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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胡巫鬧了宅,還要按風水分配院子和房間,期間,蘇安就像是皮影人,來不及說別的話,只是前后跑著,在成片地夸贊聲中,行祭祀之禮,循先祖之道…… 最精彩的是賀禮,五弦、四弦、二弦、獨弦、二十三弦,琳瑯滿目的樂器,掛了十幾面墻。 而自從崔匙在蘇父面前亮出那一嗓子“伯父大人”,顧越就沒有任何插嘴的打算了。他讓顧九把行李轉交給新宅的仆從,自己趕去吏部司復命報到,再到蘇十八和谷伯把先前的細目核對數遍,才又厚著臉皮跑回蘇宅,繼續袖手旁觀。 偌大的莊宅,分東中西三院,內圍土地百畝,北面還有一片粉嫩嫩的桃花林。無人的時候,林中花瓣落下成雨,倒別有意境,只可惜是…… 直到日頭西斜,昏黃的光照遍草色初露的土地,鬧騰的大宅子才漸漸清凈。 ※※※※※※※※※※※※※※※※※※※※ 注:燒尾宴是唐代長安曾經盛行過的一種特殊宴會,指士人新官上任或官員升遷,招待前來恭賀的親朋同僚的宴會。其來源有三種說法:一說老虎變成人時,要燒斷其尾;二說羊入新群,要燒焦舊尾才被接納;三說鯉魚躍龍門,經天火燒掉魚尾,才能化為真龍。 第65章 花糕 蘇安招待完東郊升道坊十幾戶鄰居,謝過崔匙和其他官吏,親自送到院門前。 崔匙拍去袖口的灰,慷慨說道:“蘇供奉,升道坊和新昌坊是南北的鄰居,今后伯父大人的事情,也就是崔府的事情,千萬別見外?!?/br> 蘇安站在門檻外,笑回道:“郎中折煞我了,那天來看宅,我本來還埋怨荒蕪偏僻,知道與崔公為鄰后,又驚又喜,當即就定下了?!?/br> 蘇安在詩社聽過新昌坊崔公擅用絲竹頌花鳥的名聲,知道他祖上曾官至一品,只不過開枝散葉之后就徹底沒落了,而崔匙又不甘沉淪,自覺有著振興家業的使命,故而,總是腆著一張臉,不擇手段地籠絡能讓他重回上流的人物。 撞著這樣的鄰居,蘇安實在不好推卻,再加上,以后若要重建牡丹坊,得罪禮部任何一位官員都不行,于是就臨時改變主意受了排場,沒來得及和顧越商量。 除此之外,崔匙還提過為蘇宅辦文宴,招待全城賓客,但這點,蘇安拒絕了。 此刻,坊內喧囂漸次散去,仆從在夾道清掃因祭祀和捉鬼而留下的紅屑香紙。 蘇安嘆口氣,見正南門那輛紅木雙轅官車遲遲不走,也不進來,像是隔著土地阡陌,在欣賞北丘的桃林。蘇安吩咐道:“讓顧郎稍等,我會在宵禁之前結束?!?/br> 正院中堂,蘇荏和向氏正在訓誡家仆。蘇安跨進紫檀木門,那伶仃細瘦的一個身子,似銀魚穿過三四排男丁,一二排女婢,在榻前的坐氈前跪坐下來。 蘇荏點了頭,盤起腿道:“葉奴,晌里你巧叔說,連至尊圣人都夸過你的曲,唉,我沒吭聲,心里知道他喜歡吹噓,不能信,一個彈琵琶的,還能做主不成?!?/br> 蘇安:“……” 蘇安應了個是。蘇荏道:“阿爹和阿娘呢,年紀也大,希望你和我們住在一起,多照顧花奴?!碧K安回道:“田地各院平分,就當給叔伯們的產業了;父母大人堂中用度,按季支付;花奴的差事也安排好了;我住太樂署,不住家?!?/br> 蘇荏道:“好吧,可還聽你巧叔說,官吏分流內和流外,你已經是個官戶,那花奴怎么辦呢?!碧K安道:“父親,我只是散官而已,戶籍仍在太常寺,入流也并非容易的事,一會我去同花奴說,在東市署衙門里做堂前吏,不會辛苦?!?/br> 向氏和幾個女婢子在燭前比對新式的刺繡,時不時溫情地抬起眼,對蘇安笑。 蘇家人哪用過仆從,從來都是自己種地,自己吃穿,如今,突然就不同了。 蘇安和蘇荏做完交代,聽見向氏中氣十足的聲音,又有些懷念芙蓉園里的相擁而泣,于是挪跪到向氏的跟前,說道:“阿娘,還看得清針眼么?我幫你穿?!?/br> 向氏拍了拍蘇安的肩膀:“唉,葉奴到底成人了,阿娘放心,阿娘只愁你小妹的親事?!碧K安道:“她才十三呢?!毕蚴弦贿吙刺K安穿針,一邊嘆道:“也罷,阿茉房里熬了珍珠銀耳粥,我端來給你吃,韶州帶的薏米,正好明目不是?” 蘇安笑道:“好啊,長安……”向氏道:“長安也未必有這種東西,下回,你叫顧郎來,一起嘗嘗阿茉的手藝。其實今天那位崔郎,模樣也不錯,但覺著太張揚,吵吵嚷嚷的,不比顧郎辦事又安靜又斯文,還送了阿茉一個妝盒……” 聽著聽著,蘇安唇邊的笑悄無聲息地消失,手里一滑,扎破了指頭。向氏關切道:“哎呀,不是做女紅的料?!碧K安放下針:“那,阿娘,我去花奴那兒了?!?/br> 到西堂的時候,申娘在給哄孩子。蘇安找到蘇成,告知市署衙門里的差事。蘇成除了種地什么也不懂,都聽蘇安的。蘇安只囑咐一點,不能亂收別人的禮。 蘇成問道:“好端端的,為什么給我送禮?”蘇安道:“因為你是我弟,人家找不到我,不就來找你么?這個時候你得回絕?!碧K成點了點頭:“放心?!?/br> 將入夜,蘇安穿過走廊,望了一眼后院子里亮著燭火的蘇茉和蘇芊的廂房。房里傳來弦音和歡笑,大抵是姐妹在討論弦的數量不同,發出的聲音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