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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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的那群人不知什么時候停下了交談,三三兩兩地退了出去,辛鸞佝僂著自己的背脊,只感覺身上負有千鈞。 從小到大,他受了委屈,受了欺負,從來都有辛遠聲替他做主,為他出頭,他沒有想到,原來這一次,他替他做不了主,也出不了頭了。 深棕色的木板上落下一點一滴,直濺出一小塊一小塊地圓斑出來。 “殿下?!编u吾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的,忽地喊他。 辛鸞吸了吸鼻子,把眼淚咽下,抬起頭,斂住所有的黯然,“你回來了?!?/br> 鄒吾朝他略略點了點頭,只見他挽著袖子,兩手端著一個木盆,直走到他身前來,把木盆放在他腳中間。 “作甚么?!” 那盆里騰騰的水冒著熱氣,辛鸞猜得出他要干什么,還是被唬得往后一仰,“你做什么?” 鄒吾倒是沒有答他,撩著衣擺蹲在他面前,抓住他的腳就要給他脫靴子—— 辛鸞眼睛都直了,這一驚簡直非同小可,只差沒像瞪羚般跳將起來! “別……!” 辛鸞驚慌道,掙不開鄒吾,剎那間窮途末路般地就想踹他! 鄒吾無奈了,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兩條活魚一樣直蹦彈的腿,抬頭瞪他一眼,問:“能不能聽話?” 辛鸞被他這一眼瞪得沒了生息,下意識地就想并攏雙腿,可鄒吾壓根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拔下他兩腳上的靴子,扯掉他的白襪子,絞著熱毛巾直接捂了上去。 “唔!” 辛鸞繃著身子,忍不住悶哼了一聲,一雙眼睛怯怯的瞪他,有點受不了鄒吾的霸道。 “我去過鸞烏殿的殿門口,你那宮殿白天到晚上火盆都燒得熱氣騰騰的,南境這個時節陰冷多雨,這么多天,你冷不冷?” 辛鸞眼眶一熱,負氣道,“撒謊!你怎么去過鸞烏殿內?知道那里冷不冷熱不熱?我才沒見過你!” 辛鸞的腳背凍得一片青白,上面清晰地凸著幾道深紫色的血管,十只腳趾緊緊地蜷著,小小的,圓圓的,怕羞一樣,讓人看了就不知如何是好。鄒吾直等把他的腳焐熱了,搓熱了,才放他進熱水里泡著,淡淡回他,“怎么沒去過?是你忘了罷了?!?/br> 辛鸞猶自不信,被熱水舒舒服服地一泡,整個人舒展開來,眼睛轱轆一轉,不住往前回想。誰道鄒吾折身搭巾帕的功夫,居然又擰回身來,想也不想地伸手探進了水里。 “!” 這一次,不是再隔著毛巾,而是實打實地皮rou相貼!辛鸞此時若是鳳凰形態,他估計自己的毛就要全部炸開了! “怎么?” 鄒吾察覺出辛鸞的僵硬,很是不解地抬頭,“堂堂千乘之尊,沒人給你洗過腳嗎?”目光坦然而赤城。 “我……”辛鸞聲音發虛,一顆心突突狂跳。 他從小被人伺候,可以說在王庭里他就沒自己洗過腳。 可……這不一樣。 鄒吾也只那么一說,沒真要等他答案,低下頭,一手包著他一只腳,不輕不重地揉搓捋動。 辛鸞的腳趾積了淤血,南陰墟那日他就看到了,是凍傷,也是勞累所致,他一雙手泡在熱騰騰的水里,抓著他那腳趾,一個一個地將那淤血揉開。 辛鸞整個心尖都在顫,鄒吾每弄他一下,他就跟著顫一下,像胸膛里闖進了個胡鬧的小生員,撿著個破鼓就在胡天胡地地亂敲一般,他控制不住地哆嗦,只感覺那兩只手,極有力,又極小心,仿佛弄重了,生怕把他弄壞了,弄輕了,生怕起不到效果,結果碾動揉搓,直把他那凍僵的血管揉散,把那血和rou揉做一團,熱流行遍全身,他身酥骨軟,整個人就要在他手里化開。 “可,可以了……” 洗得夠久了,身子早就暖過來了,辛鸞一張臉蒸得通紅,畏怯地就想退開。 鄒吾卻忽地壓住他的腳背,沉沉地抬起眼睛來,“你有沒有想要和我說的?” “???”辛鸞完全摸不著頭腦。 如此他傻乎乎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也沒支吾出個一二。 鄒吾嘆了口氣,原以為辛鸞剛剛那般傷心,總會和他說說辛襄,傾吐幾句,不曾想到他這里,一句話都不肯露,轉著圈地藏著掖著,他垂著眼睛拿帕子給他擦了腳,把那對燙得紅彤彤的腳送進被褥里,“那你早些睡,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別想東想西,養好精神才是正事?!?/br> 辛鸞稀里糊涂地點了點頭,抓著被角躺下,緊鎖眉頭地問自己:他怎么不高興了???他想讓我跟他說什么???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來,三月細碎的小雨,淅淅瀝瀝地落在帳子上,細膩多情得,宛如誰細碎的呢喃。帳內三盞大紅燭,鄒吾依次剪滅,他的腳步聲很靜,只見夜色的陰影,輕柔地籠罩過來,只留一豆暗淡的燭光。 忽然間,辛鸞就聽見了那個人的呼吸,那個人的心跳,連同著天地的夐遠之聲,倏忽在他面前展開,清楚,顯影定形。 “我會保護你的?!?/br> 無師自通地,辛鸞吐出了這么一句。外面的雨忽然急了,連珠般,爽快地斷落在帳子上,聽得他整個人都奔騰暢快了起來,忽然間,辛鸞覺得自己這個思路沒錯,辛襄要犧牲鄒吾來換濟賓王的晚節,他不答應,他應該跟鄒吾說的。 “鄒吾,你保護過我,”辛鸞輾轉著翻了個身,晦暗難明的床帳里看那高大的身影,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拔視Wo你的?!?/br> 第79章 垚關(9) 鄒吾從辛鸞的帳里出來,已經是三更時刻,外面雨還在下,夜色浸yin中,申豪支棱著腰蹲在不遠處高臺木楞上,他渾身披掛的鐵甲泛著鐵光,而這位小飛將軍眼盯著極遠處座座營帳,不動聲色著,像個碩大的蘑菇。 聽到氈帳翻動,申豪立刻轉過頭來,嘴角朝著帳內一努,對鄒吾道,“睡了?” 鄒吾把盆里的水就地一潑,單手拎著木盆走過來,“睡了?!?/br> 其實這問話很是古怪,但是申豪看他小叔叔小嬸嬸久了,又一時想不起哪里古怪,只點了點頭,大喇喇從腰間甩下了一銅錫的酒壺,扔給鄒吾。 鄒吾嫻熟地隨手撈住,也不擰開,只道,“我不喝兌水的?!?/br> “沒兌!沒兌!” 申豪忍不住抬高了點聲音,“我剛從城里打的,特意給你帶的!” 軍中明令禁酒,畢竟喝酒誤事,便是赤炎十一番的主帥性格甚豪,時不時睜眼閉眼縱容手下,也只是規定營內不許喝烈酒,結果就是營內兌水的夯貨泛濫,鄒吾對此可敬謝不敏。 但聽申豪如此說,鄒吾便不推辭了,“哦”了一聲,拎著木盆揚脖灌了兩口,和他蹲在一處。 申豪看了鄒吾一眼,又不自在了,單膝下落,也想自己看著瀟灑些,但是真正cao作起來發現他還披著鐵甲,這姿勢還是太別扭了,他掙扎兩下,放棄了。 “喂!” 申豪悶聲,“怎么我剛才聽著你是給人唱搖籃曲來著?” 軍營里寂靜無聲,雨水稀稀疏疏地模糊掉對面辛澗營外的輪廓,只看得見黑色幢幢的營帳蜂聚蟻集,夜色里似有漫山遍野,不見盡頭,唯獨清晰的,是間或點著七八處紅色的篝火火頭,雨水里沉寂地燃著。 這樣的夜里,鄒吾心情極是舒展沉寂,整個人都跟著放松起來,他不著痕跡地張合了一下五指,只感覺手上似乎還殘留著那股細膩的觸感,緩緩不去。 他笑,絲毫不以為忤,反問,“少將軍就沒彈過劍嗎?怎么就是搖籃曲了?” 這語氣可就過分柔情了。 “噢噢噢噢!彈劍彈劍!”申豪頓時有些尷尬,只覺得白日里冷肅端嚴的男人,此時就像換了人一樣,他粗魯地推了他一把,急著推掉那個氣氛,很是哥倆好地跟他勾肩搭背,道,“害,我不是還以為你沒個兵刃嘛,漳水河你都是搶鬼面蝠的,我剛進城還特意勞動一場朝向副討了把寶劍!你瞧瞧你瞧瞧!” 說著他變戲法一樣,雙手橫托,一柄七尺長的重劍就送到了鄒吾面前,還抬了抬眉毛,一臉得意。 軍中慕強是本能,申豪見了鄒吾的身手早就想交他這個朋友了,便是他小嬸嬸聽說了漳水河的圍殺,還沒能迎進太子,就開始琢磨著挖太子墻角了,便是今日這寶劍,其實也是向繇刻意割愛,從渝都命人快馬送來的。 可是送到申豪手里的時候,他心想:小嬸嬸,這可對不住了!鄒吾這塊肥rou,我們赤炎十一番也想咬??!我這空有地利優勢卻正愁沒有啥送的出手的東西呢,你這不是逼著我借花獻佛嘛? 說著他歡歡喜喜,帶了酒,帶了劍,就等在辛鸞的帳外堵他……雖然,這個想法也有點古怪。 劍鞘古樸,劍身鋒辣,古鏤銘文“蒼岳”,一見便知不是凡品。鄒吾立時鄭重起來,略一點頭,雙手請過劍鞘,手腕一抖,長劍錚地出鞘—— 重劍長有七尺,厚重如刀,其上鏤花紋飾繁復,銳利剛猛又堂皇莊嚴,鄒吾沉吟著以手撫其劍身,只聽得其中陣陣肆虐的呼號,仿佛聽見了寶劍于烈火中發硎出世的剎那,又仿佛聽見了數十余年前沙場上的霸道廝殺…… 雨滴“滴答”一聲打在刃口。 鄒吾翻轉手腕,淡淡道,“是把好劍呢?!?/br> 那一刻不知是不是申豪的錯覺,只覺得剎那間,那剽悍鋒辣、殺唳沖天的“蒼岳”在鄒吾手中一洗肅殺,霸道的兇器瞬時順馴了,服帖了,飲血的龍吟聲變作乖巧的呢喃,仿佛見了知音一般,便蕩出愉悅的輕吷聲來。 “你這……”申豪驚呆了。 鄒吾笑了笑,鄭重地收劍回鞘,雙手托舉著還給他,“寶劍認主,還是請小將軍完璧歸趙還給南君罷,鄒吾無功,不敢受祿?!?/br> 申豪沒想到他居然一語道破這劍的主人,登時也有些臉紅,但好在他也心大:反正不是他偷拿的,他小叔叔要怪也怪不到他頭上。他只是驚奇,“你連‘蒼岳’都不放在心上???不行,你今晚可不能藏著,快給我看看你的兵器!是劍對吧?藏哪了啊到底!我看你那日雖然執刀,使得卻是劍招……” 他還以為鄒吾這種高手總是脾氣古怪、慣性藏私,一肚子的胡攪蠻纏還沒說完,勢在必行地想:看我不把你家當翻出來的? 誰知鄒吾軀干動也不動,只干脆利落地抬起了右手伸在虛空,申豪一愣,正不解,只見鄒吾右手凌空一抓,一柄長劍于夜色雨中陡然現形!今夜無星,偏偏它流轉光滑,仿佛披覆銀河而來! 申豪:“……” “喏?”鄒吾態度很是尋常淡然,隨手卷了個劍花,夾住那劍身,把劍柄遞到申豪面前,“它叫諸己?!?/br> 劍華如水,璀璨如洗。 這把劍才是活生生的。 申豪被那劍晃了眼,張口結舌地,只循著本能去接,卻不想手指剛碰到劍柄,突然間手臂一震就有如中了電掣一般,一股強力從劍身中傳了過來。 這不是鄒吾在試探他,這是這柄劍在試探他。 申豪精神一震,斗志抖起,攥緊劍柄猛地引一劍訣,挺著寶劍就往虛空刺去,只見剎那間,那劍意如瀑,凜然蕩開,瑩白璀璨的劍刃直有人識,霎時變作幽藍、青冥、蒼紫,他仿佛被黃蜂蟄了一口,疾鋒收轉,它又剎那閃過一抹暗紅,一時間絢爛如煙花般,劍身嗡嗡作響,竟良久不絕…… “這,這,這……”申豪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狂喜著握著這柄劍,只感覺嗜血般的快意從他腳底猛地升起,這柄劍里的魂靈呼應著他,發出渴血般的邀請,而他在那股強烈的豪情驅動下,他右半個身子都在不住地震顫,只想就此持劍沖進白帳外的軍營里,殺他個痛快! “小心,它會控制人的心智?!编u吾聲音淡如晨霧,他忽然在他身后道。 申豪這才醒過神來,轉過身,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大踏出幾步,一副拔劍四顧的沖鋒模樣。 而鄒吾仍閑雅瀟灑地蹲在原地,從容沉靜地看著他,“它喜歡和人開玩笑,它剛才應該是哄著你去對面了罷?” 申豪心頭大震,這才瞬間了然了此劍非鄒吾這個主人不能自如cao縱,強行定下心神,再不敢輕出劍招,收劍于胸前,只伸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只見它彎彎地談起,錚錚地發一婉轉的角音,溫順宛如夜雨。 “你剛剛就是用它給殿下彈曲?” 申豪此時仍是大起大落,不過再心愛,卻還是要還給主人的。鄒吾舉重若輕地點了點頭,伸出右手覆上劍身,那諸己又在他掌心里碎裂成萬千的星光,絢麗的夢境般,再尋不見。 申豪嘆惋:“此劍有靈,我一時倒不知道是該羨慕殿下好,還是該怪你暴殄天物好!” “只是一件兵器而已,能談個助眠的曲子,不是很好???”提到辛鸞,鄒吾神情又忍不住舒展起來。 申豪這次卻留意不到了,只追著說道,“以身養器,我以前只聽過赤炎軍中莊珺一例,不過那時候我還未從軍,后來我擔了十一番又不能輕入京城,便也一直沒有機會拜訪,常自遺憾,沒想到今日在你這里補全……你且等著此間事了,去我們十一番罷!咱們那駐地交縣的梅子酒可是一絕!我讓小子們烤全羊招待你,咱們廚房里的那可都是從北境來的大師父,手藝再沒得說!” 鄒吾看了一眼神采飛揚的申豪,心道:這個與自己同歲的青年人,性情怎地和小卓一般呢?他也這么看好如今的局勢???以為明天的談判他們可以有驚無險,之后再一切順利一切歸位…… 申豪不知鄒吾所想,只滔滔不絕。真不巧,他還是鄒吾那么想的,所以現在良辰美景的,是該開始搶人了。要說他們赤炎已經是軍旅中精英了,十一番更是精英里的精英,他營里的好漢哪個不是眼高于頂,各個以一敵十?之前在北境戰場他們百人沖千人陣,仍然可以囂張地殺個有來有回,百萬大軍第一回 合的氣勢從來都要靠他們扳過來! 但是鄒吾實在是太不一樣了,雖然小太子是他們的主君,但是鄒吾在他們眼里才是漳水河上從天而降的寶庫!那招式,那沖鋒,不僅僅是動他們心目的程度,那是足夠讓他們張口結舌的拜服,他營里這幾天各個蠢蠢欲動,都想跟這個和氣又低調的男人切磋切磋,增長增長,就是看他試演也行??! 就是申豪這個主帥都攔了好幾撥了,每次都要他耷拉著臉訓人,問他們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候?! 心里想的卻是:老子我都還沒討教到?能容了你們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