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懲罰
下午她回到學校,坐在cao場看臺看開幕式的排練。 與她坐在一起的另一個干事是隔壁班同學,拿了A4手冊擋在眼前,問道:哎翁沛,昨天在8號教學樓門口等你的男生是誰啊? 翁沛凝目遠望cao場和遠處的高樓大廈,似乎沒聽見,于是她又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男朋友嗎? 翁沛回過神來,垂下眼睛說:哥哥。叁點過后天陰下來,她裹著一件厚外套坐在看臺的塑料椅里,臉上也像是被凍得沒有血色了。 那女同學道:可是你的室友說那是你男朋友,這有什么不好意思說的? 打聽這個做什么,難不成你喜歡他?翁沛轉過臉,淡淡反問。 那女同學訕訕一笑:你也太小心眼了吧,問還不能問了。 大抵是覺得臉上掛不住,就找了個借口到旁人那里閑聊去了。 翁沛把帽子戴上,蓋住了半張臉,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看完了全部的排練。 運動會結束后,她去接琪琪回家。 楊叔在前面開車,琪琪趴在她腿上睡覺,她摸了摸琪琪的腦袋,發現它真的有些老態了。 段余寧四歲的時候把它從寵物市場抱回來養,轉眼也快十五年了。 她回到小別墅,一次也沒有打開過段余寧的臥室房門。 就是琪琪一大清早蹲在段余寧房門口,她從自己房間出來,看見它扭過頭,站起身朝自己搖了搖尾巴。 她在琪琪面前半蹲下來:他沒有回來,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 琪琪聽不懂她的話,掙脫她的撫摸,執拗地站回段余寧臥室門口。 那是一扇深色的門,門上有長柄門把手。 如果抓住門把手稍微用力,就能推開眼前這扇門,她可能會看到隔斷的木質書架、置物柜,鋪展整齊的床被,堆不下的獎杯,角落里只彈過兩次的吉他和墻壁上掛著的弓。那是兩年前段余寧跑到江浙和老手藝人學做的弓弩,翁沛記得他從前教過自己射箭和騎馬,遺憾的是,她一樣都沒有學好。 她坐在地上久了,腿腳發麻,最后只能撐著墻壁站起來,慢慢走下樓去。 返校那天,這座城市明顯降溫了,從高鐵站出來便被細密雪花落了一肩。 翁沛瀏覽了一遍段余寧半公開的社交賬號,最新的動態是他回國的前兩天,轉發了一條學校官方賬號的聲明。 評論里是幾個相識的留學生校友,調侃當地的土豆是變異物種,問是不是他們實驗室里種出來的。 翁沛打開另一個軟件,和段余寧的聊天對話框永遠都被置頂著,她打了幾行字過去。 【C市下雪了,你那邊冷嗎?】 【我剛從家里回來,琪琪掉了好多毛,在你房門口坐了好久?!?/br> 【過年你回來嗎?】 【我在家里等你?!?/br> 回校的公交車有些擁擠,她把手機放進口袋里,一只手抓著吊環,在搖晃顛簸中站到了終點站。 十二月中旬基本進入期末考試時段,學生們在舊圖書館復習,校園里寂寞冷清不少。 晚上還有最后一節物權法的課 她抱著打印好的論文和資料往外走,兜里手機震動了兩下,她掏出來一看,是垃圾短信,便不再理會。 老校區來回不便,物權法的課由一位頗為嚴厲的女副教授代勞,整個年級一起去階梯教室上課。 她到的早,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著發呆。 身邊的兩個室友在刷微博聊天,聊愛豆又聊口紅,刷到熱搜的時候突然齊齊朝她望過來。 小沛……班長把手機拿過去給她看,那個,你那位……是不是在這所大學啊?我記得你和我們說過,他該不會是這個研究室的成員吧? 翁沛問道: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好像出了點事故,剛才爆炸的視頻還能看,現在就看不了了,評論里說死了兩個中國籍的學生,不知道是交換生還是留學生…… 她把新聞從頭看到尾,報道里寫著的身份暫未查明六個字從未如此猙獰可怖。 翁沛抓起手機,想要從后門溜出去給段余寧打電話,剛站起來就聽見任課老師點了自己的名字,讓她來回答一個問題。 站在開暖空調的教室里卻還不住地打哆嗦,她抬起通紅的眼看向中央講臺:老師,我想請個假。 那女老師低頭在花名冊上做記號,捏著麥克風說:有什么事這么急,偏偏在我點到你的名字提問的時候,才想到要跟我請假? 翁沛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來,回答一下這道題,我就準你出這個教室,要不然你這學期的物權法成績就只能是鴨蛋了。 翁沛的手撐在桌子邊緣,她低下頭努力平定呼吸,不去管眼淚一顆顆砸在手背上,燙得人心中發慌。 室友悄悄給她提示:課本第97頁那道題。 書頁嘩啦啦翻過去,印刷字體在眼前扭曲模糊,她想起段余寧離開那天說,夢見我離開你。 那個時候她怎么能狠下心不回頭看他?如果那個時候挽留,如果那個時候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燈光落在發頂,像千鈞重的斧鉞,壓彎了她的脊背,同時也帶來劈開身體般的混亂痛楚。 她想盡快回答完這個問題,她想出門去給段余寧打電話,但是開口的第一個音節就是哆嗦的哭泣聲。 女老師皺眉道:有那么難嗎?回答不出來就承認不知道,何必在我的課堂上掉眼淚,弄得老師我好不尷尬。 刻薄的聲音通過揚聲器散開,整個階梯教室近兩百個學生都往翁沛那里看去。 翁沛抓著那頁課本紙,手背上青筋浮凸,她一字一句回答道:A的行為判斷是自主失去占有……所有權人本身具有行為過錯,依據物權法第叁十四條、第一百零六條規定,此種情況下發生的善意取得和時效取得,則追及效力被切斷。當然……善意取得不適用于盜贓物,所以B仍是無權處分人。 B仍是無權處分人,所以在這個案例里像個笑話。 女老師點點頭:腦子還算清醒,準你的假條了,記得之后補上。 她早已淚痕滿面,只淺淺鞠了一躬就轉身跑出教室。 打段余寧的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最后是蘇助理接聽的,她的心涼了半截。 蘇助理告訴她,爆炸的并不是段余寧所在的小組實驗室,而是旁邊的化學藥劑生產試驗基地,在場的一個博士生和一個交換生燒得尸骨無存,事故具體原因還不清楚,學校這邊已經停了課配合警方調查。 翁沛問道:那段余寧呢,為什么是你接電話,他人在哪里? 電話那邊沉默了兩秒,說道:他受到了不輕不重的波及,還處于昏迷中,他母親在醫院陪著他。 翁沛雙腿一軟,背抵著墻根滑下去。 本來他是填好數據走了,不知為何又返回,正好遇上爆炸。 不要太擔心了,這邊有余博士照顧著,等他醒過來,我可以代為轉述你今日的來電問候。 翁沛說:我想去看他,能否告訴我你們現在哪個醫院? 蘇助理噎了一下,說:其實不必,他有家人照顧……啊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們兄妹倆感情比較好,但是—— 不是的,她把自己的手咬出血痕來,哭得幾近岔氣,不是的!你們什么都不知道……我喜歡他啊……我喜歡他,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樣了…… 蘇助理在驚詫的同時妥協:這……我會讓余博士跟你聯系。 她在凌晨兩點多等來了余思遙的電話。 彼時寢室里已經是個黑浸浸的夢鄉,她住在下鋪,來不及披外衣就翻身下床,走向了陽臺。 玻璃門在身后關上,余思遙的聲音通過電波傳出來,從未有過的蒼老。 余思遙說:小沛,你們兩個的事情我都知道。 陽臺寒風刺骨,她抱著膝蓋縮在避風的角落里,在余思遙提出一堆建議后,斬釘截鐵地說:余阿姨,我想見他。 這是最佳的冷靜期,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 我只想見他一面,見不到段余寧,我無法冷靜,她被凍得話都說不利索,抬眼看了看沉悶的夜空,余阿姨,算我求求你。 如果是他不想讓你來呢?余思遙說,你如果想知道更多的真相,你可以來,但是不一定找得到他。 因為我也不清楚阿寧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有一點我敢肯定,你來了會后悔,后悔一輩子。 有些事其實并不值得,誰做錯了,誰就該接受懲罰。 只是懲罰的方式不盡相同。 你怎么能這樣說他?翁沛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是你的親生兒子……作為母親,你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站起來,抓住冰冷的陽臺鐵護欄,臉上的眼淚被風吹干:這是我和他的事情,如果一開始就是錯的,那么我希望自己也接受同樣的懲罰。 我不想欠他,我依舊愛他,我想他好好的、健康地活在世上。 余思遙最終沒有告訴她具體地址,而是輕輕掛斷電話。 她站在室外吹了好久的冷風。 正是最深的夜,烏云蔽月,濃重的寒意奔襲涌來,在心上一層層結著白霜。 狗血劇情,倍速開虐(′⊙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