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待到老年垂朽,行將就木,少年天子居然囚禁了他全家? 真是好狠的心! 安懷濟心頭血都咳了出來,卻又生生咽下去,腥咸味在唇舌間彌漫,騰騰熱氣止不住的上涌。 先帝、先先帝若是泉下有知,知曉兒孫是如此卸磨殺驢的人,怎么有顏面見他們這些老臣??! 先是杜家、再是王家、然后他安家,再然后呢? 陛下是想把所有的功臣勛貴全都革職下獄,然后抄家流放或者舉族遷徙嗎? 陛下真的好狠的心! 安懷濟滿腔的憤怒和委屈郁結于心,卻苦于無處表達,甚至不待他感時傷逝完畢,凌遲處死他的旨意就姍姍來遲。 一位經驗老到,能將人活刮一千刀而不致人死亡的劊子手不遠千里從京都趕來。 膀大腰圓的男人怒目沖冠,神情嚴肅地送來了香氣四溢,酒水醇厚的早餐,有燒雞、黃酒、長壽面、藕粉桂花糕…… “陛下恩典,體諒大人您年事已高,特恩準只刮三百刀。大人,吃好喝好,一路走好吧?!?/br> “我的技術很好,一定讓大人您滿意的走?!?/br> “大人您的夫人子女,包括你百余歲的老母親、襁褓里的大胖孫子,都會走在您后面,到了地府,您老還能庇護她們周全?!?/br> 劊子手陰陽怪氣的語調讓安懷濟止不住的血氣翻涌。 他明明,湖州之行,他明明做的很好了,陛下緣何,還不滿意? 難道是鹽引茶引的事情暴露? 土雞誘人的香氣觸動了安懷濟老朽的神經,他‘嘔’地一聲狂吐不止,rou酒菜竟然是一口未吃,險些活生生嚇死。 還好祁峟向來仁慈體恤下屬,特意令人準備了三百年的人參,給老東西吊命。 祁峟是個慷慨大方的,準許劊子手“見機行事,不要吝嗇參片而舍不得用,務必要讓安懷濟清醒地享受最后的賞賜?!?/br> 劊子手是個經驗豐富的,畢竟一回生二回熟,他親自cao刀了杜老大杜老二的凌遲,如今只不過是一樣的事情,重復第三次而已。 簡單得很。 何況他收了陛下的工錢,自然要按陛下的要求辦事。 再說,誰人不恨貪官呢? 邊軍反不反關他屁事!皇帝姓甚名誰又與他何干,只要不是關外人當皇帝,那一切都ok。 但惡意哄抬鹽價、茶價,極力貶低谷價,這幾年他茶都快喝不起,鹽快吃不起了,難道這人不罪該萬死嗎? 要知道他的工作可是尋常百姓能接觸到的最頂級的高薪行業,他都經濟拮據了,那那些完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百姓呢? 谷賤傷農! 劊子手不愧是最經驗老到的劊子手,行刑時完美避開了所有大的血脈,稍有鮮血洶涌,便用備好的糯米糌粑和布條仔細包裹,血流便減小不少…… 安懷濟,心懷天下、濟世安民。他最終沒能實現父母的期許,也逐漸面目全非,成了他自己都不認識的自己。 金錢名譽惹人醉。 高壓之下,行差走錯半步,便是深淵萬丈,生機全然埋葬,死路坦蕩…… 雍和殿,夕陽西下,濃麗的余暉灑滿半片天空,火紅的綢緞般的云彩自在舒卷。 祁峟食不知味地用著晚膳,小太后夏妍款款前來。 夏妍期期艾艾卻不失驕矜地開口,“陛下,我,我想替姜黃姑娘求個恩典?!?/br> 祁峟薄唇輕啟,“孤會命人放了她,她現下是功臣?!?/br> 夏妍猶豫片刻,道:“我知陛下仁慈心軟,但我前來并非為此事,熙寧姑姑,也就是長樂大長公主家的郡主,懸壺濟世的那位,她前日回京,聽聞我們結識了姜黃姑娘,她非常激動。一心想拜訪姜姑娘,和姜姑娘交流醫術,互相學習借鑒?!?/br> 祁峟清峻的眉眼稍稍輕挑,“此事何須問我?!?/br> 夏妍這才期期艾艾地補足了后文,“陛下,姜姑娘愛慕名利,她表示,只有陛下答應她廣建醫堂,廣收學徒,大力推廣醫術,她才愿意和熙寧姑姑交流學習,陛下……,你看這事……,” “妥當不妥當?” 祁峟:…… 原是在這里等著他呢。 “姜黃姑娘只是把對金錢和名利的追逐擺在了明面上,本質還是好的,陛下……,” 祁峟清了清嗓子,輕輕放下筷子,道:“各地游醫郎中,無不把祖傳醫術當做心肝寶貝緊緊捂著,生怕被人偷師學藝,肥了徒弟餓死師父?!?/br> 夏妍:…… 好有道理,無言以對。 “便是有子嗣不興,晚輩無能的,人也會精挑細選,仔細挑個孝順、聽話、聰明、有悟性的好徒弟?!?/br> 夏妍:…… “陛下所言極是?!?/br> “姜黃想在全國范圍內推廣醫術,且不說興建醫堂所需耗費的金錢人力,便是醫堂建成后,何來老師?何來學生?” “眾所周知,學習是要花錢的?!?/br> “有錢學醫的家庭,怕不是都樂意送孩子去私塾,科舉發達了,那可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學醫,比得了嗎?” 夏妍眉眼微皺,“陛下這是不樂意的意思?” 如果陛下不樂意,以她現在的尷尬地位,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此番主動前來,已經是她很有膽色了。 “孤很樂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