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不過幾日的時間,莊子的面貌煥然一新,干凈中透著自然美,謝明意倚著湖邊的小榻上瞇著眼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地想著,幸虧她不缺銀錢,在一切都極為落后的古代才能這么愜意地生活。為了以后小崽崽們活的更加的舒服,她要開始努力積累銀錢資本。至于狗男人,她早就拋在了腦后。 “小姐,京中出事了?!奔氃频搅饲f子里可謂是放飛自我,每日風風火火地,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這次,不知聽了些什么,一驚一乍地呼喊使得謝明意驟然清醒過來。瞥了一眼婢女臉上明顯幸災樂禍的笑意,她想起初到莊子那日禁軍圍住了臨安王府的場景,福至心靈。 “臨安王府的世子妃江宛宛獲罪了?”謝明意淡淡的開口說道。 細云嘿嘿笑了兩聲,開口道,“被小姐您說中了,臨安王被大理寺查到與半年前謀逆的瑞王有來往,聽說鐵證如山,圣人一怒之下判了臨安王府滿門抄斬?!?/br> “臨安王世子妃被罰到庵堂祈福,一輩子都要常伴青燈?!奔氃婆伺?,“她之前對小姐那般冷嘲熱諷,如今有這樣的下場也是活該?!?/br> 謝明意掀了掀眼皮,拿起一顆小石子往湖中一丟,陣陣的漣漪蕩起?!敖鹜鹨院蟛槐卦偬?,一石激起千層浪,朝中怕是會有更大的變故。父親那邊希望不被這石子波及到?!?/br> 細云不明所以,只看了看天色,道,“小姐,該用晚膳了,老夫人還命人給您熬了補湯?!?/br> 一聽到補湯二字,謝明意嘴角手動往下彎,一日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這莊子什么都好,就是廚娘的手藝太過變幻莫測,偏偏辛老夫人篤定廚娘生養過很多兒女,伺候有孕婦人的經驗豐富,一定要謝明意喝下她做的補湯。 “小姐,這是老夫人特地吩咐熬的參rou湯,來,您快趁熱喝了?!睆N娘一臉殷勤地將湯水端上去,站在一旁看著。 謝明意手指頓了頓,往那湯上瞥了一眼,皺著眉頭舀了一勺子。只還未遞到口中,腥臊氣撲鼻而來,她臉色突變,捂住嘴作嘔吐狀。 “快去請大夫,小姐害喜了?!睆N娘喊了一聲,整個莊子瞬間動了起來。 這邊莊子匆匆忙忙地喚了大夫,臨著的一處莊園主子的臉也變了。 “侯爺,您莫要擔心,謝府的下人照顧仔細,一定不會有問題?!鄙頌殒偙焙铟庀碌谝皇绦l的連和前兩日就被打發到了莊子這里,最主要的任務就是暗中看顧夫人。 朝中爭斗已經到了白熱化,楚惠帝也曾懷疑是祁朝暉將安王的事透漏給魏王??山又橄氯?,惠帝的探子發現臨安王府的世子妃江氏曾往魏王府送過書信,而前不久世子妃江氏與安王妃走的很近。 祁朝暉原封不動地從兩王的斗爭中脫身,昨日惠帝發了狠,擼了皇長子安王身上所有的職務命其賦閑在家,又將宮中有太后做靠山的柔妃降為了貴人,免了平仁侯的官職。至此,兩王之爭才算落下帷幕,落了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朝中事畢,祁朝暉就策馬趕來了這處的莊子。這處莊子是他高價從一處商人那里購的,悄悄地,未讓太傅府的人發覺。 自那次從太傅府歸來,又一次吃了閉門羹的祁朝暉也明白了謝府的態度,堅決而無轉圜的余地。凡事不可cao之過急,他決定要徐徐圖之。 “侯爺,懷有身孕的婦人害喜是尋常之事,都要有這么一遭的?!睆暮罡^來的一個老嬤嬤恭聲勸道。 “可有什么方法緩解?”祁朝暉劍眉緊蹙,說話的語氣有些焦躁。 “若能用些酸果子或者辛辣的食物,許是能好受些?!崩蠇邒吆卮?,“府中有個廚子可是最精這手,夫人以前也最愛吃他做的膳食?!?/br> 往外看了看暗下來的天色,祁朝暉眉目壓下,隨后大步走向馬廄,翻身上馬疾馳而去,墨藍色的衣袍一點點染上了夜的深沉。 “明日讓那廚子過來也不急啊?!崩蠇邒叩吐暷钸读艘痪?。 連和望著遠去的一人一馬眨了眨眼睛,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男人啊,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好似忘了他自己也是男子。 “小姐無事,只是聞到了腥氣,有些害喜?!崩洗蠓蚴樟怂幷?,看到那碗補湯皺了皺眉頭。 朝著辛老夫人,他又道,“老夫人,補湯雖好,但過之不及。何況這豬rou最為腥臊,想必是小姐一時聞到難以忍受?!?/br> “這,我以前都是這么補身子?!睆N娘有些悻悻地小聲念叨。 老大夫搖了搖頭,豬rou價格低廉,農戶若食rou食,自然以豬rou為主。 謝明意喝了一口茶水,壓住惡心感,聞言有些疑惑。原來那腥臭難聞的rou竟是豬rou嗎?這么一想,好似以往在府中很少吃到豬rou。 “多謝大夫,老身會注意的?!毙晾戏蛉嗣嫔蠋Я诵擂?,她以前過慣了苦日子,孫女可是云氏捧在手心長大的, 老大夫離去,謝明意狀似無意地問道,“莊子里面是養了一些豬吧?” 廚娘點頭,搓了搓手回答,“田中有不少野草,農閑的時候沒有收成,竇老就說養些豬?!彼f著說著怕主家嫌棄臟污,急忙又說,“都養在最遠的田頭處,平日里也沒啥氣味傳過來?!?/br> 見她著急,謝明意擺擺手,笑道,“無妨,明日讓竇老帶我去看看?!?/br> 廚娘愣了一下,細云和劉嬤嬤也面面相覷,不明白小姐去看那骯臟之物作甚。 謝明意但笑不語,只等著明日,興許她有了一條發財之道。 翌日,竇老傴僂著腰,領著主家往莊頭那邊,他也聽了昨日主家請了大夫的事,但還是不明白她為何要看那些豬。 到了那里,謝明意淡定自若地掃了兩眼,吩咐了隨行的護衛兩句,護衛大驚失色,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把匕首。 “嗷”的一聲慘叫,吸引了莊戶們都過來這邊看,等看到豬圈中的慘狀,人人都捂住了眼睛。 一些壯勞力甚至心中一寒,默契地離容貌嬌美的主家小姐遠了一些。主家小姐與夫君和離的事他們聽人說過一嘴,可是,可是就是再恨那男子也不能在豬身上發泄呀,豬它是無辜的呀。 遠遠地,祁朝暉就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隱有血腥氣傳來,人群中的女子他一眼就看出了是誰。 他昨夜回侯府將廚子帶了過來,天蒙蒙亮到了莊子里面小憩了一會兒。廚子臉色蒼白地做了許多腌制的酸果子,又制了許多糟辣的魚片。 還未將東西送到女子那里,連和就急沖沖地趕來,一臉慘白,欲言又止。 祁朝暉臉色沉下來,還以為出了變故,往另一處莊子奔去,結果就看到這一幕。 連和緊隨在他其后,祁朝暉未靠的太近。他鳳眸微瞇,擰著眉頭冷聲問連和,“究竟發生了什么?” “夫人,夫人她讓人把豬閹了!”連和顫著聲音道,說完還似有似無的偷看了一眼侯爺。 男人的動作瞬間僵住,心中的寒意彌漫其上…… 第26章 閹了, 閹了……幾個字一直在他的腦海中回想, 祁朝暉站在原地未再往前去。 “侯爺,不如我們回莊子吧, 屬下看夫人她容光煥發精力十足, 想必是害喜的癥狀已經消了?!边B和打了退堂鼓,生怕被那邊的人發現,夫人臉上那明顯是報復的快意??! 原本嫻靜嬌弱的大家小姐, 經歷了一場和離之后,已經敢對豬下狠手了。下一步若是看到他和侯爺,指不定會做出什么呢。 “幾頭豬罷了?!逼畛瘯煂χ约旱南聦? 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那些護衛又豈是他對手。 只是這么說著他人卻未動, 遙遙望著人群中的女子, 她臉上甚至帶著一抹笑容, 一絲陰霾都無,明媚地如同夏日金輪熠熠生輝。 “走去聽聽他們在說什么, 謹慎些不要被發現, 夫人應該暫時不想看見本侯?!逼畛瘯熓钟凶灾鞯剌p笑道,笑中夾雜了譏嘲。 連和會意,跟著侯爺靜悄悄地融入了人群中,稍稍低著頭, 一時未有人察覺他們兩個生面孔。 土坯圍成的豬圈中一共有八頭半大的小公豬, 經歷了豬生中第一次磨難之后, 哼哼唧唧地倒在地上, 了無生趣。 “小姐,它們嗯,可有什么說法?”竇老伺候田地牲畜幾十年了,隱約看出了一些門道,開口詢問。 謝明意作思考狀,片刻后才道,“竇伯,我以前曾在一本雜書上看過,公彘去其勢,可育肥可去腥。今日看到這幾頭豬,就想著試一試前人之言正確與否?!?/br> 說著她對廚娘又道,“這幾日喂它們煮好的豬食,也算是修養生息了?!?/br> 莊戶們聽到是這個緣故,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他們怎可誤會主家小姐,主家小姐學識淵博見多識廣,別的不說莊子自她來了后住起來舒坦極了。他們對謝明意說的話都深信不疑,甚至有幾個十五六歲的小子主動要求要為豬喂豬食。 憐憫的目光看著生無可戀的小公豬,幾人心想道是該要好好補補的。 劉嬤嬤也在場,她雖疑惑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姐居然對農事也有了解,但此時并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靶〗?,您昨日害喜,聞到這里的氣味定是不適,我們還是回院子里面去吧?!?/br> 豬圈的氣味自然不好聞,謝明意頷首離開,劉嬤嬤未開口時還好,一提到害喜她仿若又有了嘔吐之意。 幾人往院子處走,謝明意鼻頭皺了皺,轉頭又看了一眼,她方才似乎看到了有高大的人影過去。 “小姐,可有不妥之處?”細云輕聲問她。 “那里有人影過去?!笔螓溡呀浭崭盍?,平坦的田地一望無際。 細云也看了一眼,恍然道,“小姐,劉管事應是還沒和您說。隔壁莊子的主家過來巡查農收,許是那莊子里的農戶吧?!?/br> 聞言,謝明意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她身后不遠處的一棵樹后,男人眼尾挑起,靜靜地看著她遠去。女子懷孕后感知敏銳了許多,也是,他的孩子定肖其父,女子也會受些影響。 “吩咐底下的人口風緊些,爺是莊子的主家,姓沈?!逼畛瘯熝壑械娜岷蛿科?,冷著臉又恢復了以往的神色。 “屬下明白?!钡弥碎庁i有他用后,連和神色變得正經起來,夫人她不是抱著那種心思便好。 當謝明意等人回到院子里的時候,辛老夫人正在和一個頭發發白的老婦人說笑,看到謝明意,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交談。 “老夫人的孫女生的齊整?!蹦抢蠇D人仔細端詳了謝明意幾眼,開口贊道。 謝明意不明所以,辛老夫人為她解惑,道,“這是隔壁莊子的沈婆子,那主家聽聞我們到此派她送來了些吃食?!?/br> 聞言,謝明意往桌上擺著的兩個褐色壇子看了一眼,心道隔壁莊子的主家倒是十分熱情。 沈婆子以前曾服侍鎮北侯的祖母沈氏,這是第一次見謝明意。見狀,她直接打開兩個壇子,剎那間酸香和麻辣的氣息涌出,謝明意鼻尖聳了聳,腹中頓覺饑餓起來。 “夫人,主家一點小心意請您笑納?!鄙蚱抛有σ庖饕?,話間摻雜的恭敬未讓其他人察覺。 “沈婆多禮了,替我謝過您的主家?!敝x明意此刻心情還不錯,對著沈婆子口中的主家產生了好感,命劉嬤嬤取了蜂蜜燕窩作為回禮。 沈婆子欣然笑納,步履從容地退下。 待她背影一消失,謝明意頗有些迫不及待地拿了勺子去吃壇中的糟辣魚片,一連用了好些,之后一口一口嚼著汁液飽滿的酸果脯吃個不停。 “沈家的廚子手藝真不錯?!敝x明意長期被廚娘折磨的胃口大開,開口感嘆道。 辛老夫人在一旁盯著她,夾起的皺紋間滿是喜意,尤其看到謝明意不怕酸地進了小半壇子的果脯更是笑開了懷,對著婆子道,“酸兒辣女,明意這么愛吃酸腹中懷的定是男嗣?!?/br> 婆子開口附和,至于謝明意也吃了不少辣魚片的事被兩人一致忽略。 謝明意聞言眉毛微蹙,之前她未將林大夫說是龍鳳胎的話說出來就是不想祖母執著于男嗣??墒侨缃窨磥?,辛老夫人那是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喜好。 “祖母,無論男女都是我的孩兒,也都可以承繼謝家?!狈畔率种械墓?,她眉目認真地道。 辛老夫人臉色一瞬間就不太好看了,“男女怎會一樣,若是個丫頭我謝家的香火還是要斷,族長那些人會再次上門?!?/br> 謝明意聽了她的話頗有些頭疼,苦口婆心地勸道,“祖母,謝家既對你諸多苛責,又將你和父親逼于那般田地,您又為何一定要執著于為謝家延續香火子嗣。即便您當初有了父親,在祖父身死后還是會遭到他人欺辱??梢?,府中家宅安康,生活無憂,這些才是最重要的?!?/br> 似是說到了辛老夫人最為艱難的那段時期,她難得的沉默下來,臉上的老人斑顯得愈發黯淡。 良久,她才喃喃說道,“這世道就是如此呀,從古至今斷了香火的人家會被人瞧不起的。你父親無后,我就是有罪之人,拿什么去見你的祖父。你一定要生下男嗣,一定要姓謝,就當祖母求你了?!?/br> 謝明意垂下眼眸,嘆了一口氣,嘴中的酸果脯也變得沒滋沒味,幾十年根深蒂固的想法并不是她幾句話都能改變的。只待來日,徐徐圖之吧。 隔壁沈家送的兩壇子酸辣皆宜的吃食很快便用完了,謝明意害喜的癥狀又出現了。像是知道她身體不適,沈婆子又送了幾次各式各樣的吃食。 每次送吃食過來的時候,她都狀似無意地和謝明意說自己主家都在忙些什么。從她的口中,謝明意不僅知道了隔壁那位沈商戶家大業大事務繁忙,還得知他隔兩日就要往返楚京城內一趟與人周旋生意。 當真是未有一刻閑適,與這廂謝明意每日悠哉悠哉的日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不過幾日里她也見過沈商戶兩三次,都是在湖邊,那人戴了斗笠手持一個木桿在垂釣。 隔著不大不小的一處湖面,謝明意看不清他的模樣,只見他身形高大,沉默寡言,靜靜地坐在一旁,只有魚上鉤的時候才會動上一動。 干凈利落的將魚甩上岸,看都不看扔進一處甕里,手下有條不紊又迅速。謝明意半倚在榻上,欣賞地看著他手中的動作,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