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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隨瀾正在思索怎么上去,一柄長劍忽然就從他眼前的空氣中凝了出來。那柄劍銀光冰冷,在他面前發出嗡鳴。江隨瀾心念一動,那劍便乖乖停到他腳邊,等他踏上去。 江隨瀾敏銳地發現,他渾身的靈氣,與這柄劍是相連的,絲絲縷縷全都相牽相絆,混為一體。 這是江月意的本命劍。 江月意當年的這時候是化境,于是在這個幻境中,他也是化境。 化境原來是這樣的。 乘著劍扶搖而上山崖時,江隨瀾感慨,竟是這樣舉重若輕、游刃有余的強大。風在他身側,都乖了、溫柔了。仿佛不僅是劍受他掌控,風也被他握在手中。 這就是化境。 是他曾不敢想象的境界。 也許,在混沌之氣制造的幻境中,體會到比自己更高層次的修為是怎樣的,也是突破的關鍵。 江隨瀾正體會自己身上丹田靈氣的變化,猛然間一抬眼,看到崖上遍地尸體,血流成河。 除此之外,很空,很寂。 他上一次見到這么多尸體,還是去崎平交界時,看到仙修與魔修的戰場,不過那時他在青鳶上,低下頭,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辨不清具體。而且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 此刻,他卻腦子空白地、一一仔細地看過去。 墜落此間十七年,已經分不清這些魔修屬于還在九洲時的哪門哪派,大抵也有到了此處還堅持建立門派、試圖團結的,江隨瀾就看到幾個死在一起的,穿著制式相同的紫衣。 有人身上掛著玉,有人帶笛子,有人手中還緊緊握著劍,有人死死抱著另一個人。 有人臉上有水的痕跡,大約是淚。 所有的尸體的眼睛都被吃掉了。 是被吃掉的。 好些眼窩都有獸齒咬痕。 江隨瀾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看得那么仔細。 等他終于走到這堆尸體邊緣時,終于能控制自己閉上眼睛了。 他的身體不自覺地打著顫。 江隨瀾極力使自己冷靜,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不再去想那些死狀可怖的尸體。 他回顧了一遍,剛才在冥河邊,他和烏龜說的一些話。 他問了那只烏龜一些問題。 那烏龜修煉千年,一直生活在冥河,也認識江月意十七年了。與江隨瀾交流時,它便略略說了些這十七年的情況。 十七年前江月意來到此處,那時冥河還是一條陰暗潮濕的地底河,沒什么活物,只它一只老龜,睡睡醒醒,慢慢吞吞地修煉,偶有月光照下來,都是享受。 江月意來后,先沉沉睡了大約三四年,忽而一日,他醒了,醒來時,以他身為周心,一團光暈猛地炸開,整個冥河驟然亮了,天空有了太陽,地上長了花草,冥河水都在瞬息間清澈了。 江月意一睜眼,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冥河。 江隨瀾聽這描述,暗自琢磨,似是江月意醒來的一瞬,撐開了域。 化境能籠罩以自己為中心的地界,按自己心意施加影響,為域。 無境能憑空構建自己想要的地界,旁人若進了其中,便是進了無境的股掌之間。這也是域。 傳聞中,飛升后,從修士成了神,便能將域變成府界。 是只屬于自己的洞天。 上古的仙神、魔神,都是有自己的府的。 而蹇洲寒鏡府,正是在蹇洲一座殘存的仙神之府上建立起來的,那位仙神的號就是寒鏡。只不過如今的人沒見過仙魔,也沒見過神府,無從辯證寒鏡府所說真假。 此后幾年,江月意很隨遇而安的,就在這里生活,他時長和老龜說話消遣,言談間,老龜得知他記憶殘缺,事情都是只記得半截,好不難受。說到這里時,老龜還瞅著江隨瀾問:“你如今是又失了什么記憶么?” 江隨瀾敷衍地點了點頭,隱約明白,在別人眼里,他仍然是江月意,沒有變成一個陌生的、不知道從哪來的江隨瀾。 老龜繼續說,然后有一天,外頭下雪了。 江月意域中,四季如春,他失了記憶,見雪新奇,便站出去好好看了好一會兒。就這么一會兒,有條龍掉了下來。很小一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條小蛇。 江月意正呆著,沒多久,又一條龍掉了下來。 這條可就大了,摔倒地上,動靜大的好像地震。 外面有些菌子,說是菌子,其實是活的,是動物,食譜很廣,只要是活物都愛吃,聽到動靜都歡天喜地撲了上來,結果不論咬哪條都崩牙,有大膽的,試探著咬江月意,也崩。最終全都悻悻縮回石頭縫里。 江隨瀾聽到這,忍不住笑了一下。 江月意把這一大一小兩條龍撿回去,小的放在水缸里,大的只能放進冥河。沒過多久,大龍醒了。 變了人形,是極英俊的男人。 說他叫沈識幽。 后面的事就是,兩人在這里一待好幾年,互生情愫,順理成章在了一起。 是這么一個乏善可陳的故事。 但結合三百年后的情況,其中肯定還發生了很多別的事。 江隨瀾繼續往前走,他御劍,在空中縱覽魔淵。從前魔淵還是琰洲時,這樣御劍,飛得足夠高,兩三日也夠匆匆瀏覽一遍了。 到處都是廝殺。 魔修們彼此之前還算好,都是不知道從哪來的魔物,殺人和切瓜一樣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