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后來話頭叫江之年給岔了過去,便沒有再為難她了。 中間休息的時候宋嵐到房中去小憩了,江若茵帶了兩盒糕點,她自己拿了一盒給了宋嵐,春荷還帶了一盒。江之年帶著江若茵游園,找了個清靜的地方坐下吃些東西。 謝迎書也不知道從哪兒聞著味兒了,說什么也要蹭過來,被江之年一頓好懟,“你怎么誰吃點什么都要湊上來呢,自己買去?!?/br> “春風閣的糕點,每日都是有額定的,五meimei買了這么多,我哪兒還買的到啊?!敝x迎書說話是跟江之年說的,目光卻看向了江若茵。 江若茵推了一把江之年,“去,亭子那邊我還剩了半碗梅子湯,你給我拿過來?!?/br> “吃個點心你還喝上了,你怎么這么多事兒?!苯炅晳T性的嘴欠,被江若茵打著出去。 “讓你去就去?!蓖炼?/br> 江之年拍拍屁股走了,剩下兩個人,頓時沒了方才那份打趣的閑情。 “是有消息了?”謝迎書問。 江若茵張了張嘴,隨機點點頭,用手扶了一把頭上的釵,“是,但是還得請夫人自己做決斷?!?/br> “怎么說?” 江若茵把月程雪的提議給謝迎書說了,謝迎書沉默片刻,江若茵只好繼續說,“我既然選擇‘明哲保身’,那就沒有立刻站別家隊的道理。你也是,不宜輕舉妄動,一切以小心為上?!?/br> 謝迎書微微低頭,眼睛不曉得在看哪兒,也是不知該怎么做決定。 他沉默了幾許,眼看著江之年已經在那邊罵罵咧咧的回來了,他才吐出幾個字,“我會說服母家的,還請五姑娘回頭轉告月夫人,早做準備?!?/br> 江若茵本還想再勸些什么,見他已經做了決定,自是什么都不再說了,“好?!?/br> “好什么?”江之年自然不可能是端了碗過來,而是跟臨風水榭的人要了個水壺給她灌了一些來。 反正宋嵐寵著江若茵,臨風水榭的下人們聽說是江若茵要啊,也就二話不說的給了。 江若茵美美的喝著梅子湯,酸酸甜甜好是暢快,“說這梅子湯好喝啊,想跟宋爺爺要個廚娘回去給我做?!?/br> “如今天還未暖,你一個姑娘家少喝這些寒涼的東西?!?/br> 江若茵只沖他做鬼臉,兄妹和諧,一處好風景。 謝迎書不耽誤他們兄妹倆玩兒,便獨自個兒走了。 臨走到水榭,正好見到老頭兒從屋里出來。 宋嵐背著個手,在臺階上盯著他看了半天,謝迎書不敢怠慢,于是合手作禮,宋嵐卻并未回禮,站在臺階上甚是高傲的樣子,一雙眼睛年邁卻不失神,只這樣盯著你,就像能看穿人心。 “你進來,我有話對你說?!?/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了一點抱歉,愛你們的~ 第13章 坦蕩 宋嵐的房間裝潢簡潔,全是藏書字畫。 宋嵐背著手,看向墻上的一副千里江山圖,“大周今日江山如此遼闊,你們謝家可是要占去一半的功勞啊?!?/br> 謝迎書一聽見這類的話就只覺得頭皮發麻,像是一把刀懸在他的頭上,時刻的提醒著他。 謝家功高蓋主,終有一日必遭禍事。 年輕的小侯爺愁眉不展,卻只能說出一句:“謝家受先皇和祖宗的蔭蔽才能有今日的榮光,不敢將這些功勞都攬在自家身上?!?/br> 宋嵐只是哼哼一聲,一揮道袍的袖子轉身坐下,在桌子前面的墊子上指了指。 謝迎書領會,在宋嵐的面前坐下,耳提面命的聽著,打算無論宋嵐說什么他都應了,反正是不能反抗的。 而宋嵐卻只是嘆息,“你不該在這個時候去招惹江家的那個小姑娘?!?/br> 謝迎書本來連敷衍的詞兒都想好了,竟然被宋嵐這么一句話給堵在了嗓子眼里,想說不知道怎么說,最后只能干干巴巴的扔出來一句,“宋先生此言,不知從何說起?!?/br> 老頭兒氣哼哼的鼻子里出氣,叫豆蔻去把院子里的點心盒子拿回來,“你當我傻的?那小丫頭多少年沒來過臨風水榭了,怎么今日巴巴的過來,她還能真的饞那一口梅子湯不成?” 說起這兒宋嵐就來氣,他這是成了什么地方了,都往他這兒跑,然后今日還當著他的課堂上問那些事情。 宋嵐氣著,卻瞧見謝迎書的嘴角翹起了一個藏不住的弧度。他疑惑,“你笑什么???你還好意思笑?” 謝迎書抬手捂了下嘴,把心底的笑意憋回去,但卻怎么也忘不了江若茵位了那把彎刀著急的樣子,于是對宋嵐說:“我觀五姑娘,倒像是為了這些東西著急的人?!?/br> 宋嵐左右尋摸著,終于瞧見一個舍得扔的硯臺,往謝迎書的身后作勢要扔,最終卻還是沒舍得扔出手,“你給我正經點!” 宋嵐活到今天這個年歲,已經是個老妖精了,倒不奢求其他,只希望能有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如今龍椅上的那位,是宋嵐一手教出來的,宋嵐最是了解盛元帝是個什么人。 這皇位做到今天這個地步,大周興盛,外敵皆無可懼,就算是那北疆之上的邊韃們如今也老實了。 一旦沒有了需要共同抵抗的外敵,人就會開始忌憚周身的危險,越是高位的人越不例外。 盛元帝是一場腥風血雨的奪嫡之爭中的勝者,最是猜忌多疑。 “你不是不明白這些的,往日聽你講綱常倫理,講四書五經,你是最聰明的一個,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你要插進來一腳。江若茵為了保相府退了一步,你卻進了一步,你這不是在護她,你這是在害她!” 謝迎書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安安靜靜的聽完宋嵐的數落,卻并不同意他的看法,“宋先生說的是,這次尋求與五姑娘也實在的迫不得已?!?/br> “可你拉了她這一次,她就再也無法抽身了?!?/br> 小侯爺微微傾頭,聽著宋嵐的諄諄教誨,劍眉微傾,深窩里的眼睛沁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溫柔來,“我是知道的,而且倒也不算是我拉她下水的,若不是她那日多給了我一個眼神,我或許到現在也不會跟她熟悉起來?!?/br> 他像是聞見了三月春末初開的花香,提起江若茵就能想到她那副古靈精怪的樣子,還有當日皇宮院內的月下桃桃。 “她實在是不知道叫我怎么說,她太好了,好到無法用學過的任何一個詞來形容她。她是我這短暫的一生里遇見過的最不一樣的姑娘,她無論做什么都讓人覺得她坦坦蕩蕩。除了這樣的姑娘,我不知道還有什么人會在侯府今日前后皆是深淵的檔口,愿意為我搭一座橋?!?/br> 謝迎書抬頭,深邃的雙眼溫柔地倒映著從紙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是少年對家國的熱忱,也是一句難以明說的情話,“宋先生,她做那樣的選擇,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大義?!?/br> 江若茵心中裝的是家國情懷,所以她不要齊王,自斷念想,斷了那十余年的竹馬情誼,轉頭為永寧侯的安危cao起了心。 “幸好先生今日是來同我說的這件事,若先生去問她的話,可就寒了姑娘的心了?!敝x迎書心知肚明,江若茵做這些決定,從來就不是為了他。 他也沒有自作多情到人家姑娘放著好好的王妃不做,看上了他一個三品侯門。 可正是因為如此,他卻覺得江若茵雖為女子,卻做到了君子坦蕩蕩,這是何其罕見的事情。 宋嵐鮮少被小輩這么教訓,一時竟找不到什么話來死鴨子嘴硬?;蛟S是他老了,他再也沒有年輕時敢以死諫言的膽量來。他說是不愿意,卻依舊是教出了這么些身懷才學的學生,還有那么個不算學生的小丫頭,便看不得他們去冒險。 朝堂之上,風云變幻,稍有不慎便是殺身之禍。宋嵐想看著小輩們平平安安的長大,卻忘了他們正值他年輕的時候,正是一身正氣,忠貞傲骨的年紀。 天下,已經該是孩子們的天下了。 話是這么說,卻只聽院子里傳來一聲巨響,隨后伴隨著的,便是少女不顧形象的怒吼,震得屋檐下那幾對親熱的喜鵲撲棱著膀子四散而逃。 “那是我給宋爺爺帶的點心盒子,誰叫你吃了?”江若茵擼著袖子,被江之年死死的攔住,不然她這會兒那巴掌怕是已經糊到方成林的臉上去了。 方成林不怕她一個小姑娘,“江公子,你攔著她做什么?你就讓她打,讓她打過來,我看她敢不敢!相府嫡女毆打國公府嫡子,我看說出去是誰丟人?!?/br> 江若茵的眼睛都要被他氣的翻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掙脫江之年的束縛,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向方成林,“我看你這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挺能耐啊,不問便取就是偷,我看說出去到底是誰丟人!” 可江若茵的這一巴掌卻打了個空,她抬頭去尋人發現方成林已經跌坐在不遠處的樹根底下,頭上還落了幾片震落的新葉子。 蒼翠欲滴的,還有點好看。 站在一旁的謝迎書還維持著剛才扔人的動作,臉上沒有絲毫抱歉的晃了晃手腕對方成林說:“抱歉,想救你來著,勁兒使大了?!?/br> 方成林被這么一番羞辱,氣的臉紅脖子粗,可謝迎書的話又沒說錯,這一巴掌打下去那才叫丟臉,他不過是稍微多用了那么一點點勁兒罷了。 也引得其他一些學生哄笑開了。 這三個人站在一起,那也是另類版本的三足鼎立,一個是個空有爵位國公隱蔽下的世家子,一個是當朝外戚最得寵的嬌小姐,還有一個是滿門忠烈卻無從保身的將門之后。 這仨湊一堆兒,誰輸了都丟人,可偏偏眼下這位方成林是最丟人的。 方成林是沒腦子的,他指著謝迎書說道:“你們兩個是一伙兒的!我要回去告訴我祖父!” 宋嵐沒有小孩子跑的快,一過來就聽見方成林說這話,當時就是心里一咯噔,捋著胡子裝模作樣的過來訓斥著,“不想學了就都滾回家去,在這兒鬧什么?” 說完他又把目光轉向方成林,略帶怒意的,“你當我是聾子還是當我是瞎子啊,你不問就吃了人家的東西,你還厲害上了,我沒教過你這樣的學生,你回去罷,以后也不要再來了?!?/br> 方成林這才慌了,要是讓他爹爹知道了這件事,可要打斷他的腿不可,“宋先生,是我錯了宋先生,您可不能趕我啊?!?/br> 宋嵐沒回他,只是背著手離開了,“今日不講了都先回去吧,豆蔻把院子收拾收拾?!?/br> 方成林追上去跟宋嵐絮叨了,把這頭的事兒都忘在了一邊兒。 謝迎書回身問江若茵,“現在能分我一口點心吃了么?” 江若茵收了自己的手,她從前總跟著周珩,再怎么驕縱蠻橫也是把最后的一面留給喜歡的人,就算是任性的出了名,也沒在外人面前如此的放肆過,竟然還上手打上人了。 人有失足馬有失蹄,再老的獵人也怕遇上成精的狐貍。 小姑娘抬頭一臉遷怒的說:“美得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也晚啦抱歉,有評論的話給大家發個紅包吧,這兩天不太準時。 愛你們,啾咪~ 第14章 清明 馬車吱呦一聲??吭谏侥_下,小廝放下幾個馬扎凳,扶著車里的娘子姑娘們下來。 江若茵摻著母親,沒叫小廝們上手。 正是清明時節雨紛紛,比前一陣子還要濕瀝瀝的,江若青身子又不痛快了便被留在了家里,只叫江家其他的幾個孩子來寺廟燒香祭祖。 天空蒙著一層灰色,抬頭看去卻也能被陽光照的刺眼。這幾日便都是這樣的天氣,攪得人焦躁不安。 江若茵跟月程雪說了之后,那件事兒便就不歸她管了。她在江湖上又沒什么面子,只能是有心無力。 是她決意要救下永寧侯,讓江山穩定,不受外敵侵害的。她不想看見北疆淪陷,風云飄零,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她以為她有著上一世的記憶,就能像害人的時候一樣翻云覆雨,可真當救起了人,才發現原來自己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閨閣女兒,無門無路,空有一個腦子,不過只能紙上談兵罷了。 她太自以為是了。 江若茵隨著顧明霜一步一步走上山,到佛堂前燒香禮佛,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她沒有許別的愿,能重生一次已經是耗盡了功德,她不敢為自己求什么,只是不想讓這天下不再落入jian人之手。 佛堂前拜完,添了香油錢,便就要下山了。壓了一天的雨還沒下下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趕緊下山回府。 但或許是這樣的天氣,總歸會遇到一些不該遇見的人。 江若茵與周珩又是一個臺階上,一個臺階下,四目而對,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