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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無羈一個激靈回神,他連忙起身,抱拳行禮,“卑職剛來,聽陸公子說王爺在里屋換衣,便坐下來和陸公子說了會兒話?!?/br> “戚總督和陸公子倒是挺熟?!本矮h冷笑,眼底的不悅又濃了幾分。 陸遜早上被景玥折騰得有些狠,這會兒累的實在不想起身,他掀起眼皮看景玥,一瞧見那眉宇間的沉郁,便知這人生氣了。 “都坐罷,咱們今晨要查賬,忙得很?!标戇d將書卷闔上,端起桌角的茶盞,抬手遞了出去。 戚無羈滿心歡喜地用手去接,怎料那茶盞根本沒朝他那邊去,而是徑直給了景玥。 景玥接過,臉色稍緩,他在陸遜身旁坐下,掀起茶蓋輕抿一口。 陸遜對戚無羈呆愣的模樣置若罔聞,只轉頭朝外頭喚道:“上茶?!?/br> 茶水很快上來,擺在桌角,“總督用茶?!标戇d淡聲道。戚無羈回神,他深呼吸了一下,將燙手的茶盞端著,爾后在下首的木椅上坐了。 陸遜快速翻著賬本,一邊翻一邊用筆作勾注,屋里很靜,景玥和戚無羈二人相互對望了一眼,都沒說話。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陸遜終于闔上了最后一本書卷。 他將賬本遞給景玥,指了指其中一項,說道:“今年一月,東瀛人搶了遼東北面滄州的互市,戚總督出軍,耗資三千兩,登記在賬后管應天府要軍餉。應天府對此次事件的記錄,說是光中博城就給了白銀兩千兩,糧草五百六十七斤??墒沁|東軍一月的賬本上,從中博那里只收到了不到一百兩銀子......” 他回憶著昨夜看過的賬本,再結合遼東軍的軍賬,一一核對軍餉糧草,最后算下來這些年的缺漏,將近白銀一億兩。 正說著,稽查袁仁府上贓款的兩位戶部監察御史前來拜見,他們將登記在冊的贓銀條目送了過來。 景玥打開折子一瞧,各數珍寶折合白銀差不多兩千萬兩......那么,剩下那空缺的八千萬兩哪去了? 真金白銀不可能平白無故人間蒸發,要么是被袁仁埋了起來,要么就是有人用遼東軍軍餉為幌子,洗黑錢,將這筆數目巨大的贓款用到了別的地方。 景玥摩挲著墨玉扳指,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了身。 陸遜伸手拉住景玥的衣袖,抬眸和他對視,面色沉靜如水,只吐了一個字,“等?!?/br> 戚無羈看的云里霧里,他只知道應天府給的軍餉不夠,每次去要,袁知府都以“刁民無禮,拒不繳稅”為由推脫,無奈之下他只能上折子到戶部去要。 “殿下,這賬簿......”戚無羈摸了摸后腦勺,陸遜和景玥的表情他看不懂,開口正欲發問,忽聽外頭跑來一名侍衛。 “報——袁知府在獄中自殺了!” 這消息不啻晴天霹靂,戚無羈登時從木椅上跳起,他連連跺腳,“怎么回事!昨夜本帥不是教你們仔細看管么!口供還沒錄,人便死了?” “果然?!本矮h低聲道,他看向陸遜,面色沉郁,“私下培植兵馬軍隊,這是謀逆大罪,是誰給他的膽子?” 陸遜聳聳肩,反派干壞事需要理由嗎?不需要。 他重新將遼東軍的賬本拿起來,翻了幾頁,爾后朝戚無羈招了招手,“總督,接下來我對您說的每一件事情,希望您都能絕對保密?!?/br> · 應天府牢獄。 柴草堆積在陰暗潮濕的角落,墻上長滿了青苔,一層淺薄的光從縫隙照射進來,落在泥濘不堪的地面上。 屋子中央孤零零地垂吊著一具尸體,袁仁眼珠子向外凸起,臉色發紫,嘴角還沾著嘔吐物,他歪著腦袋,肩膀塌向兩側,腳尖踩著一方石凳。 鐵鏈嘩啦直響,牢門被打開,兩名侍衛快步上前,將尸體放下來,用草席匆匆一裹,爾后拖了出去。 外頭木桌上坐著兩位戶部的監察御史,尸體猙獰可怖的面容弄得兩人幾欲作嘔,仵作被傳了進來。 “還請大人務必小心勘驗尸體?!币幻纷呱锨?,朝仵作拱手行了一禮,他從袖中摸出一個錢袋,趁著彎腰的功夫,交到了仵作手中。 那仵作是個明白人,這種事情見的多了,當下微微一笑,將錢袋納入懷中,說道:“請陳大人、王大人放心?!?/br> “有勞?!标愪谀疽紊献?,他和王仞相互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溫茶,忽聽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待陳洮和王仞起身行禮,身著絳紫鸞鳳袍的景玥便大踏步走了進來。 “卑職拜見安王殿下?!标愪磻?,提了袍子迅速跪倒,朝景玥磕頭。 王仞不敢怠慢,緊跟著拜倒在地。 景玥沒搭理他們二人,只抬步走到袁仁尸體旁,蹲下身,伸指捏住下頜,微微抬起,去看脖頸的勒痕。 喉嚨處凹進去一指寬的紅痕,此時已泛紫,尸斑覆在上頭。 傷口太整齊了,連一絲掙扎的痕跡都沒有,脖頸四處也沒有抓傷,就孤零零一圈繩痕。 “王爺,仵作已經勘驗過了,這人確實是自殺?!标愪バ兄辆矮h身邊,磕頭道:“貪贓近乎兩千萬兩銀子,就是送到長安進行三司會審,錄完口供也要被凌遲處死。想是他害怕受極刑,因而畏罪自殺了?!?/br> 景玥默然不語,他松開捏著尸體的手,接過陸遜遞來的帕子,將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凈了,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兩位監察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