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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漢世祖在線閱讀 - 漢世祖 第772節

漢世祖 第772節

    因此,消息傳出,朝廷之中是議論紛紛,群情反對。其中,趙家的反對是可想而見了,也是趙匡胤“裝死”這么多年,第一次旗幟鮮明地對一件事明確表明態度。

    回朝不久的趙匡義,想法素來不少,政治抱負也高,即便知道有可能犯忌,也不得不上了一道奏章,勸阻此事。

    至于其他大臣,都不需趙家去串連,很多人都自發上表,一個個義憤填膺,言辭懇切,希望能夠引起劉皇帝的重視。

    其中有兩個群體的態度是最為激烈的,一個是清流言官,一個就是勛貴集團了,他們要堅持正朔,維護傳承。

    不知有多少年,朝廷上下,貴族大臣,如此萬眾一心、千口一詞地反對一件事,這樣的情況,也算少見了。

    還有一些人,就屬于投機分子,不是在慕容與趙氏之間進行投機站位,而是看“準”了劉皇帝的心思。

    蕭家是契丹來的,劉皇帝這么多年,對契丹人是什么樣的態度,這可不是什么秘密,那是恨不得地將之族滅。這種的情況下,怎么可能容許此事,容許大漢江山落到“異族”手里的可能。

    但顯然,大部分人,終究還是不了解劉皇帝。劉皇帝的心胸,說狹隘,也狹隘,說大度,那也同樣大度。

    雖然他是個徹徹底底的民族主義分子,但那是對外,而嫁給太子的蕭燕燕及其所生之子,自然份屬于“內”,既是大漢之內,也是皇室之內。

    即便不會去考慮帝位傳承的問題,也不會帶有特殊偏見,至少能做到正常對待。而對劉文濟那孩子,劉皇帝也沒有什么意見,看得出來,聰明乖巧,和小時候的劉旸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要說血脈問題,劉皇帝也沒有那么地狹隘,不論起母族來源何處,那也是天家的血脈,是劉旸親子,是他的皇孫。

    就拿他們劉家,拿他自己來說,也許千百年后,還有人會拿他“沙陀人”的身份來攻擊、中傷、污蔑。

    當然,就當下而言,這其中區別還是很大的?!吧惩尤恕币呀浿饾u被歷史遺忘,在大漢不論是已修還是在修的史冊典籍上,也都再沒有“沙陀”這樣的字眼,不管是劉皇帝自己還是大漢的臣僚們看來,他劉家代表的就是華夏正朔。

    但契丹顯然是不同的,且不提過去漢遼爭霸,大漢與契丹之間長達三十年多年的紛爭糾葛,就是如今,漠北還有一個不服王化的契丹政權在那里頑強地支撐著。

    針對此事,劉皇帝當然也不可能無動于衷,心中同樣也多出了一些考量與疑慮。對于大臣們的反應與心情,他能夠理解,但是當眾口一詞,群情所向之時,他那多疑猜忌的毛病又犯了?

    這是要干嘛?逼宮還是造反?原本只是東宮內部家事,皇室內部事務,被搞得那么嚴重,鬧得滿城風雨,幾乎把天家內部的不和諧暴露在天下人面前。

    劉皇帝的性格從來都是這樣的,他堅持陰謀,相信斗爭,像此番,當朝廷上下,都持同樣論調的時候,非但不會聽從,相反,會去懷疑,去猜忌,是不是有人居心叵測,用心不良,是不是有人在背后鼓動生事。

    群臣的反響是很強烈的,到劉皇帝這邊,反彈也同樣厲害。原本并沒有那么在意的事情,一下子讓劉皇帝重視起來,面對洶洶群議,本不欲發聲的劉皇帝,在“走訪”政事堂的時候,當著諸宰臣的面,淡淡地評論了一句:東宮家務,何以如此喧囂?

    然后,熱議就被平息了,但難題卻拋給太子劉旸,再次請教劉皇帝,劉皇帝卻篤定主意,讓劉旸自己做決定。

    用劉皇帝的話說,他能立太子,還能把太孫也定下來嗎?到最后,終究是你劉旸的事。這,反而使劉旸猶豫了。

    他近些年,固然有些惱怒東宮二妃的不合,但對兩個兒子,基本算是一視同仁的。而對于群臣的請愿,劉皇帝可以強勢地不作理會,他可沒有那種威勢,也不夠剛硬,心中多少存著幾許顧慮的,因此,至今還是猶豫,沒為這場風波畫上個句號。

    而與劉旸一樣,同樣抱有矛盾心理的,還有兩撥人。一自然是蕭家了,哪怕是蕭燕燕,在面對此事時,也是受寵若驚,如履薄冰,根本不敢有任何動作,只是更加低調,這不是她們母子以及蕭家能夠做主的。

    二,則是慕容家了,慕容氏至今的顯赫,一來源于慕容家族對大漢的功績,來自于慕容延釗的遺澤,另外,就是太子妃慕容玥了。

    對于慕容家而言,慕容玥地位的穩固,是十分重要的,但偏偏地位是日漸不穩。肚子不爭氣,好不容易懷孕了,卻被安排了個女兒。

    因此,對于慕容妃收養皇孫,是可以理解,也可以支持的,但問題也恰恰在于,為何是劉文濟這個蕭氏之子。

    當然,到如今,這幾乎也是個唯一解的題目,誰教太子只有這兩個兒子呢?在不考慮劉文渙的前提下,那就只有一個劉文濟了……

    第83章 太子的作用

    廣政殿內,劉旸站在撐起的窗欞前,仰頭眺望著殿外的風景,雖處冬時,但天藍風清,然劉旸的面龐上,卻是一片悵惘,略帶憂慮。

    時間悄然流逝,不知覺間,劉旸如今也已跨過而立之年了,比起幾年前,樣貌氣度上并沒有太大的變化,他早就已經成熟了。

    也就是胡須,又濃郁了幾分,同時,整個人多了些煩惱與憂慮。不只是因為東宮內部的矛盾,也為江山社稷。

    這幾年,劉皇帝對他的信任始終如一,再度對他進行放權了,最大的標志就在于,把刑殺以及五品以下官員的任命權力也放手了。

    這份信任,既讓劉旸感動,也帶給他莫大的壓力,從近兩年來看,他手中的權力已經無限接近于皇帝了,是以往任何一位太子都難以比擬的。

    當然,這父與子、皇帝與儲君之間的關系,也是難得,如果能夠有始有終,那也是皇權傳承的一段佳話。

    而劉旸的壓力,也大抵來源于此,既有對這種近乎無保留信任的感懷,也有一份憂國憂民的情懷。

    劉旸從小就與機敏無關,甚至有些遲緩,過去,在面對劉皇帝時,他經常會隨身攜帶一本小冊子,用以記錄劉皇帝的指導與訓示,以免遺忘或者在轉達的過程中出現疏漏。

    這是一個好習慣,既然表現出他的認真,也表現出他對劉皇帝的敬重。到了如今,這個習慣已經改了,畢竟他不能永遠只當個三好學生,永遠只做劉皇帝面前的應聲蟲,需要有自己的威嚴威望。再加上,這么多年,他對信息的接受與處理能力,也早就歷練出來了。

    但實際上,這份好習慣,他是長留心間的,對劉皇帝的各種訓示與語錄,也是時常溫習,以應證自省。

    劉旸顯然是個聰明人,更是個聰明的太子,因此,并沒有因為這些年劉皇帝的信任放權,便恃寵生驕,倚權獨斷,覺得一切都理所當然。

    和劉皇帝的影響有關,劉旸也是個愛讀史的人,也常常以史為鑒,他心里也太清楚,劉皇帝的這份信任來之不易,極其難得。

    但作為太子,他如果失了初心,自矜自傲,那么危險也就不遠了。誠然,一個二十多年的太子,在朝廷已然積累了一股堪稱強大的政治力量,說一個犯忌的可能,如果有一日劉皇帝突然駕崩了,劉旸可以十分順利地在群臣擁戴下,登基即位,接受政權,執掌大漢帝國。

    但是,在劉皇帝面前,那些所謂的實力與底蘊,又顯得微不足道了。劉旸心里真切地清楚,他如今的一切,都是來源于劉皇帝,來源于“簡在帝心”這四個字,如果哪一天失了這一點,那一切都將成為虛妄。

    因此,哪怕作為有史以來最具實權的太子,劉旸也始終不敢張揚恣意,始終保持著謙卑,保持著對劉皇帝的尊敬與忠誠。

    有一說一,大漢帝國如今朝政穩定,帝室“和諧”,太子劉旸的作用與付出,要遠大于劉皇帝。

    沒有劉旸這樣一個太子,僅靠劉皇帝那剛愎強勢的性格作風,這內部,還不知道會呈現出怎樣一種局面。

    從這個角度而言,劉皇帝是幸運的,后宮有一個賢明比長孫的符皇后,朝廷有一個勤懇溫良的太子,政事堂還有一個治國能手趙普。

    有這三者相助,在大漢走向開寶盛世的這近二十年間,方才能夠穩如泰山,破浪前行。玩權術、搞斗爭,劉皇帝是一個好手,但這建立在他皇帝的身份上,在他手握的皇權上,沒有這兩樣東西,他也不可能“無往而不利”。

    在劉皇帝三十多年的皇帝生涯中,包括還在河東王府時,可能找出無數例子來證明,劉皇帝并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

    早年的時候,或許還能壓抑本性,在面對自己信任、看重的人,還能保持著虛偽的謙遜,釋放出溫和與善意,裝模作樣地當一個圣主明君。

    但是,皇帝當久了,國家太平了,天下安定了,習慣了高高在上,習慣了乾綱獨攬,過去的那份謙懷正在不斷遠去。

    對于劉皇帝而言,任何人任何事,都需要一個信任的基礎,但如今,能夠獲得他信任的人,實際上是越來越少了。

    連魏仁溥都能猜忌,那還有誰能讓他掏心掏肺呢?過去,劉皇帝與魏仁溥、與王樸、與慕容延釗、與柴榮這些文武大臣之間的關系,堪稱佳話,是君臣一體、和衷共濟的典范。

    但是這些人,都陸續故去了,同時,這些人,對劉皇帝,又是毫無保留的敬重與忠誠嗎?劉皇帝自己都不信,關鍵在于,劉皇帝處在那個位置上,而這些人,需要依靠劉皇帝,實現人生價值與理想抱負,這是個互惠互利的關系。

    哪怕是楊業,他對劉皇帝,也屬于一種忠誠與敬畏兼具的狀態。過去暫且不提,但如今,如果采訪楊業的內心世界,那他對劉皇帝的感情,敬畏也占據絕大部分。

    這就是劉皇帝,一個逐漸走向獨夫,走向孤家寡人的帝王,一個被權力同化得極其徹底的政治生物。

    可以想見,沒有符皇后,沒有太子,劉皇帝的晚年,怕是難以看到什么光彩,陪伴他的,或許只有孤獨與陰冷。

    就是這些年始終得寵的小周宜妃,在那你儂我儂背后,也從未走進過劉皇帝的內心,再得寵,她也只是劉皇帝的一個妃嬪罷了,如果一朝失寵,與周淑妃的結局或許也不會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

    對劉皇帝而言,劉旸的作用已經很特殊了,與朝廷大局而言,就更加重要了。就拿已經在朝中持續了數年之久的趙盧黨爭來說,劉皇帝很少親自下場,但為了朝廷的和諧穩定,劉旸這個太子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就少為人知了。

    雖然不喜盧多遜,但在朝堂上,劉旸還是竭力維持著一個平衡的局面,協調關系,趙盧之間的“官司”,也往往由劉旸擺平。

    拿趙普來說,他這個宰相,已經當了十五六年了,這在劉皇帝當國的情況下,實在有些令人咋舌,不提其他,看看乾祐年代大漢的宰相們是怎么走過來的就知道了。

    但趙普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劉皇帝如此信任,愿意也敢把他放在首相的位置上這么久?僅僅是因為他出眾的治國能力,因為他會迎合劉皇帝?

    顯然是不可能的,天下不會因為缺了一個趙普就無法運轉了,朝廷也不缺宰相之才。劉旸這個能夠擔當大任的太子,也是劉皇帝的一個保障。

    在劉皇帝眼中,有劉旸在,就不怕趙普掌握的相權威脅到他的皇權,有趙普在,同樣也不怕劉旸這個太子逾越,這也是一種制衡。

    當然,會造成這樣的局面,也因為劉皇帝是越來越傾向于穩定與安全,如非必要,也不愿意輕易改變。

    但是,無法否認的一點,就是太子劉旸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二十年間,大漢穩定向前發展的同時,上層已經開始固化,形成固定的階級與利益集團,其根源,或許也來源于劉皇帝本身思想的固化。

    第84章 示警

    “瑞雪兆豐年??!”佇立窗前良久,劉旸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睛,重重地嘆息一句:“但今年,看起來是不會下雪了!”

    “殿下還在為朝中那些鼓吹祥瑞吉兆的言論著惱嗎?”身后傳來了慕容德豐的聲音。

    慕容德豐在地方上任職了六年,知云中三年,知大同三年,一直到去年,奉調還朝,擔任中書舍人。

    對劉旸而言,永遠不可能缺人用,但像慕容德豐這樣用得順手的,還是十分難得的。因此,慕容德豐也再度成為了劉旸的秘書。

    聽到他的聲音,劉旸轉過身來,臉上掛著點淡淡的苦澀,語氣中也透著少許無奈,道:“、惱火倒不至于,只是眼里進了風沙,看到這等風氣,難以釋懷罷了!”

    聞言,慕容德豐放低聲音提醒道:“殿下,畢竟是陛下五十大壽,滿朝皆醉,您又何必獨醒?”

    劉旸愣了下,然后輕搖著頭,感慨著說道:“這樣的話,竟從你日新嘴中說出來,你也是學得油滑了……”

    “陛下圣壽,固然該慶賀獻福,但這股風氣,實不可漲!官員無心本職公事,只為爭寵獻媚,以求幸進,這大漢朝堂該出現的景象嗎?”

    劉旸面帶憂慮,語氣嚴肅,長嘆道:“換作十年前,這都是無法想象的,要是二十年前,那些上表的臣僚,定然會遭受訓斥,就是把他們貶黜下獄,我都不覺稀奇。

    我憂慮的是,這敗壞的是朝廷風氣,于陛下的聲名,也無益處啊……”

    聽劉旸這番話,慕容德豐沉默了下,方才說道:“殿下,臣覺得您有些過慮了,爭名獻媚的,終究是少數,大部分臣僚,還是勤懇王事,忠于職守的!來年嘉慶節,終究特殊,待慶典過后,一切都會恢復如初,朝廷有您和趙相在,就不會出大問題……”

    “日新啊,你是高看于我了,朝廷的主心骨,永遠只有一人!”劉旸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秉政也這么多年來了,但近幾年,是切切實實感覺到,大漢確實是出現了一些問題的……”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也有些犯忌,哪怕親近如慕容德豐,此時也不敢貿然開口。但見太子情緒有些低落,又不得不出言勸慰:“殿下憂國憂民之心,臣感佩萬分。不過,還請稍寬其心,憂勞傷身,保重身體為先??!”

    對這沒有營養的話,劉旸笑了笑,不做評說,長舒一口氣,擺擺手:“好了,不提此事了!”

    劉旸迅速從憂郁的情緒中擺脫出來,看著慕容德豐,吩咐道:“你擬一道諭令,讓欽天監還有那些農學翰林,好生研究一下今冬天時,這個天氣,明顯有些不尋常,若是農時有異,朝廷還當提早應對,以免災害??!”

    “是!”提及正事,慕容德豐嚴肅應道,不過,臉上露出一抹猶豫,輕聲喚道:“殿下,還有一事……”

    見他猶豫,劉旸卻很果斷,直接道:“但言無妨!”

    “臣以為,您也該準備一篇賀歲賦了!”

    聞言,劉旸眉頭輕蹙,又很快松展開來的,微微頷首,說:“我知道了!”

    回到書案后坐下,劉旸飲了口內侍調制好的奶茶,調整下心情,目光落在慕容德豐手中的幾道奏章,道:“說說吧,又有何事?”

    慕容德豐也反應過來,近前,將手中奏章呈上,嘴里說道:“三件事。其一,都察院一干御史,聯名上表,彈劾安東巡檢使田欽祚!”

    一聽此訊,劉旸頓時有些惱火,稍顯無奈道:“這些御史,何仇何怨?怎么就總盯著一個田欽祚?田欽祚又犯什么事了?”

    慕容德豐也面露古怪,神情卻也嚴肅,稟道:“他又在安東犯下一樁血案了,撫遠之戰的三千多女真俘虜,全部被他斬殺在黑水河畔,無一幸免!”

    甫聞此報,劉旸臉色微變:“什么時候的事情?”

    “一個半月前!”慕容德豐道。

    “這個田欽祚,殺性怎么如此之重!”劉旸忍不住拍了下書案,慍怒道:“三千多俘虜,拿來修橋鋪路不好嗎?非要全數殺害,是為了泄憤,還是為了顯耀他的武功?”

    “只怕兩者皆有!”慕容德豐說道。

    “為何至今才報?”冷靜了下,劉旸稍作琢磨,提出疑問。

    慕容德豐意味深長地說道:“秦王殿下也上了一道表章,就此事彈劾田欽祚!”

    提到劉煦,劉旸明顯多了幾分慎重,擰著眉頭,注視了慕容德豐,并不說話。見狀,慕容德豐解釋道:“田欽祚殺俘一事,在安東內部,怕是也引發了一些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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