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這看不清容貌,又不知品性,猶如盲婚啞嫁, 這可使不得?!奔巫尶匆膊豢淳妥屆摽诙?。 “你哥哥如今也入仕了,有你父親幫扶,將來定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能上這本名冊的都是世家的好姑娘,母親還能亂點鴛鴦譜嗎?” 母親與大哥婚事這件事上實在太過熱衷,導致應嘉讓也插不了什么話,還差點忘了回家來的“目的”。 請過安之后嘉讓便在家中待了小半天,終于等到酉正,父親放衙歸家,嘉讓迫不及待在家門口觀望,還是守門的小廝勸說等會老爺回來會稟報她,嘉讓才回了偏廳等。 應大人與應請讓一道歸家,應請讓在大理寺碰到了不易解決之事,應有期便將他喚來書房共同商議探討。得知嘉讓在等自己,便讓人去將嘉讓也喚來書房。 “爹,我聽說阿耶漢的遣使團不日就要到達檀京?!奔巫屧囂街鴨?。 “年年怎么知道的?”看著小女兒小心翼翼的說著話,平日都是和老大老二一般父親父親的叫,有求于自己之時才會親昵的叫爹,應有期有時候也是很無奈。 小時候那會兒小女兒最是粘著自己,后來長大三年未見,父女情仿佛都有些疏離了,應有期想著只要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自己是一定會滿足這個女兒的。 嘉讓開口道,“昨日鴻臚寺的魏大人來芝山找松真道長,說現如今四夷館會阿耶漢語的譯官稀缺,要在道觀中選幾人前去四夷館接待阿耶漢遣使團,可道觀的幾位云游阿耶漢的師兄現如今不在京中,孩兒想著既然無人會說阿耶漢語,不如我去幫這個忙?!奔巫屨f完便有些忐忑。 應有期下意識是想拒絕的,畢竟嘉讓不是真真正正的男兒,若是被有心之人發現,要挾自己或者狀告到皇上跟前去,那還不得治自家一個欺君之罪?但想著接待使根本算不得官員,遂有些遲疑。 應請讓也看得出父親的遲疑,雖然父親也覺對嘉讓有虧欠,可這在男人堆里待著難免出現意外,且自家meimei雖做男兒裝,相貌卻實在出眾招眼,不得不思慮周全才好。 但也不想看見嘉讓露出那種失望的表情,應請讓想起小時候嘉讓天天被掬在府里,身體也不大好,看見自己和敏讓去京郊放風箏,她也特別想去,而母親怕她又感染風寒,說什么也不讓嘉讓出去冒這個險,那時嘉讓眼中的失落與難過,做哥哥的卻全然無法。 應請讓沒忍住,“父親,此次阿耶漢遣使團是您與魏大人負責,據孩兒所知,四夷館的阿耶漢語譯官確實很少,魏大人為了這件事還派人來大理寺詢問,而整個大理寺只有姜伯父的兒子姜浮寧會一些?!?/br> 應有期沉思著,阿耶漢與大齊好不容易如此和平,這件事不似與暹羅,高句麗那樣的遣使交流。 阿耶漢是頭一回派遣遣使團前來向大齊示好,決不能墮了大齊的國威,若是連會阿耶漢語的人都沒有的話,那豈不是要被人恥笑? 嘉讓心里有些干著急,只得放出大招,“爹,起云道長也同意了我去四夷館接待阿耶漢遣使團,更是囑咐孩兒在四夷館做做學問,將來將道家經典翻譯成各國語言,弘揚道法?!?/br> 若是應有期從一開始的拒絕,到應請讓言辭之間勸解的疑慮,那么現在搬出了起云道長之后,應有期的態度也立即明朗起來,斟酌片刻之后也不想讓孩子失望,便同意了嘉讓去四夷館學習。更暗中派人保護嘉讓。 兩兄妹走后,來自一個老父親對女兒的感情才慢慢的流露出來,雖然自己的女兒看不見。 應有期看著女兒細瘦的身影,眼里是說不出來的難以言表的感情。 景容懷第三胎的時候,他夢見過是個乖巧漂亮的女兒,那時大兒子從小就沉穩,不愛多說話,二兒子又是一個鬧騰的,自己是那么想要一個會粘著自己叫“爹爹”的女兒,好不容易把這個孩子盼來了,自己和景容都高興的不得了,哪知那乖巧漂亮的女兒會有那樣壞的命數?當時聽到“輾轉三嫁,不得善終”八個字時,心中是那樣的刺痛。 這么小小的一個孩子,竟會比自己去的還早,那樣的命數,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是有多失???才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不同的三個男人。 光想起女兒要出嫁心中就又難過又不舍,哪里還承受得住不得善終這么惡毒的詛咒。 見女兒越來越大,相貌越來越昳麗,應有期暗暗心驚,這樣漂亮的女孩兒,只要是個男子都會喜歡,自古便有容貌出眾的女子一女侍多夫,應有期光想到他如珠如寶的女兒會輾轉在三個男人之中,就氣得天靈蓋都要炸開。 自己尚且是國子監祭酒,從四品朝廷命官,可以保護女兒安全無憂,可若是有權勢比自己大且反抗不了的人要奪走自己的女兒,那倒時自己該怎么辦才好?總不能拉著一大家子的性命去與人拼命... 而這次讓嘉讓去四夷館也是下了很大決心,既然這是嘉讓想做的事,那么作為父親,當然不想讓女兒失望,嘉讓每一次露出失落的神情,自己何嘗不自責,不內疚呢? “謝謝大哥方才幫我說話?!奔巫屝σ庥?。 “你可想好了,四夷館全是不認識的男子,你可不能在他們面前掉馬?!鼻遄屨Z氣有些擔心又極為寵溺。 “哥哥我知道,松真道長與我說,我們從道觀過去的修士是可以有一間自己的物屋子的,放心好了?!睉巫対M心歡喜,因為心有所想,而想有所成,人生一大快事。 “你姜伯父的兒子姜浮寧現如今是哥哥的同僚,他也被安排過去四夷館協助,你若是一個人太無聊,可以去找他說說話,此人文采甚是出眾,也十分謙和?!?/br> 嘉讓回了屋,準備一些明日要去四夷館報道的衣物。應請讓突然想起曾經父親有些醉酒,說想和姜伯父做兒女親家之事,姜伯父此人雖然中庸,可兒子卻是十分優秀,如今才十八,年級輕輕便入了仕,且才華橫溢,人也長得芝蘭玉樹,性格更是溫和沉穩,這么好的兒郎,可惜嘉讓不能嫁給他。 若是憑著父親應與姜伯父同窗十幾年的交情,嘉讓嫁給姜浮寧定能過的十分順遂。 若是沒有這“輾轉三嫁,不得善終”的惡咒,那么嘉讓現在也嫁為人婦,過著相夫教子,平淡順心的生活了吧? 應請讓無奈的搖了搖頭,meimei與這姜家兒郎也確實沒這緣分,而meimei這輩子怕也只能成為男子。 罷了罷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哪能什么都事事順遂?自己不也一樣嗎? ...... 現如今鴻臚寺直接接管四夷館,分別設置了暹羅館,高麗館,緬甸館,西番館四大館,還有一些人數較少的外族館。 而這次阿耶漢遣使團來的人數比較多,學子一共有四十七人之多,還有一些伴讀人員和阿耶漢使官,浩浩蕩蕩來了百來號人,修文帝直接將四夷館以南的南京閣撥給了阿耶漢遣使團居住,現如今南京閣有各個宮里派去灑掃的小黃門和小宮女。 嘉讓拿著松真道長的推薦信去了阿耶漢館報道,負責管理外來譯官的譯官廖舟知道這是上面打好招呼要多多關照的人。 廖舟看完推薦信,再看了看應嘉讓一眼,忍不住心里驚嘆,曾經替魏大人辦事時見過應祭酒一次,一看就知道是位飽讀詩書,才干斐然的大人,沒想到應祭酒的兒子也如此出眾,小小年紀便精通阿耶漢語,且長得如此昳麗驚人,不僅拉高了整個四夷館的平均顏值,這簡直是在為大齊塑造國家形象??!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嘉讓昨日興奮的睡不著覺,一大早就捯飭好,直往四夷館奔,還是第一個來報道,所以廖舟親自領著應嘉讓來到南京閣,都沒有考她幾個問題,就帶著她走進要住的屋子。 嘉讓環顧屋子四周,簡單大方,寬敞雅致,還配了一間小巧的耳房充作沐浴的隔間。嘉讓很是滿意。 廖舟笑意連連,“若是有什么短缺,就和我說,等其他譯員到齊了,我再把這兒的注意事項和規矩說與你們聽?!?/br> 廖舟有意將這個“知心大哥”做好,將來也盼著這個應三郎能在祭酒大人和魏大人跟前說句好話,自己興許還能得了大人們的青眼。 應嘉讓見了個禮,“多謝廖大人,那在下現在就把屋子收拾一番再去前院找您?!?/br> 廖舟回到四夷館前院,這時來了一個身著藍袍的年輕郎君。年輕郎君手執舉薦信,因是還未弱冠,所以并未束發戴冠,眉眼周正俊秀,膚色白凈,通身溫和正派的氣度,光人眼一看便極為有好感。 廖舟略略一打量,便笑眼看他。姜浮寧微微向廖舟福身,廖舟也禮貌性的回了禮,接過舉薦信,廖舟一看不得了,原來是大理寺的姜評事,是今年殿試三甲頭名,父親是前些時日因為撫恤金一事被貶至胥蘭的戶部姜大人,雖然父親被貶,但是他還有個最近升遷的親叔父,且他叔父并沒有兒子,將來這位的前途仍舊是一片坦蕩。 幸而方才并沒有什么失禮之處,廖舟心想今日是怎么了?一個個官宦子弟都來四夷館做接待? “原來是大理寺姜評事?!绷沃郾确讲鸥鼮楣Ь?。 “廖大人好?!苯幝曇舨幌滩坏?。 他剛任大理寺評事不久,是和應家哥哥同一個職位,這本是不可能落在自己頭上的,畢竟父親被貶,自己的起點又能好到哪里去,幸而三叔政績斐然,得皇上青眼,從地方上升遷回京,保住了姜家在朝中的地位,才有自己如今的際遇。 “姜評事一路趕來想必也累了,隨我去茶水間飲一杯吧?!?/br> 雖然剛剛那位應家小郎君和姜評事出生一樣是官宦子弟,可如今身份可不一樣,一個是有功名在身的大理寺官員,而一個是修道士。 理所當然是要將姜評事請去里間喝茶洗塵。這可不是關乎勢力不勢力的問題,而是官場上的一套生存法則,從小細節著手總是不會錯。 稍微寒暄了幾句,廖舟也覺著差不多了,就把人往南京閣引,來到了嘉讓旁邊那處屋子。 “姜評事且安心住下,這兒昨日已經打掃干凈了,若是有什么短缺,只管與我說,你先休息,晚些時候我再來和你說這兒的注意事項?!?/br> “好,多謝廖大人?!?/br> 阿喜將姜浮寧的細軟收整出來,“公子,您還未進早膳,要不要阿喜去外頭買些回來?” 嘉讓聽見隔壁有人說話的聲音,心想著應該也是這次從外面請來的譯員,和自己一樣,想著要不要過去拜訪一下,畢竟之后要一同共事的。就聽見說什么買些蓮子粥,卷餅之類的話,這時才想起來自己也還沒用早膳,肚子一下就餓了。 嘉讓從屋里出來,就碰見這主仆兩人,有心搭訕,便也不扭捏。 “兄臺也是今日來報道的?” 姜浮寧看了她一眼,“對?!?/br> “我住兄臺的隔壁,也是這次的譯員。你們是要去吃早點嗎?能否幫我也帶一份?” “你要吃什么?”姜浮寧聲音淡淡的,看來不是很熱情。 “和兄臺一樣就成?!奔巫層樣?。 “阿喜,帶兩份?!?/br> 阿喜應了一聲,不忘多看兩眼嘉讓。應嘉讓大大方方讓阿喜看,還不忘沖阿喜笑了笑,阿喜頓時有些臉紅,疾步往外走,也不看腳下,慌不擇路差點摔一跤。 嘉讓反應過來還沒把銀兩給他,叫住阿喜,“小兄弟,等一下,我還沒把銀兩給你?!?/br> 阿喜以問詢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姜浮寧也沒與她客氣,叫阿喜把銀兩收下。 “還沒問兄臺怎么稱呼?” “姜浮寧?!苯幱X得這個少年話有些多。 姜浮寧?不正是哥哥說的那個姜伯伯的兒子嗎?原來這么巧? “原來是姜家哥哥??!我是嘉讓啊,應請讓的三弟??烧媲砂?!” 果然,姜浮寧也愣了一下,昨日應家大哥說自己三弟也會來四夷館,托他關照??粗矍靶宰佑行┨摰纳倌?,怎么看怎么不像應大哥的弟弟??? 最關鍵的是:自己剛剛還讓他出錢買早飯! 姜浮寧臉上掛不?。骸笆羌巫尠?!應大哥托我照看你,你怎么來得如此早?” 嘉讓嘿嘿一笑,“我不是無事可做嗎?就想來早點?!?/br>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各自回了屋內,沒多久早飯也用完了,嘉讓又等了兩個時辰,在用午膳之前去找姜浮寧。 “姜大哥,早上的時候廖大人叫我去前院找他,他有事要囑咐我們,我們一起過去嗎?” 姜浮寧想著廖大人不是叫他在這里等他來嗎?怎么應嘉讓要過去前院?轉念一想,也是,如今應家三郎身無功名,自己也與他不一樣,也無可避免的會差別對待。也沒想多生事端,就應了一聲好,隨應嘉讓一道前去。 廖舟見他倆一起來,頗有些尷尬,但瞧著兩人都沒什么情緒,心想這姜評事果然會做人,不免也高看一眼。 外招的阿耶漢語譯員一共有九人,四人是檀京城各個道館的道士,三人是各個寺廟的僧人,只有應嘉讓是未受戒的居士,和姜浮寧是大理寺的官員。 廖舟將注意事項都完完整整的念了一遍,又將注意事項的小冊子發放給九人,將四夷館的出入腰牌和譯員印章給到幾人。 廖舟:“四夷館人員眾多,不可避免有些外族學生引發禍端,屆時你們要規勸,及時上報。若是有問題知而不報或者刻意隱瞞者,那么四夷館也會做出相應的懲戒。咱們在四夷館那是代表著大齊的一言一行,所以各位定當要謹言慎行,戒驕戒躁?!?/br> 囑咐完之后,九人都各自回了房,四夷館的小廝將中午的吃食都端進譯員的屋子里。 未時一到,九人便去四夷館的東青堂聽老譯官授課,主要就是講解阿耶漢的風土人情,文化習俗,歷史發展,每人輪番用阿耶漢語作自我介紹。 輪至嘉讓時,等她全部念完之后,老譯官皺眉。老譯官姓宋,人稱宋老,已經致仕,此次是魏巖方魏大人將宋老給請出了山,這次朝廷確實很重視阿耶漢遣使團來京一事。 宋老皺眉:“你這阿耶漢語不太對??!”老先生是做學問的,沒那么多彎彎道道,不對之處就簡而言之的指出來。 嘉讓懵了,“宋老是覺著哪處不對?” 宋老搖頭,“通通不對!你的阿耶漢語是從哪里學的?” “是我一個阿耶漢朋友那兒?!奔巫尷侠蠈崒嵒卮?。 “怪不得,你的那位朋友說的不是正經阿耶漢官話,聽口音,你的朋友恐怕是阿耶漢西部沙漠的人,而阿耶漢王庭是在南方。你難道不知?” 身旁的八人也忍不住,偷偷地在底下笑。 應嘉讓:“......” 宋老的話猶如晴天霹靂,將應嘉讓劈了個外焦里嫩,頭冒青煙。敢情自己學的如癡如魔,不能自已的阿耶漢語竟然是庫宗的家鄉方言?應嘉讓不能接受。 這就好比一個外國人要來學漢話的京城口音,結果卻學了一口辣子麻椒味兒的川蜀方言。 應嘉讓一下子就喪氣了,宋老見應嘉讓受的打擊不小,也有意安慰。 宋老:“這不是發現得及時嘛?若是三日后等遣使團來了被人家的學子發現還不得笑話你?” 哇!這個有意的安慰還真是有意??!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的時候就想到以前一個新聞,一個老外在重慶學中文,結果學的是重慶話,還以為自己學的普通話,哈哈哈哈哈xswl感謝在20200523 16:49:23~20200524 16:53: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