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就像草原上的狼,善于蟄伏,一旦找準機會,便會飛撲上來,將大恭的天下吞噬掉。 如今北有匈奴虎視眈眈,南邊又有南疆摩擦不斷,可以預見,未來只怕要有無數場硬仗要打。 連草一方面為兄長驕傲,一方面又忍不住擔心,畢竟刀劍無眼,古往今來,多少男兒戰死沙場,只落得個馬革裹尸還的結局。 可她也知道,她攔不住他的,誰都攔不住。 她笑起來:“大哥哥將來若能為國家建功立業,那便是百姓之福,亦是咱們連家之福?!?/br> 連偀看著眼前這個小姑娘,心里感到欣慰,她不哭不鬧,如此識大體,是個做國母的好料子。 她拉著她站起來,坐到自己身邊,摟著她的肩膀道:“好孩子?!?/br> “一會兒本宮叫人給你送來我的手令,進出的時候,就拿這個給那些守衛的禁軍看,他們認得的?!?/br> 連草點頭。 連偀還是不放心,又拉著她的手道:“你多帶一些人,不許單獨出去,知道嗎?” 連草摟著她的胳膊,將腦袋放在她的肩膀上,應聲稱是。 兩人正湊在一處說話,卻見紅葉掀了簾子進來,道:“娘娘,紫宸殿的人請了七殿下去?!?/br> 連偀一愣,隨后眉頭微皺,問:“可知是為了什么事兒?” “說是陛下想跟七殿下一塊用晚膳?!?/br> “知道了?!?/br> 連偀瞇了瞇眼睛,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原先壓寶的六皇子被皇帝因不用功讀書為由,給軟禁了起來,就連身邊的太傅也給革了官職。 皇帝心里最是疼愛他的,只是功課不行而已,哪里值得發這樣大的脾氣? 他對六皇子沒有好臉色,轉頭卻對七皇子親厚起來,當真是天威難測。 她在那里愣愣地出神,連草心里也是千回百轉。 他本事當真是大,幾日前,還是個人人可欺、無人在意的失寵皇子,轉眼之間,便能讓皇帝賜他同席吃飯了。 她想起前些日子在那所偏僻的宮殿里的所見所聞,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這一切,當真只是巧合嗎? 連草當日不小心看到過那個蘭貴人的長相,清純可人,像是雨后的玉蘭花,惹人憐愛。 她忍不住開口道:“姑姑,我聽說宮里有位蘭貴人,最是擅長刺繡?!?/br> 連偀低頭看了她一眼,道:“怎么,終于愿意學了?” 連草訕訕一笑。 “你若是想學刺繡,本宮讓紅葉到尚衣局挑一位繡娘教你?!?/br> 連草問:“不能跟著那位蘭貴人學嗎?” 連偀撥開茶葉,呷了口茶,隨口道:“蘭貴人得了急病,已經薨逝,她怕是沒那個福氣教你了?!?/br> 連草心中一緊,張了張口,發不出聲音來。 第11章 馬車 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沒了。 連草當天夜里一夜未眠。 ...... 對于趙從一直賴在云溪宮的行為,連草雖明面上沒說什么,但心里還是有所不滿。 他一直住在自己對面,害得她出門都要挑著時間,生怕會撞見。 她屢次派人去問他什么時候搬走,都只換來一個回答:七殿下身子未完全痊愈,需要再住一段時間。 什么身子未完全痊愈?她的腿都好了,他還未完全痊愈? 早些時日面色紅潤,抱起她健步如飛的,不是他? 以身體為借口,賴在云溪宮,巴結貴妃和陛下,恐怕才是他的目的。 連草冷哼一聲,手捏著連偀給她的出宮令牌,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錢氏在后頭追著喊:“姑娘,您要出去?外頭冷,披見斗篷再去吧!” 連草掀開簾子,站在門口,抬頭看著天上掛的大太陽,覺得有些好笑。 這么熱的天,哪里冷了? “奶娘,我要出宮一趟,你年紀大了,不好來回跑,就留在宮里吧,天黑之前我指定回來?!?/br> 她邊說邊往外頭走。 走到院里,連草用余光去瞧趙從的屋子,見廊下無人,微微松了口氣,抬腳便小跑著出了宮門。 趙從在窗口瞧見她的背影,狹長陰郁的眼睛閃過一絲笑意。 ...... 馬車晃晃悠悠駛出皇城,前往城北的韓國公府。 連草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覺得總算透出了一口氣。 她抽出袖中的帕子蓋在臉上,躺在馬車上閉目養神。 不知何時,馬車忽然停下。 連草猛得睜開眼,坐了起來,臉上的帕子掉落在馬車里的毯子上。 韓國公府離皇宮怎么也要小半個時辰,如今這么快便到了? “此乃韓國公府的馬車,爾等速速讓開!” 一陣熙熙攘攘的吵鬧聲傳來,連草問道:“發生何事?” “二姑娘,前頭好像有人在吵鬧,將路口給堵住了?!?/br> 連草掀開簾子,舉目望去,果見有一群人圍在一處,將路口堵得水泄不通。 那前去探路的侍衛回來,有些羞愧道:“二姑娘,屬下無能?!?/br> 連草有些意外,按理說,常人聽見她家的馬車在此,怎么也當給個面子,如今,那些人卻一動不動,當真奇怪。 難道是哪個皇子公主在此不成? 她又看了過去,發現外圈的人許多都是看熱鬧的,里頭那兩個一青一白的公子哥才是這場矛盾的主人公,其余的皆是他們的隨從。 那青衣少年十六七歲,長相清秀,正拉著對面的白衣男子不依不饒,話語間帶著些痞氣,瞧著像是哪個世家養出來的紈绔。 白衣男子瞧著年紀大些,被少年拽著,也不惱,少年說一句,他便答一句,甚有耐心。 他似是發覺連草在瞧他,在青衣少年的指責聲中,竟回頭,沖她笑了一下。 連草一愣,這人是不是有些傻,正和別人吵架呢,還有心情沖她這個陌生人笑,真是個怪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人太多,里頭的人大概根本聽不清外頭在講什么,那青衣少年更是沒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只一味地拉著對面的人討個說法。 她放下簾子,沖隨行的護衛吩咐道:“掉頭,另尋一條路回去?!?/br> “二姑娘,這條路過窄,恐怕不好掉頭?!?/br> 連草看了看,見這條路只夠容一輛馬車通過,后頭的人也都堵在了路口,便知不可行。 她看見不遠處有家錢莊,思量片刻,道:“去換些銅錢來,越多越好?!?/br> 護衛一愣,馬上明白連草的意思,轉身便走。 她坐在馬車內,彎腰就要把地毯上的手帕撿起來,卻看見一只指節分明的手先一步將手帕拿在手里。 她抬頭,狐疑的看過去,隨后睜大了眼睛。 “你怎么在此?” 她怎么走到哪里他都能出現?難道他在自己身邊安排了細作不成? 連草想了想,便立刻否決了這種想法,不說別的,就說御花園那次,她身邊只跟著錢氏,絕不可能是她干的。 她咬著嘴唇,瞪向對面的人。 趙從面色紅潤,身著一件金絲蜀繡白袍,外頭罩著黑色的披風,一只腳踏在馬車里,正彎身拿著連草的手帕,他沒理會她的詢問,只是看了看帕子,隨后當著她的面,堂而皇之的將它塞進了自己的袖子里。 連草連日來的怒火蹭的一下躥得老高,她抬腳便踢了過去,卻被趙從靈巧側身躲過,就在腳要踢到門框時,一把將它抓住。 連草今日穿的是白色繡荷花的錦緞繡鞋,跟身上的廣袖胭脂如意月裙正配。 因為腿抬起,裙子微微往上褪,露出纖細的小腿來。 連草掙扎了一下,發現趙從的手勁極大,怎么掙都掙不開,便惱道:“放開!” 趙從卻像沒聽見似的,兀自檢查了下她的腿和腳,松了口氣:“看來已經好了,往后可要當心著些,方才那樣踢人的動作可不要再做了?!?/br> 他還好意思說?她的腿傷怎么來的他不清楚?還在這裝好人。 連草實在不明白,他這樣一個想要皇權的人,不應該抓緊時間去討陛下的歡心,去和另外兩位皇子爭寵嗎?老出現在自己面前做什么?這么閑的嗎? 她想起他說過的要娶她做妻子的話,身上立馬打個冷顫。 她可不想嫁給他這樣的人。 連草去掰他的手,終于把腿給掙了出來。 她喘著氣道:“七殿下,你討厭什么樣的人?” 他討厭什么樣的,她便做什么樣的。 趙從松開手,看著她的眼,道:“很多?!?/br> 連草一愣:“什么?” 趙從坐近了一些,悠悠道:“我討厭的人有很多,或者說,沒有不討厭的?!?/br> “除了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