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說著,又比劃了一個“大人你要狠得下心”的手勢。 “至于里面的那些死活不上道的醫官也好,公差也罷,讓他們就那樣也困拘在里面,一起給毒死了——然后把尸體燒掉!” 李汝直頭皮發麻,不可置信瞪大眼,久久地,那雙眼,直到底下兩男人已經走了聽不見任何聲音,才慢慢一閉,又睜開,渾身哆嗦冒冷汗,從□□上,一步步,搖搖欲墜慢慢爬下來。終于,好容易站穩了在地,差點又一個雙足趔趄,摔了下去。 第九十章 這安疾坊也算是目前隔離病疫的最重之地, 坊隅坊廂,俱有衙差巡邏把守,閑雜人勿進。 李汝直驚魂未定, 剛從□□小心地爬下來,正要找地方藏身, 不想, 一只野貓不知從哪兒竄出, 發出喵嗚一聲凄厲叫喚,楊知縣和師爺聞得聲音,立馬回頭一看。就此, 李汝直被兩老畜生發現。四只毒辣的眼睛微微瞇起, 射在一步步正往后退、臉色煞白的九歲少年身上。 “你是哪家的孩子?我們剛才的話, 你全都聽見了?”問話的是師爺。 這時,若非沒聽見, 但見李汝直目前表情,怕是鬼都不信。李汝直冷汗淋漓, 轉身就跑。 “來人吶!” 周圍既有衙差巡邏守衛, 又是他們的人, 知縣和師爺同時高聲。衙差聞得喝令, 豈有不從, 三步兩步, 外加人多,李汝直便被他們捉住了。 殺人滅口, 自然是最便宜有效的快速解決方法。 既然,那種天大機密都被李汝直聽見窺破去,李汝直用腳趾頭也心知,這次, 落在兩老畜生手里,絕對沒好果子吃。 他絞盡腦汁,衙差架著他雙臂,令他給知縣大人磕頭下跪,他不跪,又把他膝蓋狠狠一頂,李汝直跌跌撞撞,膝蓋一彎,便馬上站起。 “為什么不肯給本官跪?你是哪里來的小兔崽子,鬼鬼祟祟地,想在這里做什么?” 知縣背著兩手,冷冷地瞇起眼,問。 此刻,他已被公差押著帶去了縣衙府,知縣和師爺揮手摒退了衙差,把李汝直單獨帶入一花廳冷冷審問。 李汝直冷笑:“跪你?呵!” 他神情鄙夷,面露不屑。師爺笑了。 楊知縣脾氣暴躁易怒且沖動,正要揚手給孩子甩上一巴掌,師爺攔住勸了他?!按笕苏埬獨庠?,不過一毛孩兒,讓我來問問他?!?/br> 然后從桌上一白瓷碟子拿起塊馬蹄糕,遞給李汝直:“來,孩子,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李汝直把臉一側。神情依舊冷漠厭惡。 “你怕這東西里有毒是不是?”師爺又笑,倒也不逼迫他,重新放回糕餅,拍拍手。 李汝直冷哼一聲,沉默,沒再說話。 師爺道:“想必,你也知道,如今,你連那么驚天的秘密事都聽了去,我們自然不會留你活路了??蛇@人吶,死之前,也要做個飽死的,是不是?” 李汝直道:“你們兩個老畜生,是要下阿鼻地獄的。你們喪盡天良,身為地方父母官,竟作如此歹毒陰損心計,都沒有一點點害怕嗎?” 師爺一愣?!拔覀兣率裁??” 李汝直道:“阿鼻地獄里有很多種刑法。有拔舌,有上蒸籠,有銅柱,還有刀山油鍋……而像你們這樣的,到底會受哪一種呢?哦!我想起來了,以上對你這兩個老畜生來說,都太輕,判官會根據你們的罪行,將你們衣服脫光,然后擺個大字形綁于四根鐵樁之上,然后由你們那卵蛋開始,再至頭部,用鋸子一點點鋸斃……” 楊縣令甩手一巴掌就將李汝直臉給過去?!靶⊥冕套?,讓本官來告訴你,什么地獄,什么閻王酷刑,你哄鬼呢!即便有,老子也不怕!” “……” “你給本官到底下不下跪?想當年,那曹孟德不就早說了,寧可錯殺三千,也不可放走一人。你個毛小子懂什么懂,我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整個蒼溪縣百姓安危著想?就是閻王爺來判,老子也還是這么說!” 李汝直冷笑一聲,那表情上的鄙夷高傲更加令人不敢直視了,尤其那冷笑,看得師爺和楊知縣俱是大震,毛骨悚然。 “怎么?你還不服氣本官這話了是不是?” 那楊知縣惡狠狠,又道:“現在,咱們整個縣城都感染了疫毒……你知道什么是疫毒?就是人傳人,你傳我,我傳你,一個傳一個,我們作此下策,不就是為了更有辦法去隔斷這種可怕的疫毒,若是沒有逼到走投無路,誰愿意這么做?” 李汝直笑道:“狗官!能想得出這樣‘妙招’,還在這里大放闕詞,給自己找借口理由……你虛偽不?臉紅不?” 楊縣令正又要揚起一巴掌。 師爺再次伸手阻止,嗯咳一聲,陰測測觸鼻笑道:“所以說,你就只是個小孩兒嘛,咱們大人想的事,你能理解多少呢?” 便對楊縣令使了個眼色?!八懔?,大人,咱們也用不著在這個小毛孩面前證明什么,他既聽了去,大人若是下得了決心,又何必在意個小孩子看法呢!” 意思是,速戰速決,果斷解決。將這小孩子,趕緊處置,殺!滅口!千萬莫讓他傳了出去! 看來,那楊縣令仍對師爺的提議猶豫不決,心里到底還有一絲絲底限和人性。 是的,他一點也不懼這李汝直把機密都聽了去,一個小孩子,要對付,實在容易得緊,更何況幸而他們發現及時,沒讓毛孩子四處亂跑亂竄,將事情機密泄露。 只不過李汝直卻看破這狗官老畜生的心思,便又冷笑道:“你哆哆嗦嗦給我廢話這么一車,還解釋這么多,為什么?不就為了想在我一孩子跟前,證明些什么?狗官,你想證明什么你呢?證明還是個好官?是地方的父母?證明你不是個畜生?證明你這老畜生胸窩子的心,是人rou做的而不是狗rou做的?證明你還有一些良知底限?” “老畜生,你有父母子女嗎?要是被他們知道,你這老王八畜生黑心爛腸,如此喪盡天良,看你老娘悔不當初,早把你屙在糞桶里溺死算了,免得禍害人間??!” 楊知縣氣得發抖,滿面青紫,手指著師爺,一張嘴,話都已經抖不利索了?!澳?,你說得對!咱們盡快將這小崽子給弄死!我他娘的還跟他這里啰嗦廢話什么?!” 李汝直冷道:“你敢!你弄死我,只怕你老畜生還沒那個狗膽!” 楊知縣不聽這話還好,一聽這話,氣笑了,剛還滿胸腔怒氣,瞬間也被這話給逗平了,煙消云散。 他像逗貓兒狗兒似地拉了張紅木椅子坐下來,問:“行,好小子你說說,本官為什么就沒這個膽兒弄死你?!?/br> 李汝直神情高傲,鄙夷冷笑,“因為——”忽然,鼻翼酸澀起來。真要說出來嗎?說出來就有意思嗎? 師爺在邊上笑道:“因為什么?不妨說出來,未準兒說得好,我們還會放過你?!?/br> 也如逗小孩子玩、或貓兒狗兒的神情。 李汝直道:“那姓李的,又叫李延玉,就是這個狗不日的混賬皇帝,是我親爹。這話,你們信不?” 楊知縣和師爺同時哈哈仰首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他們,當然不會相信。 *** 兩老畜生最后決定還是先不弄死他,決定把李汝直先看守關押,之后再打算。 小毛孩子的胡謅之語,他們自是萬個不信。還是像逗貓兒狗兒,“你說,咱們當今的天子陛下是你父親,意思是,你是個皇子?我們見了你都要磕頭?” 李汝直神色桀驁,心下覺得這種情況居然搬出父親和身世來救自己,深覺羞恥,便臉紅。 當然,他這一羞愧臉紅,看在這兩老王八眼里,就更是調劑歡樂了。 李汝直道:“這狗不日的皇帝李延玉,右邊眼角下有顆小紅痣,他不是就要駕臨了嗎,你們自己瞧瞧去?!?/br> 師爺和楊知縣笑:“是嗎?真是好稀奇一樁事,我們好怕怕,原來,我們還不知咱們陛下圣尊,右邊眼角下有顆小紅痣呢!這得多虧您這位‘皇子殿下’提醒呢!” 原來,新君平定天下初,民間就流行偷偷將天子圣尊畫像貼于門上,坐鎮宅安家之用。而新皇最醒目的,就是右邊眼角下有顆紅痣,誰人不知。 李汝直聽懂他們挖苦,紅著臉又吞吞吐吐道:“他屁股上還有顆大紅痣?!?/br> 楊知縣和師爺又笑:“你的意思是,敢情,為了證明你的皇子殿下身份,我們還得偷偷去拔陛下的龍褲子?就是瞧他屁股蹲上的那顆大紅痣?” 李汝直氣得臉陣陣發紅發青?!氨菹聦懹幸皇纸疱e刀?這個,你們總該知道吧?” 楊知縣和師爺:“嗬喲!真是好稀奇!好了不得的發現吶!” 兩老狗相視一眼,豎起大拇指,連連諷刺冷笑:“陛下可謂是一字千金,所以,就連咱們整個蒼溪縣都有很多字鋪在悄悄收售贗品,而那些贗品,就是模仿他的那筆金錯刀,我說小孩兒,你還有什么能證明的?” 李汝直道:“他的那筆金錯刀,我也會寫。因為,這是他曾經一筆一劃教過我的?!?/br> 楊知縣笑道:“哦?是嗎?這么說,現在馬上給你拿來紙筆,你就能寫?——陛下親自教你的金錯刀?” 李汝直高冷道:“當然?!?/br> 師爺陰陽怪氣,笑道:“要不,我看,咱們還是這樣來玩玩吧,才有意思呢!小朋友不就是喜歡與大人玩游戲的嘛——你呢,要是在一炷香的時間內,果真寫出你說的陛下‘親手’教你的金錯刀,我們就饒你不死;要是寫不出——” 李汝直:“寫不出,你們就用你們的狗頭鍘,把我鍘成兩半!” 師爺和楊知縣聞言大吃一驚,又都面面相覷。 片刻功夫,紙筆文房四寶,果然很快就命人一樣樣弄到李汝直面前。 李汝直走到一紅木案前,挺直了少年身板,拽袖,拿筆,研磨,鋪紙張,表情認真,眉目嚴肅,氣質高貴又透著從容。 兩老狗心下諷刺:嗬喲,這番裝模作樣,還果真有幾分皇子龍孫架勢。這小兔崽子,還真會脫滑演戲。 楊知縣嘆:“你說,我們也是有多無聊,都這種局勢了,眼看火燒眉毛已經,還跟個小毛孩子玩這種過家家的游戲?” 師爺拿蓋碗喝了一口濃茶,坐在椅子上,歪頭歪臉打量跟前只有九歲的少年。見他寫得嚴肅認真,還真是有模有樣。 便笑著道:“大人,要我說,你也真是心慈手軟了些——諾,就這小毛崽子,你跟他廢什么話呢,兩下就命人拿去溺了,趕緊滅口才是?!?/br> “……” 說話間,李汝直擱下毛筆已經寫完,在一張筆力瘦勁、風姿綽約的書法墨跡前吹了吹,然后輕拿了豎立起,給兩個狗官看。 “寫好了。睜大你們狗眼睛看看,這是不是和我那父親神效酷似的瘦金體?”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又卡文了,對結局,一直顧慮多多,放不開手寫,害怕爛尾。 第九十一章 楊知縣和師爺是不可能就這么輕易相信一個小孩子的話?!按笕? 你看,這孩子的話可有幾分信?” 字寫好了,鋒芒畢露的一筆漂亮金錯刀。九歲孩子, 雙眸清澈湛亮,把那墨跡拿在手里給兩狗官看著, 氣質高貴, 從容冷漠, 小身板挺得又筆直又高傲。 師爺一雙眼睛毒蜂似地在少年身上掃來轉去。楊知縣道:“荒謬!堂堂天子圣尊,竟然會讓自己的骨血在民間流落,說出去, 誰會相信?” 師爺點頭同意贊嘆道:“這孩子, 一股子怪異, 小小年紀,謊話張口就來, 大人你想,好端端地, 他為什么在安疾坊那個鬼地方爬梯/子, 鬼鬼祟祟, 不定是受了什么大人指使調唆!難道說, 有誰想在背后密謀什么?”“……”“至于這字兒嘛!”將李汝直手中的墨跡輕輕奪扯過來, 李汝直狠狠瞪他一眼, 師爺扯起嘴角冷笑斜睨他說:“這字兒,雖看著寫得還不錯, 也是金錯刀無疑了……所以!”一頓,“一個才幾歲的小毛孩子,居然會寫這種字體,其背后所教導之人, 更加用心險惡了!” 李汝直道:“你們兩個蠢貨!” 師爺和楊知縣遂商議琢磨得一陣,師爺說:“大人,依我看,先不急著結果處置,關起來,觀察觀察幾天再說!” 楊知縣道:“如此最好?!?/br> “……” 知縣府衙,要說什么都缺,而最不缺的,就是牢房。關男關女,關地痞關流氓混混,以及暫時收監,就連關孩童的都有。李汝直被知縣發喝下令,兩個公差遂帶下去。暗房陰森,就連蠟燭都沒點,伸手不見五指的烏漆抹黑。 而李汝直長這么大,還從未受過此等羞辱。 少不得踢門拍打,又是一陣破口大罵:“你們兩個老畜生,老烏龜,老王八,你敢把我關在這里,當心有天,我把你們那烏龜王八的爛腸子捅出來。讓你們那腌臜腸子流一地,剁碎了拿去喂野貓,就連野貓都嫌臭不吃!” 是的,到底年紀尚小。 李汝直幼承父親開蒙教育,所讀之書,所授之理,無不是天地浩然氣、千秋尚凜然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