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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戰艱難,不知是不是那幾分相似的場景叫他想到師弟的緣故,無情道反噬氣勢洶洶。 不過終于還是打贏了。 大妖身死,小妖四散,他重傷,丹田破碎,靈氣四溢,以為自己要交代在那了。 最后的時刻,用傳訊玉簡聯系了江隨瀾。 隨瀾在那邊咋咋呼呼的,又歡喜又擔心,什么都想說,在小銀峰的生活啦,看了什么新的話本啦,吃了什么好吃的,多么想念師尊,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夢……說了很久,才意識到他一直沒出聲,于是一下子急了,喊他“師尊師尊”,最后連“殷淮夢”都喊了。到那時候,殷淮夢才笑了一聲,輕聲說:“我在?!?/br> 江隨瀾猛得松了口氣,小聲抱怨了兩句他嚇人。 殷淮夢說:“嗯?!?/br> 然后他掐斷了通訊。 那時他想,如此死去,可以了,滿足了。 他昏迷過去,再醒來時,已在秘境外。 雁歧山弟子逃時遇見了寒鏡府一行人,和寒鏡府帶隊的曇鼎仙尊說明了情況,帶著曇鼎回去,把殷淮夢救了回來。 回去以后,孤琴差點身死這件事還是叫江隨瀾知道了。 江隨瀾立即意識到那通莫名的傳訊,正是師尊瀕死時與他最后的聯絡。 而他一無所知。 江隨瀾又生氣又害怕。 有那么好幾天,不理殷淮夢,就這樣,永遠背對著他,哼哼的。 后來,他再有什么要出去時間長的、或是要去危險的地方,江隨瀾都會賴著跟他一起。 殷淮夢是不愿意的。 若僅僅是時間長的出行也就罷了,若是危險的地方,便是化境也是會馬有失蹄的時候,更何況隨瀾才初境。 于是有些厭煩,覺得隨瀾不會體諒。 現在想來,他那時也是極不體諒隨瀾對他的擔憂;不體諒隨瀾一人在小銀峰,癡癡等他的心情;不體諒隨瀾夜半噩夢驚醒,抱著他哽咽,說夢見他沒有從秘境回來的恐懼心情。 所以,他要去崎平交界,隨瀾偏要跟來。 倒是奇異。 過去他不去想、想不懂的種種,如今回想起來,竟如撥開云霧見日月,那樣簡單清晰。 只是……好像有些晚了。 殷淮夢凝望著冥河邊的江隨瀾。 如果江隨瀾知道殷淮夢此刻所想,大概會沉默好久。 他其實一直在等殷淮夢問他為什么愿意不顧危險,只為跟在他身邊? 如果殷淮夢這樣問了,江隨瀾會說:我要跟你生同衾,死同xue。我不要在小銀峰等,等太難熬,尤其是我不知道會等來的是什么。 可殷淮夢從沒問過,只冷冷淡淡,言行無不表達一點,是他江隨瀾不懂事。 是他江隨瀾自作多情。 江隨瀾忽然站了起來,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殷淮夢不遠不近地綴在他身后。 出了冥河之界,站在洞口,若表述起來會顯得有些奇怪,但卻是事實——上次來這,是將近三百年后,此時此刻一眼望去,魔淵崖底居然不是那時那樣的一片漆黑。嶙峋怪石還是在的,但在石頭的間隙中,長滿熒光色的什么,似是什么菌子。但再仔細看,那東西分明在動,身下有好幾條觸手擺動,傘樣的身軀悄悄睜開眼看江隨瀾,左看右看,忽然翻過身,傘面下齜出利齒來。 江隨瀾呆了呆。 這東西真怪。 不僅怪,還……沒什么善意。 那菌子幾條觸手撐著站起來,有點兒滑稽地朝江隨瀾跑過來,傘下的嘴越張越大,幾乎覆蓋了整個身軀,像是觸手在頂著張嘴跑,跑到江隨瀾跟前,一口咬在他腿上。 然后牙被磕掉了個干凈。 那個兇勁整個兒垮掉。 那些在這只菌子身后躍躍欲試的其他菌子,陡然蔫了。 全都退回原位,偽裝成一只只乖巧無辜、只是會閃閃發光的菌子。 江隨瀾正覺得好笑,忽然聽到頭頂傳來凄厲慘叫聲,嘩啦啦掉下來三四個人。 他沒反應過來,身后殷淮夢猛地拉了他一把。 其中一人就掉在他腳邊,嘭的一聲!他稍晚一點被拉開,就會被砸個正著。 江隨瀾呼吸頓了一下,有些心有余悸。他抿了抿唇,一邊把殷淮夢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拿走,一邊沒什么感情地低聲說:“多謝?!?/br> 殷淮夢頓了頓,很輕地道:“嗯?!?/br> 兩人氣氛正僵住,那些發光菌子可不僵,全都雀躍地撲到那些墜下來的人身上。 江隨瀾恍惚聽到了它們的歡呼聲,那淡黃色的光芒在簇擁出四個人形,在人的痛苦呻.吟中,菌子的光從黃色慢慢變成了紅色,掉下來的人被吃干凈血rou了,然后是低低的、蠶食骨頭的聲音,菌子的光芒又從紅色變成黑色,差不多和這崖底石頭的顏色融為一體了。 呼啦。 菌子饜足,散開,回到石頭縫里。 眼前是一片黑暗,沒有尸體,沒有血腥,沒有光亮。 可以稱得上寧靜。 但江隨瀾感覺到了巨大的恐怖與窒息。 這就是魔淵。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 第26章 江隨瀾在原地停了一會兒,抬頭看了一眼上空。 昏昧的天氣,分辨不出來更接近白天還是黑夜,崖四分之三高度的位置繚繞著淡淡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