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746節
第26章 要堅持做大漢的忠臣 “對燕燕,為父還是很放心的,也有信心,多的交待與叮囑,為父也不啰嗦了!”蕭思溫表情間露出點釋然的樣子,看著蕭燕燕道:“今后,東宮這邊,我會少來的,宮禁森嚴,來多了對你不好,你自己保重!” 事實上,自從蕭燕燕進宮之后,父女倆就再沒有見過面,平時也沒有刻意去打探。此番蕭思溫得以入東宮,還是在太子正式納娶之后,方才得以進宮探視,即便如此,也是小心周至,以免逾越或者落人口實,謹慎地有些過分。 對蕭燕燕的關心,蕭思溫倒是出自,當然,這也是一種謹慎的智慧。蕭燕燕在東宮才剛站住腳,遠談不上穩固,正是需要低調的時候,而他們這些親人,就更需安分守己,不能招惹麻煩,哪怕只是可能引發麻煩的行為,也要盡量避免。 感受到父親的關懷,蕭燕燕也不禁面露感動,說道:“多謝爹爹體諒!” 同時,蕭燕燕敏銳地注意到了蕭思溫說這這番話時的憂慮,不由問道:“爹爹遇到什么難題了,以致愁上眉梢?” 聞言,蕭思溫微愣,迎著蕭燕燕那有神的明眸,也不再強撐著,嘆息一陣,說道:“燕燕也當知道,過去兩年中,為父一直在為朝廷招攬漠北貴族及部民,到去年冬,終于有所進展。 六院、烏槐、品位諸部數位貴族,秘密遣人聯絡,約定脫離漠北,率領部屬南投朝廷。今春二月,在漠南駐軍的接應下,共有一萬多契丹部眾,成功南下歸漢!” 聽蕭思溫說到這兒,蕭燕燕道:“倘若如此,爹爹當為朝廷立下了一份大功才是!其中,又出現了什么問題?” 提及此,蕭思溫將的頭疼與憂慮都表現出來了,緊皺著眉頭道:“是啊,我原本也為之欣喜,經年付出,終于所獲,不負所托,能夠向上交代。只可惜,當這些部民抵達之后,出現了變故!” 蕭燕燕沒有追問,而是靜待下言,蕭思溫:“原本,按照我與貴族們的約定,他們率眾南附后,將得到朝廷官職的封賞,保留對部民的治理權力,同時安置于漠南草原,分與草場。這些條件,也都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應允。 然而,等他們南來之后,朝廷的政策發生的改變,政事堂針對大漢沿邊諸族部民的治理問題,進行了改革,收繳治權,編戶齊民,而這些新附的契丹部民,自然成為了第一批改革目標! 據我所知,南附的這些契丹部民,全部被官府打散重編,登記造冊,也非安置在漠南,而是分散于山陽道的諸鄉鎮里,算是徹底打散了。 朝廷的用意已然可謂深刻,然而對于那些契丹部民,尤其是契丹貴族首領來說,豈能甘愿?朝廷雖許以官職,卻都是些低職微吏,雖抱有些財產,卻幾乎喪失了對部屬治理的權,這顯然是他們不能接受的。 這段時間,我已收到不少來信,對為父是多加指責,說我誆騙他們,對朝廷的政策也是抱怨不已。 思及此事,我近來是越發擔憂,一旦北面有事,則必然牽連到蕭家啊……” 說完,蕭思溫又不禁重重地嘆息一聲,作為一個契丹人,他是深深地體會到在大漢朝廷辦差的不容易了。辦好了,未必有多少獎勵,只是積極融入的敲門磚,然而一旦出現問題,那便很可能禍及自身。 而聽完蕭思溫的話,蕭燕燕也明白過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同時蛾眉也下意識地高蹙,道:“爹爹的憂慮不無道理,還當加以重視。 朝廷如此政策,顯然是為求加強對邊境部族的控制,將其民眾徹底納入官府的治理之下。然如爹爹所言,如此做法,必然遭到那些貴族、首領的不滿,乃至反抗,即便朝廷強盛,他們也必不會甘愿臣服。 或許迫于王師的強大,他們不敢正面相抗,也不敢直接抗拒朝廷的政策,但是,逃亡、遠遁等舉動或許將難以避免。 甚至于,一旦出現什么情況,造反作亂,也不是不可能。倘若是那樣,會有怎樣的后果,是否會牽扯到爹爹,都是難以預料……” 比起蕭思溫,蕭燕燕顯然把此事看得更加嚴重些,也使得蕭思溫表情愈加沉凝。不說其他什么造反、叛亂的嚴重情況,僅僅那些受蕭思溫招攬來的契丹貴族及部民,若是因為不滿朝廷的政策,來而復逃,那對朝廷的威嚴是種打擊,對他蕭思溫則是危機了。 其中的道理,蕭思溫如何能夠不明白,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踱了幾步,偏頭朝蕭燕燕道:“此事,我會當心的!殿下既然不在東宮,為父當下次再來拜訪!” 說著,蕭思溫便急欲離開,被蕭燕燕叫住了:“爹爹打算如何做?” 聞言,蕭思溫遲疑了下,搖頭道:“還未想好!不過,我對大漢,已然一片赤誠,無愧于心,陛下與朝廷當不至過于苛責吧?!?/br> 說著,蕭思溫對蕭燕燕強調了一句:“只要你在東宮好好的,蕭家就還有一層保障!” 蕭燕燕臉蛋上露出一抹沉凝,稍作思考,對蕭思溫道:“爹爹所思不錯,如今,你是大漢臣僚,朝廷命官,一切當為朝廷考慮。 那些南附的部族,雖與我們同族,卻非同道,倘若他們不服王化,招致災禍,也不足同情。 女兒建議,爹爹當就此事連同那些書信上奏,表明態度,警示朝廷,對南附的契丹部族,乃至沿邊諸部,加以防備。 在推行歸化政策的同時,嚴防備其變亂,甚至于,可主動請纓,cao辦此差事,總之,要與那些南來部族的關系割裂開,以免可能的禍患,牽連到蕭家!” 蕭燕燕淡淡的語氣中透著堅決,而以蕭思溫的老道,又如何不能明白她的意思,思吟幾許,老臉上有所意動。 老眼逐漸聚焦,表情逐漸平靜,看著蕭燕燕,蕭思溫再度嘆道:“將來,只怕是免不了為契丹部族所唾罵了……” 第27章 父子座談 汴宮的御花園內,一片蒼翠,濃郁的植被,幾乎能夠遮天蔽日。綠樹掩映的青石板路間,兩道幼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追逐著。 “十三哥,等等我!”眼瞧著劉曄消失在前方,后方跟著的十四皇子劉昕有些急了,邁著小腿,快速追去,額間都冒出了一層汗。 然而,等跑到劉曄消失的轉角處,卻已不見身影,只有一道穿過竹林鋪向林蔭深處的小道。夏日輕風的吹拂之下,竹林中沙沙作響,而那來自林陰間特有的涼爽卻讓劉昕沒空去體會。 “十三哥!”清脆的呼喚聲帶著哭腔,劉昕那稚嫩的小臉間也流露出少許害怕。 就在劉昕快要繃不住之時,躲在竹林內的劉曄像只是牛犢一般躥了出來,跑到劉昕面前。劉昕被嚇了一跳,但見到是十三哥,哇得一聲,徹底哭了出來。 見狀,虎頭虎腦的劉曄頓時緊張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趕忙道:“別哭!別哭!哥哥我和你開玩笑呢!” 劉曄年紀雖小,大概也感覺到玩笑開得過了,此番,雖然是劉昕跟著要來的,但畢竟是自己把弟弟帶出來了,把他搞哭了,讓旁人以為他欺負了弟弟,也是要挨訓的。 探手那只已經在常年習練武藝過程中變得有些粗糙的手,笨手笨腳地幫劉昕擦了擦眼淚,劉曄故意嚇唬道:“你再哭,我不管你了!” 說著,劉曄還擠眉弄眼的,但這威脅卻實在沒有太大的威懾力。而注意到十三哥的表情,劉昕淚痕未干,也發乎內心地笑了起來,傻乎乎的,有些可愛。 “走,我帶你去找爹!”劉曄也松了口氣,露出一點燦爛的笑容,拍了拍胸脯。 林蔭間晃動著夏日光影,劉曄這回牽著劉昕的手,兄弟倆邁著輕快的步伐,漸行漸遠,不時發出愉快的交談聲,在林蔭小道間回響。 或許是因為年紀相仿,又或許是母親出身的相似性,十三、十四這倆皇子,關系素來親近,劉昕也喜歡找劉曄完,劉曄作為哥哥,同樣也很照顧這個弟弟。 夏日盡情地釋放著熱量,哪怕是在靜湖之畔,也難感受到多少舒適的涼意,劉曄兄弟倆趕到時,一個個都是滿頭大汗。 但是,炎熱的天氣,并不掩飾兩兄弟略微興奮的心情。在那湖畔邊的人影,便是他們的目標。 劉皇帝正坐在涼亭間,暖風吹動著他發須,陽光的照射使得他那件明黃龍紋的常服顯得格外耀眼。 當然,除了劉皇帝之外,在亭前,還有十多個大大小小的人影,都是皇子,太子也在其中,都嚴肅地盤著腿,席地而坐,恭恭敬敬地聽著劉皇帝訓話。 這是一場比較私密的聚會,除了伺候的宮人以及當值的宿衛之外,就只有劉皇帝父子這一干人了,這可以說是劉皇帝父子間的座談會。 艷陽高起,劉皇帝也關心兒子們,不只讓人架起了幾面大傘,還擺上了瓜果、點心、冰飲。 “有些時間沒有把你們兄弟叫到一起,做一做,談一談了……”劉皇帝訓話似乎只開了個頭:“這幾年,你們封爵的封爵,開府的開府,出了宮,也都自由獨立了。但是,你們過得怎么樣,我近兩年沒有太過關心,身為人父,是我的疏忽!” “爹您言重了,您對兒子們關懷,我們都知道的!”劉皇帝言罷,作為長子,劉煦主動說道,一臉的謙卑。 劉皇帝看了他一眼,沒有表示什么,目光在面前的這十二個兒子中一一掃過,并沒有刻意停留,而是以一種平靜的語調緩緩敘來:“前面一段時間,我閑來無事,也出宮到你們府上去轉了轉,結果嘛,我有一個最強烈的感受,你們這些大漢的皇子,我的兒子,過得都挺舒服,至少,比我這個皇帝還舒服……” 說這話時,劉皇帝逡巡目光終于有所停頓,重點落在九皇子劉曙身上。而感受到劉皇帝這特殊的目光,劉曙頓感不自在,有些心虛,有些不好意思,當其他兄弟把注意投過來之時,劉曙向劉皇帝回了一個訕訕的笑容。 在針對諸皇子搞突襲式的探訪中,劉曙的楚公府,劉皇帝自然也親自去逛了逛。所有的皇子中,就屬此子最好享受,當初,因為用一個金夜壺,還被劉皇帝當眾拿出來說道過。 雖然長了教訓,但是,平日里奢華享受的生活,并沒有根本的改變,再度被劉皇帝抓住了痛腳,當場就給訓斥了一頓。 此時迎著劉皇帝那饒有深意的目光,劉曙別提有多郁悶了。 終于收回的目光讓劉曙稍微松了口氣,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獨畏懼這皇帝老子。劉皇帝則繼續說道,語氣似是不解,似是失望,又有幾分痛惜: “我自問,對你們的教導訓誡并不缺乏,平日里也不少耳提面命,如今看來,似乎并沒有多少作用? 你們這些人,我也看不出有誰是愚魯蠢笨之類,哪個不是從文華殿里闖出去的?從小到大,所學那些知識與品質,都被遺忘到哪里去了? cao守呢?責任呢?擔當呢?朕看到的是什么?一個個耽于享樂,安于現狀,沉迷在歌舞升平之中。你們是不是也和那些朝臣一樣,覺得當下是那所謂的開寶盛世,這浮華世界,便是供你們盡情享受放縱的?” 劉皇帝這顯然是開地圖炮了,在座的皇子中,固然有耽于享受、不思進取的,但要一竿子全打死,也是有失公允的。 不過,劉皇帝發出這番訓斥,重點顯然也不在這上面。 而面對這番堪稱嚴厲的質問,沒人敢接話了,不論是太子劉旸,還是秦王劉煦,這兩個諸兄弟之長,都一臉的嚴肅,微低著頭。 “怎么都低著頭?有什么羞于見人的?”劉皇帝的語氣透著點辛辣與尖刻。 夏日照射下,亭里亭外都暖烘烘的,但氣氛卻越顯壓抑,劉皇帝的目光則令人心情既驚且涼。 沉凝的氣氛,隨著劉曄兩兄弟的到來,暫時被打破了。對于這兩個幼子,劉皇帝終于沒再板著個臉,露出了慈父的溫和笑容,朝二者招招手。 “爹爹!”劉昕壯著膽子,撲入劉皇帝懷中。 攬過瘦弱的小身軀,劉皇帝不禁發出幾聲慈愛的笑聲,抬眼看著規矩地站在面前的劉曄,問道:“你們怎么來了?” 劉曄雖然只十歲,但從來都是積極在劉皇帝面前表現,因此,恭恭敬敬地答來:“聽說爹召集哥哥們,兒與十四弟也是爹的兒子,因此前來,一起聆聽爹的教導!” “小十三啊,你倒是也越來越會說話了!”聽劉曄之言,劉皇帝的心情似乎也好轉了幾分,伸手一指,道:“如此,你們聽聽也好,你也入席位吧,這以地為席,找個地方坐吧!” “是!” 劉曄興沖沖地退出亭外,雖然隨處可坐,但觀那一個個猶如雕塑一般束縛著己身的哥哥們,卻一時不知該坐何處。還是太子劉旸向他示意了下,這才坐到他身邊,同皇兄們一樣,低眉順眼,默默地聽著。 劉曄終究長了幾歲,不像還不知事的劉昕,根本沒有察覺的氣氛中那微妙的凝重。待劉曄落座,十五個兒子,除了還穿著開襠褲的十五子劉晅之外,可是都到齊了。 第28章 皇子戍邊 “我在過去,不只一次提醒過你們吧!”面對這群像學生一般乖乖聽課的兒子,劉皇帝稍微醞釀了一下情緒,娓娓道來:“何謂皇子?帝室血脈,天潢貴胄,朝廷之棟梁,國家之基石,社稷之砥柱! 我給了你們血脈,也給了你們尊榮,但同樣的,也給你們責任與義務!從小教你們習文練武,培養你們的才學與見識,所謂者何?是希望你們長成之后,能夠憑借所學,肩負起對國家、對社稷的責任! 一直要求你們讀史,要求你們博古通今,目的是什么?還不是要你們從歷史過往中汲取教訓,以故事舊例為鑒,勿重蹈覆轍! 我也知道,要當好一個皇子并不容易,但這是你們必須經受的考驗,你們必須得有所覺悟,這是享受天家榮耀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自古以來,公子王孫耽于享樂、燈紅酒綠都出現在什么時候,往往發生在王朝末期!大漢才立國多少年?老子還沒死呢,你們又在做什么?” 隨著劉皇帝這話落下,所有的皇子都臉色大變,“老子還沒死”這種話劉皇帝都說出來了,怎敢不慌。 沒有人敢再坐著了,不約而同地起身,都顧不得衣袍上沾著的草屑,跪倒在地,額頭死死地壓在地面。 見到這副陣仗,連縮在劉皇帝懷里的劉昕都不由得有些慌張,雖然不知這驚慌來源于何處,小臉緊巴巴的,也忍不住想要脫離慈父的懷抱,給他跪下,不過被劉皇帝按下了。 “是兒子們不孝,讓爹失望了,還請爹息怒,保重御體!”被連帶著訓斥一頓,劉旸也終于開口了,一臉的慚愧,幾乎泣聲請道。 有太子的帶頭,其他皇子王公也反應了過來,迅速附和著,不管心里作何想法,有何感觸,態度得擺正。 看著皇子們伏地,聽著他們陳情,劉皇帝伸手輕柔地撫摸著十四兒瘦削的脊背以作安撫,劉皇帝面色不變,語氣卻依舊見緩和,繼續道:“你們捫心自問,過去的教誨,還記得幾分,又有幾分是記在心中的,是否能夠無愧于心?” “兒等知過,請爹責罰!”這回是劉煦主動請命。 劉皇帝沒有接話,嚴厲的目光,從他們身上一一巡過,良久,方才恢復平靜。擺了擺手,道:“都起來吧!我不需要你們在我面前跪地請罪,只盼你們對我的話能聽進去幾分,足矣!” “爹如此諄諄教誨,兒等豈敢忘卻!”劉旸表態道。 “還跪著做甚!”見他們仍舊跪著不動,劉皇帝語氣又陡然轉冷。如今的劉皇帝實在嚴厲得可以,連叫人起身,都使人壓力巨大。 保持著緊張,一干皇子猶猶豫豫地起身,等待著劉皇帝繼續訓話,此時,卻不敢坐下了。烈陽之下,雖有湖風吹風,雖有傘影遮擋,但每個人額間都冒著大汗。 當然,劉皇帝把這些皇子集中在一起訓話,目的顯然不只是訓斥一番便了事的。見他們垂著腦袋,佝著軀體,戰戰兢兢如一只只鵪鶉一般,劉皇帝這心頭可沒有一絲得意或滿足。 沉吟了下,道:“自古有言,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說到底,還是讓你們過得太舒服了!” “請爹教誨,兒等一定改正!”劉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