身,看著外頭的天氣。 只見遠方飄來一朵巨大的烏云,黑壓壓的,看著甚是駭人,他掀開簾子,淡淡道:“要變天了?!?/br> 不一會兒,便有雷聲傳來,大雨傾盆而下。 第10章 得寵 今年春季的天氣有些反常。 按理說,春天多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可如今,這幾日雨水瓢潑一樣的下,長安一時間仿佛成了一座水城。 見此情形,皇帝自然心情不佳,每日都要招欽天監的官員們詢問情況,另著戶部的官吏做好準備,一旦形勢嚴峻下去,便使人開倉放糧,穩住民心。 原本以為這最后一場雨要一直下下去,沒想到不過三五日,天便放晴了。 皇帝自是高興,連日來的郁結也掃除了一大半。 他背著手,抬頭瞧著外頭的天色,道:“老三快回來了吧?!?/br> 三皇子趙哲奉命前去甘肅查處川陜總督胡明貪污一案,至今已離京三月。 “是,今兒早上傳來消息,說,三殿下已經啟程離開甘肅,不日便能回京?!?/br> 孫和志給趙深披上披風,怕他凍著。 趙深拽了拽領口,嘆了口氣,轉身道:“他辦事倒比老六強些,但心性還是有些浮躁,得需再磨煉磨煉才能成才?!?/br> 他走到塌上坐下,斜倚著枕頭,拉過明黃色的被褥蓋在身上,幽幽道:“朕這幾個兒子,也就老七有些像朕,可朕只怕他心中只有仇恨,沒有家國大義,若放任他如此,恐怕將來,不是什么幸事?!?/br> 孫和志道:“老奴瞧著七殿下這些時日與從前大有不同,說話做事都溫和許多,不再跟從前似的,渾身長滿刺了,興許是放下了,也說不定?!?/br> 趙深指著他,笑道:“你啊,太不了解朕這個兒子了,他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深,馬琦是怎么發現老六的,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br> 孫和志一驚:“難道是——” 趙深將腿放到塌上,仰躺著,手不住地錘著額頭,悵然道:“老六這個蠢貨,早被人抓到了把柄,自己都不知道?!?/br> 這些年,他一味地用三皇子為六皇子擋槍,順便磨煉他,可惜最后,兩個都不成器。 六皇子易受蠱惑,三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六皇子做出那樣難以啟齒的骯臟事,他總得冷落他一陣子,如此,將要回朝的三皇子便要一枝獨秀了。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趙深道:“老七身子好些沒?” 孫和志道:“貴妃每日都令太醫給七殿下請脈,前日太醫說了,殿下的身子已經快要痊愈?!?/br> “嗯?!壁w深翻了個身,面朝里,道:“去告訴老七,晚膳到紫宸殿來吃,朕有話跟他說?!?/br> 說罷,便沉沉睡去。 “是?!?/br> 孫和志輕腳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他瞇著眼瞧了瞧天上的太陽,搖頭道:“這天啊,真是一會兒一個樣?!?/br> 就跟這宮中的局勢一樣,誰也猜不著,下一刻會是什么樣子。 他說著,將拂塵一甩,使喚人去云溪宮傳旨。 * 連草這幾日已經可以站立走動,只是隔一段時間,就要稍作休息,不能太累。 她提著裙擺,看著腳在裙下走動,越瞧越高興。 終于不用再喝藥了,她深覺,這段時日的藥,比她往前十幾年喝的都多,到如今,嘴巴還時常發苦。 連偀坐在一旁,瞧著她那副樣子,笑道:“好了,都看了多久了,快把裙子放下,叫人瞧見像什么樣子?” 像什么樣子?反正跟名門淑女的樣子不沾邊。 連草吐了吐舌頭:“是,姑姑?!?/br> 她聽話,將裙擺放下,走到連偀身邊,給她捶肩膀,討好道:“姑姑,侄女能好這么快,全靠姑姑的悉心照料,多謝姑姑啦?!?/br> 連偀頭上的步搖叮當作響,她用團扇點點身后小姑娘的額頭,道:“今日是怎么了?嘴巴跟抹了蜂蜜似的,說,是要求本宮什么呀?” 連草嘿嘿一笑,彎身從背后圈住連偀的脖子,懇求道:“姑姑,您看,我這腿也好的差不多了,您能不能準許我?;丶铱纯??” 她說完這句話,便察覺到身下的肩膀一僵。 連草起身,跑到連偀身前蹲下,將頭放在她的膝蓋上,道:“姑姑,我就偶爾回家去瞧瞧,平日里還是住在宮里的,您放心?!?/br> 良久,才感受到頭上落下一只手,輕輕撫摸著她:“想子穆了?” 連草點頭嗯了一聲,語氣有些可憐。 連偀想了想,終于點頭:“成,回去看看也好,子穆進了軍營,怕是不能時常來瞧你,你們感情這樣要好,本宮也不能如此不講情面?!?/br> 連草一愣,立即抬頭道:“軍營?” 一旁的綠蕊道:“是啊,二姑娘,大公子說什么都要參軍,說是要立志當大將軍,愣是一聲不吭,就去軍營報名了,貴妃娘娘也是昨日收到外頭的消息,這才知道?!?/br> 連草眨了眨眼睛,心里一時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一直知曉連風從小便喜歡習武,父親不管他,他便自己請軍中的將帥教他。 這幾年,他的武藝已經大有長進,只是,他才十七歲,她一直以為就算要參軍,也要再等兩年再說,沒想到,這一日,竟來得這樣快。 當今陛下雖平了漠北的匈奴,為大恭掙來一個還算太平的天下,但誰都知道,他們只是暫時臣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