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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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獨徐斌一人在值房值夜,他猛地壓住那條線報的紙條,心里滾出一層一層的冰冷戰栗:太子身陷囹圄,公子襄磨刀在側,西境又暗通東境!大廈將崩,再救不回了! 值房里那般的冷,他一個體虛出汗的胖子,竟然打了個哆嗦,要走到外面去緩一緩,七月燥熱的夜晚,夜空如洗,他一連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算是把呼吸喘勻,總控室外一顆巨大的芭蕉樹,他幾步過去,坐在那臺階下,頹然地耷下肩膀,仰頭,看月亮。 渝都的夜,那樣岑靜。 安睡的百姓會有人猜到這一片土地要變天了???他們現在這樣愛戴他們的主君,將來會用同樣的感情愛戴辛澗???自己徐斌這名字也算響亮了吧,等自己人頭落地,很多年后還會有人懷念自己??? 茫茫然的,徐斌像是想了許多,又像是什么也沒想,他委頓著厚實的肩背,把自己耷拉成一個球,就在此時,他聽到啪嗒嗒的腳步聲,他木然地尋聲看過去,先是見了一摞高的竹簡從回廊那一側拐過來,再然后,看到了自己兒子的臉。 “小子,干嘛呢?”徐斌出聲。 “整理這些軍情戰報,明日給巢將軍參考?!毙焓匚目吹搅擞H爹,仍舊回答得一板一眼。 徐斌苦笑一聲:“孩子,別忙了。用不上了?!?/br> 徐守文眉心一皺,徐斌擺了擺手中的紙條,徐守文當即明白,折過來,放下竹簡,接過紙條就蹲在父親的身前。 徐斌抹了把徐守文額角上的汗,語氣平靜:“每況愈下,已無任何轉機。別忙了,都不必忙了?!?/br> 字條上的字,徐守文每個都認識,他看得眉心輕輕蹙起,卻還是抬頭抓緊父親的衣袖,執拗道:“不會的父親,不會的!”他看著徐斌頹唐神色,不知道哪里來的堅定,一字一句地勸,“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爹,孩兒求您再堅持堅持?!?/br> 徐斌垂著頭,在兒子這樣堅定的眼神中迷惑起來。 這孩子在這些天頻頻讓自己刮目相看:明明從小在父母溺愛中長大,卻不想在逆境中竟也有如此毅力。南境中層官員坐不安席、茫然不知進退,他一言一行去鼓舞人心;渝都百姓聽到太子被囚心中擔憂,他便攛掇鄔先生以太子之師之名,去給百姓打氣,說著他們都不敢打包票的話:太子一定回來;便是巢瑞巢看到了,都會時不時地去找他聊兩句,圖一振奮。 可是……這樣的死不回頭,有什么用呢? “孩子,大勢已去,人力已不能違抗?!?/br> “不?!毙焓匚募悠饋?,“爹爹您不能認命??!今歲您領著家小投奔垚關的決心呢?您已經賭贏了一次,現在為何不能再咬牙再堅持一次呢?巢、何、陳、徐現在支撐著南境的天,我們若是撐不下去,便是殿下創業未半而崩毀,巢何當世名將自不必說,陳嘉深耕渝都已久在南境也總有位置,獨我徐家驟得富貴,根基不穩,您覺得我們輸了,辛澗還會許我們重回南陽做個小小司丞???爹爹,想想我們一家人,您不能放棄??!” 徐守文他不是看不清這局面,只是他相信事在人為!他不敢彷徨,不敢躊躇,他只記得不能怕、不能潰、不能氣餒、不能松下這口氣,哪怕推動一點點呢,也比坐以待斃的好! 徐斌不愿再說,繞開兒子就想進屋。 徐守文卻死死拉住他的袖子,“武烈候還未回來,說不定此事還有轉機,東境合川一線已經讓何將軍穩住,西境我們可以背水一戰,我們可以打!西君背信棄義,囚我主君,如此國恥便是匹夫也難安寢,存國在此一戰,我不信在南境發動不起百萬之師,我現在就寫戰書,明日就進言其他兩位大人商議,我可以去西境談判,爹,我可以去,他西境但凡還有點腦子,便要慎重對待,還我主君!” 徐斌閉上眼,深深嘆了口氣,“還是繞回原點,真要打老鼠,就怕傷玉瓶?!?/br> “今時已不同往日,再者匆忙征發起的隊伍不能用,就算同心也只是烏合之眾?!彼幌氪驌魞鹤?,可是事實如此,“孩子,你可知道為何前些時日西境與我們虛與委蛇,現在又迅速向東境賣好?他是在等著看局勢啊,他是看準了局勢才動的。申豪一死,我們不僅僅是陣前失一大將,更是被斬斷了與南境軍一大半的聯系根基,你現在要為父苦苦支撐,可是明眼人誰看不出呢?我們已經輸掉了這場戰爭?!?/br> “老謀深算啊,老謀深算,我們顧此失彼,西境不會再給我們好臉色了,主君,要不回來了?!?/br> 徐守文一條腿再也支撐不住,直接跪倒在地,“是兒子自作聰明了,不該提議卸掉飛將軍的武裝?!?/br> 徐斌垂著眼睛,扯了他起來,“不怪你。你提議,卻也是我們四個人一起做的決定,當時情形如此,我們的確是不能不防,要怪就怪公子襄罷,十八歲的孩子,怎么就有這樣陰鷙的手段?” 這眼光與手段都太可怕了,打得穩,看得準,殺得狠,簡直要讓成人在夢中都要被痛醒!自己眼前這個也長了十八年的兒子,哪里會料到半路突然殺出這樣一員敵手來? 徐斌仰頭長嘆:“悔啊,悔不該當初沒有勸殿下……” 徐守文猶不死心,“那武烈侯呢?當真已沒有力挽狂瀾之策了???” 大局如此,雖然知道武烈侯此時一人也挽不住頹勢,但是徐守文還是隱隱地不肯放棄這最后的期待:那個男人會有辦法???他會有辦法罷。 讓徐守文吃驚的是,自己的爹爹居然也回:“或許他有吧……但就是怕他不肯?!?/br> “為何不肯?他和辛鸞,他們那種關系!”徐守文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憤怒,“當日他被人所污,辛鸞是如何拼了命保他的?!” “你和為父說的不是一樁事情?!毙毂蟀櫭迹骸凹t竊脂上陣之前早已傳了信鴿,按道理,十五日的時候就該有回信了,可是至今沒有,紅竊脂的解釋是,信鴿一定是到了,他不回,只說明他不想回……” 徐守文愣住了。 徐斌又是一嘆,目光悲憫地轉向徐守文:“孩子啊,你太不了解武烈侯這人了?!?/br> · 徐斌沒有說的是,在十五日當天時候,他已經排遣了翠兒帶五十人隊,親自去西南找鄒吾求援,瑯翠那小姑娘倔強有膽色,接過紅竊脂給的地址,扮成男裝,立刻出發。 可是到底能不能找到,找到后能不能把人請回來,誰也沒法預料。 · 十八日,西南滇城。 這里的氣候不如渝都炎熱,空氣溫潤更有柔和,路上花木扶蘇,人丁不盛,瑯翠一行快馬加鞭,停在南召巷一帶四處逡巡不止。西南城池地處平坦寬闊的盆地,但與西境那等崇山峻嶺不同,這里稍一展目,便能看見遠處褶皺不平的山脈,脈脈如橫臥的天女,而稍高一些的山頭凝著皚皚白雪,天光四散著飄散在與云中,光亮得有如能補天映地。 “打聽了,這整個巷子就只有這一戶人家,應該就是這里?!彼麄冝D了幾圈,最后停在一扇軒闊的門前。 “這里?”瑯翠有些遲疑,一巷一戶,占地數頃,這何其奢侈,她一直以為鄒吾起于卑微來著,她呼出一口氣,“那進去吧?!?/br> 奇特的是,大門并沒有落鎖,他們一行人敲門而入,一路行去,草木粗枝大葉久不修葺,偌大院落甚至見不到一個用人,直如一處死地一般?,槾渲霸跇O樂坊,之后又入巨靈宮,也算是見識不凡,眼見一磚一物,她能看出這曾經是一座怎樣詩禮富貴之家,只是不知道這個家族遭遇了怎樣的破碎,才能有如今這般的蕭索與冷清。 最后她在正廳的令堂偏屋找到了鄒吾,小屋內都是酒氣,不知道鄒吾是喝了多少,晦暗的屋子里,那個永遠整齊干凈的男人就一個人死寂地靠坐在地上,身上沾著灰塵,臉上透著疲憊的生青色。 而鄒吾立刻就察覺了外人的闖入,也不知認沒認出是她,臉上竟露出顯而易見的煩躁厭惡來。 “出去?!彼淅涞?,只拋給她兩個字。 瑯翠心頭一顫,擺手讓扈從都出去,自己卻大著膽子上前,像曾經無數次她依在他的桌案旁的距離一般,解下頭發,露出女郎模樣,輕聲說,“侯爺,是我呀。我是翠兒?!?/br> 還好鄒吾沒有性情大變,他只是看著兇,但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她的話,直聽到辛鸞被西境扣押,鄒吾有些遲緩地抬起頭,像是不能理解那意思一樣,皺眉,瑯翠沉痛地點頭,那一刻,她的情緒忽然破開,幾乎帶出了哭腔:“是的!西境叛了,他們困住了殿下!” 少女擔憂和惶惑的聲音忽然劃開冷寂塵封的小屋,鄒吾像是被馬蜂蟄了一口,忽地就茫然無措地環顧了一下左右,然后這才撐著左手扶著矮榻緩緩站了起來?!昂顮敗编u吾喝得手腳無力,瑯翠心頭擔憂,伸手去攙,他卻擺開她的攙扶,自己站穩了自己:“你且容我一日……容我把小卓安葬?!?/br> 聲音奔于疲命,直能把鐵石心腸揉碎。 鄒吾不想見外人,自己聯絡了城內的抬棺人,一切從簡?,槾渲?,讓扈從自行尋屋住下,不要去葬儀上露面,自己默默地陪在身后,力所能及搭一把手。等一切塵埃落定,郊外那一方墳冢土填平,碑立好,送葬人想最后奏一哀曲,再行收攤,瑯翠卻輕輕攔下,搖了搖頭。 此別已剖心瀝膽,何人敢再放悲聲? 后來傍晚天色漸濃,忽有大雨傾盆而下,瑯翠陪著男人在雨中站著,凝然不動。生死交匯間,人不哭,天公便代為洗淚,瀟瀟肅肅作哭聲動野,嗚嗚咽咽,不忍耳聞。 十九日當夜,鄒吾收拾行囊,隨他們一行出西南。 鄒吾沒有用瑯翠的情報,他另有渠道,不斷有漂亮的鳥兒被他在山路中放出去,隔幾日又拍翅回來,瑯翠心神凝定,果然,那個強大無匹的武烈侯又回來了,只要有這個男人坐鼎江山,南境有望。只是他們運氣太差,那些時日正好趕上西南雨季,山路難行,他們頻頻受阻,直到二十六日晚,他們才算徹底走出了西南山林,甫一出,便聞一噩耗。 “飛將軍……戰死了?!编u吾茫然了一霎,將手中信箋交給瑯翠。 瑯翠吃了一驚,趕緊去看:“怎會如此?”她來找武烈侯的時候南境還只是局勢被動、暗潮洶涌,短短十余日,怎竟然發生如此巨變? 鄒吾緊皺眉頭,說著打馬向東,當機立斷:“走了,去垚關!” 瑯翠卻大吃一驚,倒轉馬鞭,奔馬攆上:“侯爺等等——!為什么是垚關?渝都還都在等您回去主持大局,您現在應該直返渝都!大家都在等你??!” 她糾纏不休,鄒吾只能猛地勒住嚼口,撥轉馬頭與她對視:“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翠兒被他一嚇,呆呆地控住馬兒停在原地。 “你這半月踏上的西南,乃十六年前林氏國,是亡國的土地。我并非天衍人,東境也好,南境也好,那都不是我的責任,和我沒有半分的關系。你去回報他們:鄒吾最后的親人已經死了,不要等我主持大局,那里不是我的大局?!?/br> 男人的神色,堅毅有如銅墻鐵壁,翠兒一下子呆住了,茫然無措。 “那……那殿下呢?” 她顫抖地問,“您也不管他了???” “我會救他?!编u吾的喉結輕輕地咽動了一下,“但其余的,不干我事?!?/br> 第190章 別離(5) “……我西境同意獻出含章太子,但有條件,還請公子勸說陛下發下國書,對含章太子或囚或禁,或為質,或封國,但承諾絕不害其性命。待詔書發布之日,即是含章太子殿下送還之時?!?/br> 垚關以東三十里的燕子陂,辛襄軍帳,燈火通明,西境使臣大禮一施,緩通之策與此前敲定的全然不同,辛襄高坐上首不動聲色,下首自有心腹替他說話。 司空復:“西境這次不再獅子開口,倒頤指氣使起我主陛下了,端得好氣魄?!?/br> 辛襄的親信多是神京貴胄之后,各個眼高于頂,狂傲得不行,莊氏三郎看西使如此大放厥詞,不由整了整手腕護臂、身上衣甲,冷冷揶揄,“若是咱們公子襄不應呢?你們要如何?” “伐交乃國之大事?!?/br> 那使者看了那莊正志一眼,轉頭向辛襄:“含章太子乃我開明氏之血親,不可殺。若公子不能接受我主條件或假意應承事后暗害,我西境兵鋒雖不利,也視同宣戰?!?/br> 此言一落,那莊正志當即哈哈大笑起來,大聲道:“什么時候西境的梁任公也可以與我們公子談條件了!” 那使臣卻不以為忤,不卑不亢道:“少將軍且看清楚了,我乃西境使臣,非梁任公一人之使臣,您辱我可以,辱西境,不成?!?/br> 倏地,辛襄抬起眼簾—— 換人了! 果然,梁任公這半月來不見昏招,原來是西君親自下場了。 辛襄臉上漾出笑紋,身體前傾,袖手而揣,一本正經地問:“西君他老人家,身子骨可還好?” 那使者兩眼湛然有光,兩手向身側一拱:“勞公子掛念,開明氏后生不肖,西君他老人家身體硬朗,尚能主持國政?!?/br> “嗯……好?!毙料逍σ饪赊涞攸c了點頭,“剛剛我屬下失儀之處,使臣還請多多擔待?!?/br> “公子!”莊正志沒想到雄才如公子襄,居然也要周旋討好,這次伐渝就是為了將含章太子斬草除根,這怎么還有反復?他急了,大聲質問:“真的要饒過那辛鸞不成!咱們出來是干嘛來的?陛下與辛鸞誓不能共存于天衍,還逼迫陛下改詔?如何改詔!” “明火執仗!” “啪!”地一聲,辛襄一掌拍在烏木軍案之上! “莊小將軍,你嗓門大,不妨喊得再大聲些!” 叔侄之不能共存,王族之痛腳!他什么東西,也敢帳前聒噪! 辛襄雷霆之怒,一時怒不可當,一聲之下,帳中少將軍們盡皆觳觫,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莊正志,受此一喝也清醒不少,慌亂地立刻把頭低下,辛襄這才換上笑臉,朝著使臣溫然道:“貴使遠來辛苦,還請我營中休息,待我定好決策,三日內立刻傳與你知……” · 司空復隨著辛襄進了內賬,此時也摸不清這位公子襄的心思。 他們這些和公子襄從小玩到大的老人,當然知道他對辛鸞的感情,要說這天底下還有誰最寵辛鸞,舍了辛襄,再無他人??墒菑乃魍じ壑當?,公子襄連連受挫,內廷移宮案更是讓他步步踩雷,險些大傷元氣,他的脾氣性情在那后便變得越發不可捉摸,這個月他主動向南境發兵,聯動西境,忽然發作,打辛鸞的南境軍可謂是毫不手軟,弄得他們這些人又看不懂他了。 “以兵取地就算完勝也要損兵折將,何方歸并非庸才,我們偷襲贏一次兩次三次都可以,但是再多就沒有辦法了,他現在將我們牽制在這里相持不下,西境事若能速速解決,整個南境便也就是直接拿下了?!?/br> “西境的要求過于無禮了,陛下那一關恐怕不好過?!彼究諒蛽u了搖頭,“西君也難,一把年紀,開局便被自己的兒子架住了,事情走到今日,又不想開戰,又舍不得自己的外孫,只能虛言恐嚇?!?/br> “你以為他是虛言恐嚇?” 司空復抬頭與辛襄對視,目光別有深意,“不是???公子聽了西使的要求,現下是打算和西境談判迫其后退,還是打算跟自己的父親攤牌?” 辛襄不受他的試探,笑著把目光轉開:“襄者,助也?!?/br> “阿復,我這名字生來就是為了提醒我君臣有別的,高辛氏的禮法束縛不住感情,所以要從根兒上斷了我的念想,我曾以為我會為我弟弟披堅執銳掃蕩山河,萬萬想不到引兵指揮的第一戰,就是打我的弟弟?!?/br> 司空復點了點頭:“公子是想勸陛下?!辈贿^他還是不解,問:“既如此,公子又何必出兵呢?把含章太子逼到如此絕境,兩邊都不討好?!?/br> 辛襄聞言,卻銜住一絲冷笑,“那你看,今日若不戰,來年將何時再起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