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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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各位臣子跟北君沒什么私人恩怨,可他想不到,只因著“利害”二字,一道從不輕出的“誅九族”,居然有這么多人贊同!居然有這么多人要逼著父王下大獄! · 天衍帝神色嚴厲,俯視眾人的目光迸出冷厲的刀光。 樂師不知何時停止了奏樂,內侍不知何時跪滿一地,滿朝大殿沉默俯首著,殿外大雪簌簌而下,所有人都在偷偷看這位天衍帝的臉色,屏息等著這位天下共主如何裁決! 長久的沉默之后,是清凌凌地一把聲音。 辛鸞站了起來,以手觸額,“父王,兒臣有話要說?!?/br> 天衍帝嚴厲的目光轉向他,辛襄在身后用力地扯他的袖子,就連濟賓王也朝他緩緩搖頭。辛鸞沒有退卻,他在父親讓人噤若寒蟬的目光中,用地地拂開辛遠聲的手。 天衍帝眼神威壓下來,“你要說什么?” 辛鸞遲疑道,“兒臣想說,今日大喜,王叔剛剛凱旋歸來,那些國政各位大人何不先放一放呢?” 聞言,天衍帝面色稍霽,半個殿內都是喘出一口氣的慶幸。 緊接著,辛鸞毫不相干道,“宗法規定王族兒郎滿十五歲便可以議親,先與父母擬定一家閨秀,等年歲滿二十歲便可成親禮成,兒臣如今也滿十五歲了?!?/br> 滿朝就聽著這個孩子突如其來的一段話,不知他是何意。 就聽他接著道:“父王說過,兒臣雖然生于王庭,然婚姻、妻子乃是干系一生的大事,若我遇見傾心之人,大可不必拘泥于富貴門閥之見,不必左右于朝廷權貴之往來,只要是傾心相許,無論是誰,您都為我做主?!?/br> 天衍帝神色難看起來。 辛襄難以置信地抬頭,似乎預料到他要說什么,急切地喊了一聲,“阿鸞!” 只見辛鸞沒聽見一般,自顧自走到玉階的正中,以額觸地,一揖長拜,“那兒臣現在就跟父王坦言,我傾心之人乃北君閭丘氏二女!望父王成全?!?/br> 第12章 班師(4) 辛鸞的話無疑像個巴掌一下子扇在了臣子的臉上。 群臣前一刻還在想方設法地給北君定罪,太子這一刻居然就言之鑿鑿地聘罪臣的女兒,只見況俊、齊嵩等一眾老臣都不禁渾身一僵,各個驚疑不定起來。 辛襄緊縮著眉,他也知道辛鸞在胡扯,但是太子既然這么說了,誰都不能當什么都沒聽見,他心急如焚地盯著那小小的身影,不知道他后面要如何對答。 而就在這樣緊繃情緒中,外間忽地寒風大起,長信宮大殿在燈光中搖曳,更襯得這令人不安的靜。 知子莫若父,天衍帝目光銳利,眼縫里的目光刀一樣的懾人。 他道,“太子連女孩兒家是誰都沒見過,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說要娶人家?” 辛鸞抬起頭,沒有閃避:“誰說兒臣不知道?閭丘忠嘉兩個女兒,長女叫做閭丘侖靈,次女叫做閭丘西旻,在北方是‘春’與‘秋’的意思?!?/br> 天衍帝瞇起眼睛盯著他,“那你知不知道那兩女是罪臣之后?” 辛鸞眼波閃動,“兒臣知道?!?/br> “那你還說要娶她們?” 父子在階上僵持著,整個大殿像是繃緊了一根隨時會斷的弦。 許久,天衍帝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冷冷道,“小兒不諳國事,還不下去!” 辛鸞輕輕咬住嘴唇,失落地垂下眼睛。 · 辛鸞孩子心性,他離席的時候并沒有多想。 一來是覺得“誅九族”的論處有些殘忍,二來看不得大臣在逼著父王下旨,所以他就耍了個小聰明,親自上前憤君父之慨,想要幫著父王擋了擋。 只是他不知道這一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天衍帝十四年,北方獄法山異動,執掌北境十五年的閭丘忠嘉父子倒臺,但出于種種復雜曖昧的政治關系,天衍帝倒閭丘,卻未倒閭丘一黨,閭丘親族或論罪流放、或罰入奴籍,多數北君在位時的官員依然在位。所以才有天衍帝十五年,濟賓王得勝還朝,齊嵩司空復況俊嘉祥策動大臣再度上疏,請旨株連閭丘一族。 少年內心敏感,大致猜出這些人應該是另有打算,或站位某某君侯承繼北方這大片土地,或聯袂瓜分北君的軍隊、財富、勢力。但他忘記了一個共識:即北君閭丘有罪——這是數個月前就定下的朝議,哪怕他父親這個君王也是認同的??伤麆倓傎Q然的請求,不是罰,是賞。 內廷宴飲,重臣十幾位,那些話若不是他父親來問,朝臣圍攻起他來問題只會更尖銳難答,若是他父親今夜一口應了他,明日外廷朝議,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波及更大,更不好收拾。 · 可是辛鸞的年紀讓他沒法理解這些,他也不懂這里面的彎彎繞繞??醋约汉眯臑楦赣H分擔,父親沒有領情還當庭斥責,他只覺得有點委屈。 大抵是血脈傳統,高辛氏的兒子都十分地戀慕和崇敬父親,要是沒有父王這一番責備還好,父王既然責備了,辛鸞心想他是沒法這么草草站上來,草草說兩句話,被當做是胡鬧,最后草草退下的。他握緊了拳頭,帶著點不可理喻的執拗,也不起身,就順著話說,“父王說的是,兒子年紀小,的確是不諳國事,但將心比心,閭丘一族駐守北境十五余年,也有功勞……” 太子這般決絕的口氣要說,誰也不敢真的上前去捂他的嘴。 辛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已經不敢看王伯的臉色了,階下臣工也沒想到十五歲的孩子有如此膽色,也不由呆在一旁。 “太傅講過,孤臣可棄,但絕不折節?!毙聋[回憶著叔父的話,緩緩復述,“北君自知大罪,王師到達獄法山濁浴水后,引八百騎兵單獨出塞巡擊蚩戎,深入蚩戎腹地兩千里遭遇大兵,知道絕無生還可能,仍能命人埋下王旗、不使受辱,掩埋珍寶、不使資敵,戰到最后自刎于敵軍陣前,未有一刻想過叛逃偷生!”辛鸞也知道自己不能停歇,深吸一口氣猛地站了起來,轉身看向階下依次道,“蔡斌將軍,陶灤將軍,巢瑞將軍,您們都是征戰沙場的老將軍,若父親今日真的搬出株連的罪名,阿鸞請問,若是將來鎮守北境的是您,獄法山再遇異動,知道妻子女兒不得保全,您是戰?還是叛?” 辛鸞這番話,比剛剛橫插一杠、玩鬧般的許婚要有理有據有節得多,殿閣仿佛有涼風一霎,滿殿的文臣武將都沉默了。 辛鸞坦然回身,直視著金座上九旒玄服的天衍帝,“父王不是專橫狠辣的君王,我相信,閭丘忠嘉也一定相信。父王問我喜歡誰家女兒,我的確沒有想法,但是我憐閭丘兩姐妹驟然喪親的身世,真心有剛才那一求?!?/br> · 雪打燈籠,金鐘九響,一聲一聲敲在臣工的心上。 辛鸞站在金階紅毯上,噘著嘴,臣子看不到的地方,一臉委委屈屈受到氣了表情。天衍帝低頭看他,雖未說話,但神色已深自贊許,見狀也只能略顯無奈地擺擺手讓他先下去。 仍不死心的直臣譚建元、步安宜見陛下有轉變心思的預兆,不禁動容。 緩聲道,“陛下……” “陛下……不能放??!” 天衍帝也清楚太子剛剛的話雖然言之有理,但是分量并不夠。 從來朝堂廷議都是要靠眾口捧著來的,資歷不夠的,群起一捧,便能捧上臺去,而為人反對的,群起而攻,上了臺也要垮掉——剛剛的連番上疏看著氣勢大,說來也只能懾住兩個孩子和不常上朝的武將而已,在大朝會上根本也算不得什么大場面。 他從容地將目光轉向一直不言不語的濟賓王,問,“瑯轍,你怎么看?” 濟賓王姓辛,名澗,字瑯轍,此次北伐他功勞最大,當然也最有發言權。 同為王族,濟賓王坐姿更挺拔,沒有天衍帝那股帝王雍容的雅意,更多一分武將的骨重神寒,他一振衣袖,寬袍大袖振出戰衣甲胄的氣勢。 “王兄知道的,臣弟向來不插手內政,從來是王兄要我討賊,我便跨馬出征,要我打仗,我便披堅執銳,”濟賓王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從來嚴肅的臉孔上忽然咧嘴一笑,他諷道,“不過剛剛譚大人、步大人說得熱鬧,不知道的還以為滿殿人都出征去了呢?!?/br> · 濟賓王說得含蓄,卻好像給剛剛叫囂的文臣扇了一個巨大的耳光。 滿殿只聽他款款道,“王兄既然問我了,那臣弟就說說自己的看法。我想得簡單,閭丘嫡脈里長子次子都戰死了,只剩下個一直在神京為質的幼子和兩個女娃娃,三個沒有長到馬鞭長的小崽子能有什么威脅?滿屋重臣將軍在王庭的宴席上合謀著怎么弄死他們,沒來由的讓人笑話!” 濟賓王做的并不是嚴謹的君臣奏對,偏偏他說來有股令人肅然的瀟灑氣度。 天衍帝緩緩一笑,“那就這樣辦吧。諸位也都起來吧?!?/br> 齊嵩為三公首輔,一直與濟賓王交好,原本動的就是按軍功資歷北境該劃歸濟賓王的心思,既然濟賓王都沒有貪這個便宜的意思,他也不執著糾纏。譚建元、步安宜資歷未足,不值得憂慮,只是況俊嘉祥和幾位臣子沉吟著,似乎還有些遲疑。 “我知道各位在擔心什么,”天衍帝拍了拍御案,撐著龍椅站起身來,“閭丘忠嘉被稱為獄法山下’巨齒鯊’,作戰驍勇,萬夫莫敵,他與其他三君和我高辛氏打下了天衍的江山,諸位怕的無非是孤一直念著多年的功勛與袍澤之情,不顧祖宗法度會法外開恩?!?/br> 眾人聞聲心中微微生寒,況俊嘉祥亦是垂下頭去。 “西君乃梓童【1】母家,南君墨麒麟,中君丹口孔雀,閭丘能以常人之身位列四君自然是有彪炳后世的功勛,十五年前河朔最后一戰,我舉著三足烏纛旗帶領部下沖鋒,五天五夜跑死了三匹馬,是閭丘把馬換給了我,隨馬疾奔一路護持! “我封四君,中土平坦四方戍衛,西方山川連綿守其險,南方踞江守其富,只有北方孤貧苦寒,偏偏鄰近蚩戎,干系重大,非大將不能守也。誰都知道北境天珍地寶、奇珍異獸頗多,行徑甚至廣于我直屬的東方棘原四千五百里,可為什么除了閭丘沒有人愿意回去?諸位說要為我建造宮殿,說為君父解憂,說義不容辭,可當年北境空虛,又有幾人敢說一句要守住我北境防線,叫蚩戎再不敢踏上我們的土地?” 天衍帝聲音并不激昂,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溫吞吞不辨喜怒,可偏偏一些大臣坐在各自的坐墊上聽著,紛紛都有些不自在了。帝王的目光在將軍和臣子的臉上一一掃過,目光所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整個大殿靜悄悄的,沒有人敢發出一點動靜。 天衍帝娓娓道,“這殿上許多人大概是沒有去過北方,北方的風不像這里這樣的和軟,刮在臉上是挾著風沙的刀,人在那樣烈風中蹉跎,老得也格外的快,前年閭丘忠嘉入京覲見,他一身戰衣還是當年出征時的甲具,可是滿臉的皺紋、滿頭的白發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力戰百人的勇士——孤原來想著,忠嘉他明年過了六十五,該賜他致仕了,北方苦寒,就叫他回來東方棘原養老,年賞不必多,祿米千石就夠他這老頭安享晚年,待他壽終正寢,自有我兒旌表他忠勇壯烈……” 帝王低沉的聲音帶起寬厚的堂音,辛鸞心中一顫,敏銳的抬頭: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要認為父親老了。 可天衍帝落在兒子身上的目光只有一剎,帝王便劃開目光,走出御案。他威武的步伐風一般拉開他的錦袖黑氅,帶出一種難以抗拒的威嚴。辛鸞攥緊拳頭,目光灼熱,只見父王對著滿殿的臣子朗聲,“祖宗的規矩,孤不會改,朝議的定罪,孤更不會改!就像太子說的,北境十五年強敵不敢南下,閭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閭丘已死,閭家軍隊覆沒,河朔以他為愧,諸位,你們該放心了,也該收手了?!?/br> 仿佛是金鐵的低鳴,一席話卷起臣子心中猛烈的風暴。 天衍帝沒有再等群臣的議論,一手叩在御案上,“傳我王令?!?/br> 秉筆的內監于丹樨下跪倒。 “閭丘嘉祥因獄法山之過,一脈籍沒抄家,永不任北境之主,男子逐出神京,三代內朝廷永不錄用?!?/br> 帝王金口玉言,一字一句震得人心口激蕩。 緊接著,天衍帝道,“然孤念閭丘多年功高辛勞,以其‘忠嘉’之名賜名北境忠烈祠為‘憫嘉寺’,同時準太子所請,待閭丘二女成年,千金為聘,做我高辛氏的兒媳?!?/br> 作者有話說: 【1】梓童:王后 第13章 手足(1) 夜里雪下得愈發的大了,天地都混沌。 王庭西苑因著是幾十年的禁宮,入夜之后十分安靜,只能聽到落雪的簌簌聲,段器陪同著辛鸞站在溫室殿外的宮墻根兒的陰影下,安靜地朝著東邊兒望著,耳邊隱隱約約還能聽到宮外銃炮的鳴聲,想來神京的百姓興致很好,宮里的宴席都散了,他們還在慶祝。 這里是天衍帝入秋后移居的寢殿,辛鸞今夜問過父王的安,沒有急得回東苑,而是沒有聲張的等在殿外,為了不引人矚目,還特意選個個陰影死角。 段器習武多年,目力極佳,他看著東邊的御道眼波一動,“殿下,來了!” 辛鸞哈著氣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厚底靴踩著新雪向外張望,果然,他看見一列禁軍一列內侍簇擁著一頂抬輿而來。內宮中有特旨賜乘抬輿的人不多,他認出人來,立刻面露喜色地迎了上去。 而領著抬輿的小內監眼見著陛下的寢宮近了,冷不防僻靜處突然拐來太子殿下,驚了一番,剛想行禮,只見那個被白狐貍氅子裹得像個丸子一樣小人兒,一步一腳印地走上來,粉妝玉砌的小臉上忽地露出笑意,伸出手指先在嘴邊噓了一聲。 小內監的膝蓋打著彎兒,喉嚨里剛要唱出來的“殿下萬安”忽然不能確定要不要喊出來了。 抬輿里的人耳里極佳,聞聲威嚴的聲音頃刻間傳來出來,“什么事?” 內宮里的人似乎對抬輿里的大人物多有懼怕,小內監停下抬輿,瞪著眼左顧右盼。 辛鸞笑嘻嘻地答,“叔父,是我?!?/br> 抬輿里沉默了一刻,緊接著,剛剛不近人情的聲音和緩起來,隱隱還帶著融融笑意,“就知道你會在哪里等著?!闭f罷,轎簾被人從內部掀起,濟賓王彎腰走了出來,甫一照面,他仍板著臉,“阿鸞,剛才在長信殿上膽子不小啊,在一班老狐貍面前耍心眼,你父王的話也學會頂嘴了?!?/br> 辛鸞才不怕他,罩著寬大的風毛帽,嘻嘻笑著上前去扯叔叔的袖子,讓他走過來些。 濟賓王看他這個樣子還有什么不懂,立刻招隨駕的鐘叔來,鐘叔會意,送上一包沉甸甸的小錦囊。 那小錦囊里裝的是實打實的金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