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風頭出盡小探花(九)
往年一到春季,城內桃花浪浪,城外江流復痕,無處不是一片明媚春光。 但今年不知怎的,自打開了春,長安城便一直陰雨綿綿,今兒下了停,明兒停了又下,如此反復,倒讓人許久沒見過一個如此像樣的好日頭了。 從相府出發來貢院時,太陽掛在城東一方正將出未出。臨松小院里,我提著清荷給我準備好的小籃子,斗志昂揚地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相爺站在院中像個望子成龍的老父親一樣,雙手負后,望著我時,一派深沉。 我還未能將浮票揣在懷中暖熱乎,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對我靈魂的拷問:“此一試一旦入了進士科,便再無回頭的可能。李姑娘,你可真正準備好了?” 相爺話音一落,我隨即深刻地反思了自己須臾。一定是因為我平時為人行事太過浮夸不靠譜,所以才導致在考進士科這個重大事情上讓相爺這么沒有安全感,繼而一再地向我確認。 于是為了使相爺安心,我將小籃子往胳膊肘上撥了撥,滿懷豪情壯志地朝他拱了拱手道:“還請相爺放心。此一試,小生定上不負前人,下不負所學?!?/br> 相爺站在那,出落凡塵,桃花眼閃了一下,似是有所放心,從背后拿出一把傘道:“去吧,把傘帶著?!?/br> “好嘞?!蔽伊晳T性地答著,然后樂呵樂呵地自他手中接了傘,跟著十九出了庭院,上了馬車。 此時,當太陽在長安城驟然高高掛起,春風和煦,百花飄香,貢院門前排著隊伍的三百多號考生里面只有我一個人像個傻子一樣左手提籃右手拿傘。 若是還有手,我真是恨不得輕輕地打自己一嘴巴,沒事接話那么溜作甚? 時瑤和榮玉排在一隊,她排在榮玉后面一號。 我本來沒有注意到她,奈何小侯爺一身白袍在人群中太過扎眼,我站在另一隊伍的后頭才納悶地瞥了他幾眼,便眼尖地發現了時瑤也混在其中。 她個子不矮,一身讀書人打扮,眉眼雋秀,提著籃子高傲地站在榮玉身后。 若非我此前對她記憶猶新,一時恐也難辨出她是女扮男裝。 我識得她,她自也識得我。 是以,當榮玉回頭對著我笑的時候,未免引起她的注意,我別過了頭去,佯裝沒有看到。 哪曾想,堂堂禮部主考董大人,也有暗中窺探人的習慣。我冷不防對上他清冷的眼神,抓著油紙傘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董大人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我低下頭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腳尖,直到聽見有同考官喊榮玉的名字。 翰林同考楊大人拿著榮玉的浮票對照了一下便放了行。 下一位是時瑤。 時瑤面不改色地將自己的浮票遞給了楊大人,楊大人照例一一核對:“時欽,祖籍漳州,年齡二十二,身高七尺,長臉,面色白凈,無須?!?/br> 核對完畢,她順利地領了蠟燭拎著自己的籃子進了考場。 我一臉蒙圈地望著她的背影,深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是敵是友,將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造化了。 我排的這一隊考生,由董大人和別的同考官一起核對身份。 我將浮票遞過去的時候,董大人臉上并無什么神情,他似真的不認識我一般,道:“陶喜,祖籍瑯琊郡,年齡十九,身高七尺,圓臉,面上無須?!?/br> 我一一點頭應了,他遞了三根蠟燭與我。期間,我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指,冰冰涼涼的,沒有一絲溫暖。 我收回了手,將蠟燭放進籃子里,依舊有些局促。 董大人向來波瀾不驚,打眼掃了我一下,指了指我的傘,淡聲道:“這個不能拿進去?!?/br> 我低頭瞧了眼掛在籃子上的傘,此時竟成了礙事的,不由發愁自說自話道:“哦,那放哪呢?” 董大人對我的事竟然破天荒地熱心了一次,他朝我伸出了手:“給我吧,考完出來領?!?/br> 我呆呆地將傘遞了過去,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