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雪連下了兩日,晏行昱的身體好了許多,也沒有再出現魂魄互換的異狀。 天晴后,晏行昱幾乎將自己裹成一個球,乘著車輦前去了國師府。 國師神通廣大,他想要問問看自己前幾日到底為何會和荊寒章魂魄互換。 車輦平穩地到達了國師府,晏行昱從馬車上下來,被阿滿推著進去。 國師身份尊貴,國師府是皇帝御賜之地,方位風水極好。 當今圣上十分看重國師,更是將宮中驚蟄衛派來護衛國師,晏行昱一進去,就察覺到隱藏在國師府四周的氣息。 他只裝作不知,一路虛弱地咳到了國師府內院。 到了內院,那些隱藏的氣息這才徹底消散,看來就算是圣上也不敢隨意窺探國師私下的行為,應是怕冒犯了神佛。 國師正在院中卜卦,瞧見他過來,勾唇一笑。 國師名喚連塵,看著極其年輕,一身白色僧袍清凈如蓮。 內院中全是雪,似乎未被人清掃過,那純白的衣擺落在雪上,仿佛他整個人都是冰雪筑成的。 新做好的輪椅在雪地上極其難走,但阿滿卻毫不費力,推著輪椅如履平地,將地上的雪軋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跡。 晏行昱上前,輕輕頷首,道:“師兄?!?/br> 國師眸子溫和,笑著道:“小玉兒,今日我為你抽了簽,卜了一卦?!?/br> 晏行昱無聲嘆了一口氣,道:“師兄替我抽簽,這樣還能卜得準嗎?” “準的?!眹鴰煂⒁桓灣换?,“是大兇之兆?!?/br> 晏行昱:“……” 國師連塵是在五年前入京的,兩人多年未見,依然熟稔。 晏行昱幾乎算是被國師一手帶大,相比較晏戟,他和連塵反倒更加親近。 國師將簽重新放了回去,一旁的石桌上已煮好了茶,他撩著僧袍寬袖,拿起三個玉杯一一放在桌上。 晏行昱眉頭一挑:“師兄,還有貴客要來嗎?” 國師輕輕嘆了一口氣,只是柔聲說:“行昱啊,你今日不該過來的?!?/br> 晏行昱一怔,道:“為何?” 話音剛落,身后突然多出一道陌生的氣息,晏行昱還以為是皇帝的驚蟄衛,滿臉漠然地回頭,視線就被一抹紅色糊住了。 一身紅衣的荊寒章不知何時來的,一掌將輪椅后的阿滿推開,似笑非笑地站在晏行昱背后。 晏行昱:“……” 荊寒章微微俯下身,抬手撐在輪椅扶手上,這個動作就像是從背后整個環抱住晏行昱似的,讓他渾身一僵。 他湊在晏行昱耳畔,低笑著道:“因為今日我在?!?/br> 那低沉的嗓音讓晏行昱聽得幾乎軟了半邊身體。 荊寒章又問:“而你呢?” 晏行昱心道不好,就聽到荊寒章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像是在逗陷入險境中的小獸,淡淡道:“本殿下今日來詢問國師魂魄互換之事,而你……” “晏行昱,”他笑了一聲,故意問,“不會也是因為此事來的吧?嗯?” 晏行昱:“……” 第7章 作繭 晏行昱極其冷靜,除了瞳孔縮了縮,沒有露出分毫端倪。 他笑了一聲,偏頭頷首一禮,道:“殿下說笑了,行昱不知您在說……” 他還沒裝完,荊寒章眸子閃現一抹寒意,一把抓住他的右手五指。 晏行昱:“……” 晏行昱險些回頭給他一箭。 荊寒章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的瞳仁,手下動作不停,一點點探入那層層疊落的衣擺中,摸到了一把小巧冰冷的弩箭。 這下,荊寒章似乎是個被人誤解無數次終于尋到了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爽,他短促笑了一聲,那聲音響徹晏行昱耳畔,酥得要命。 荊寒章指腹輕輕撫摸著晏行昱手腕上凸起的骨頭,漫不經心地敲了兩下,凝視著晏行昱緊繃的下頜,淡淡道:“要我把你袖子掀開嗎?” 晏行昱:“……” 晏行昱渾身僵直,突然偏頭咳了一聲,呼吸開始有些艱難。 “犯病啦?”荊寒章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空著的手彈了個響指,很快一個人挎了小藥箱從門外疾步走來。 晏行昱一怔。 荊寒章惡劣一笑:“太巧了,我今日剛好帶了太醫過來?!?/br> 晏行昱:“……” 你還是人嗎你? 周圍一陣沉默。 晏行昱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荊寒章興致勃勃地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他繼續裝。 很快,晏行昱輕輕嘆了一口氣。 既然都被拆穿了,他索性也沒有再遮掩,以免徒增笑話。 晏行昱將捂在心口的手放下,微微一掙動手,依然彬彬有禮:“殿下既然知曉我袖子里有什么還敢伸手去碰,難道就不怕有危險嗎?” 荊寒章看他不裝了,一股子瘋勁直接上來。 他也不怒,反而勾唇笑了起來,眸子卻極冷,手依然死死握住晏行昱的手:“怕什么?若我死在這里,你以為你和國師能逃脫得了干系?” 晏行昱嘴唇輕輕動了動,眉頭也蹙了起來。 荊寒章極愛打獵,最愛看著獵物在他掌控下掙扎的模樣,此時瞧見晏行昱似乎被他逼上了絕境,心頭猛地竄起一股濃烈至極的愉悅感。 他很期待。 期待晏行昱能用什么手段來回擊他。 若是就此妥協,荊寒章覺得這人也不過如此,根本不值得他多花費一息時間在一個無趣之人身上。 荊寒章正等待著晏行昱的反應。 下一瞬,那個無趣之人就輕輕一抬眼,眼眶微紅,聲音清越又帶著些哀求的沙啞,灌了他滿耳朵。 “殿下?!标绦嘘判÷暺蚯?,“您弄疼我了?!?/br> 荊寒章:“……” 荊寒章:“??” 終于找回掌控權的荊寒章還沒游刃有余片刻,就被晏行昱打回了原形。 他愕然看著晏行昱,似乎沒料到他竟敢是這種路數。 被拆穿了就用苦rou計嗎?! 荊寒章惡狠狠地想:“本殿下才不會再上當!” 他拉著晏行昱的手提高了些,惡聲惡氣道:“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就這么點力道就喊疼?!我用力了嗎????哪里用力了?哪根手指你指出來給我看!” 晏行昱小聲說:“可是真的很……” “不許喊疼!” 晏行昱:“……” 晏行昱只要垂下眸,不喊了。 只是他雖然嘴上不喊,但身子卻在微微發著抖,被荊寒章握著的腕子更是抖得不能行,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在說著“我疼”。 荊寒章:“……” 見他這個樣子,荊寒章都要以為自己是個無惡不作的歹人了。 最后,荊寒章唯恐晏行昱把手腕上的箭給抖出弦了,猛地松開他的手,往后退了幾步,動作幾近狼狽。 “你……你!” 荊寒章在京都待了這么多年,所遇之人要么敬他要么怕他,就算是和他自小一起長大的江楓華也不敢在他面前這般放肆。 而這個剛從窮酸之地回來的丞相之子,竟敢對他這么放肆? 此人變臉如翻書,荊寒章竟然看不出他現在到底是在做戲還是真的疼。 荊寒章無能狂怒,想要拿對付不順眼之人的那一套對晏行昱,但視線落在那單薄的小身板上,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如果他隨便一掌拍過去,他還有命活嗎? 晏行昱從善如流地縮回了手,將已經搭上弦的弩悄悄收了回去。 國師已經旁若無人飲好了半杯茶,看到兩人對峙個沒完,輕輕敲了敲石桌,淡淡道:“殿下,你們來我府上,就是來拌嘴吵架的嗎?” 荊寒章:“……” 荊寒章怒道:“誰和他吵架?!” 國師光風霽月,波瀾不驚,他將兩個杯子斟滿了茶,道:“喝口茶吧?!?/br> 荊寒章冷笑:“我不愛喝茶?!?/br> 晏行昱卻沒拂了師兄面子,讓阿滿推著輪椅到了石桌旁。 荊寒章見狀眉頭一皺。 他就算被怒火沖了心,卻還記得今日他為何而來,見和他同遭遇的晏行昱一點著急都沒有,他也不想落了下風,以免讓人覺得他大驚小怪,被看笑話。 荊寒章冷著臉走到石桌旁,一撩衣擺,大刀闊斧地坐下,一敲石桌,吩咐道:“給我酒?!?/br> 國師道了聲佛號,道:“殿下恕罪,出家人不飲酒?!?/br> 荊寒章翹著腿,撐著下頜冷笑一聲:“你呢,晏行鹿,你也是出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