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顧明霜看了一眼自己身邊的女兒,“有話要說么?” 江若茵合上眼睛,想說沒有,卻被周珩截斷了話頭,“我有話給你說?!?/br> 江若茵閉著雙目,持續了約有一會兒,才對周珩說:“我要同你說的話,那天已經都說完了,我沒什么好再跟你說的了,母親,回去罷?!?/br> 她攙著顧明霜,便想越過周珩往下走。 兩人相交的時候,周珩拉住了她的手腕,便就那樣僵硬在了臺階中間,周圍上下山的人紛紛側目,用袖子掩著自己想說的話,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到江若茵的耳邊來,讓她想不在意也沒有辦法。 江若茵看向顧明霜,后者拍了拍她,“最后做個了斷吧,我們在馬車里等你?!?/br> 江家的人都走下去了,江若茵依然站在原地,連看都沒有看周珩一眼,“能放手了么,還是你想連我跟你吵架的這件事也鬧的京城里人盡皆知?”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正好叫那些在旁邊嚼舌根的人收了聲,快步的離開了此地,不敢偷聽的那么明目張膽。 周珩戀戀不舍的放開了江若茵的手,往下退了一步,和江若茵面對面。 他的臉上竟然還敢帶著不甘的,江若茵瞧見了只想冷笑,“你到底要說什么?!?/br> “我……我想問,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周珩的聲音有些弱,他到底是心虛的。 可若是江若茵知道的晚,那時候的他已經是認真的想同江若茵一起白頭偕老了…… 但江若茵卻不給他這個面子,“我什么時候都不知道,我是詐你的?!?/br> “什么?”周珩滿眼錯愕,他想了每一個可能,卻偏偏沒有想過,她竟然是詐他的。 “周珩?!苯粢鸬淖旖锹N起一絲嘲諷,“你就為了這個問題,把我堵在半山腰,讓那么多人看我的笑話,你是為了什么呢?” “我那當然是為了你!我想同你在一起,或許從前確實是摻雜了些別的東西,可我現在愛你的這顆心是真的啊?!?/br> “為——了——我?”江若茵將這三個緩慢的重復了一遍,輕瞇上眼睛抖著肩笑了好半天,“好一個為了我。為了我,就把我和母親都堵在這兒,讓明天早上滿京城都看我的笑話,說我不知抬舉有人要就不錯了還敢挑三揀四的,你這是為了我!” 她的眼睛瞪出了紅血絲,雙唇顫抖著,“好一個為了我?!?/br> “你怎么會這樣想,我與你之間的事情,在乎他人怎么說做什么?你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啊,怎么如今也變得和別人一樣怕這怕那了起來?!?/br> “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周珩,你也好意思問的出口這樣的話?!苯粢鹜白吡艘粋€臺階,逼上了周珩的雙眼,“我是個名門閨秀啊,你當我真的不在乎名聲么?江家的名聲我不要了么?可我堵不住悠悠眾口,我除了裝作不在乎我還能怎么辦,你是要我去跳河么?只要江若茵死了,就沒有人能再說我一句不是了,你是這個意思么?” 周珩曾經說過,他最喜歡的就是江若茵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 那時候江若茵滿心都是那份少年歡喜,為了周珩一直都做個仗義直爽的樣子,把那些婦人嘴里的破爛話都咬碎了咽進肚子里,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 反正有父母疼她,有愛人愛她,就算是天塌下來了,她也依然保持著那份少女的純真與直率。 那個江若茵,真的曾經無憂無慮過。 可如今周珩說出這種話,江若茵只想質問他,他與她之間傳出的那些話,又有多少是周家刻意而為之的,為的就是把她死死的和周珩綁住。 江若茵當然不會問,這種話多問多錯,那她就暴漏了,她現在就只做個試探心上人卻試出了錯的可憐人就好。 周珩被她懟的啞口無言,他本是想來求一求江若茵的,誰料到還沒開口幾句,竟然叫她懟成這樣。饒是周珩脾氣好,也急了,“你就不能允許我爭辯幾句么?” “不能?!苯粢鹁芙^的利落干脆,“你想爭辯什么?爭辯你后來是真心的,爭辯你與我日久生情,爭辯你現在已經是拿一顆整個的心來對我的?可你怎么不想想,我是怎么有了詐你的心思的,我怎么會好端端的這么多年,突然就起了懷疑的心思?” 她不能說她看過未來幾年的真相,便只能拿這些話來誆她。 可江若茵說的也無措,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為。周珩的刻意其實有很多蹤跡可尋,只是她不去看罷了。 她從前,就是那個不愿意看的人。 周珩沉默不語,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低著頭,連多看江若茵一眼都不敢,“我是想這么說,可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聽此,江若茵卻突然如釋重負了起來,她的笑不再帶著嘲諷的意味,就只是輕輕的翹著嘴角,生生的成了一抹薄涼,“周珩,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上,喜歡已經是最沒用的一句話了。我承擔不了背叛的可能,我沒有退路可走。我上次已經跟你說的很明白了,我要的愛情里是容不得沙子的。你我都是高門顯貴,便知道選錯了一步,那就是拿整個家族做陪葬,我怎么敢把我自己交付給一個處心積慮接近自己的人,我怎么知道你這份處心積慮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我承擔不了背叛的可能,我沒有退路可走?!?/br> 如果注定這一段愛情是要走向一個鮮血淋漓的終點,那就只有在萌芽的時候徹底將其抹殺掉。 “你要永遠記得一句話,只要做過的事情,就一定會被人知道?!彼鹬茜竦念^,逼著他看著自己,“這是我最后能對你說的了?!?/br> 江若茵放下手,只留下一片無聲。 周珩終于知道,他與她已經再無話可說,他終于只能在愛情和前程里選一樣,而她替他選了后者。 不知道周珩是什么時候走的,甚至已經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從少女的臉龐劃過,“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積起的水洼里。 她的身上早已濕透,身后的春荷沒有拿傘,焦急的跑下山去找人。 江若茵卻就那樣站在原地,為自己的無能,和終于徹底斬斷的念想。 一柄油紙傘從她的身后打過來,一只小小的,rou乎乎的手拉著江若茵的手腕,“若茵jiejie,你怎么了?” 謝寧心被紅石抱著,紅石打著傘,小姑娘還穿著帶毛球的衣服,圓滾滾的像個包子。 江若茵僵硬的回頭,謝迎書正站在她的身后,為她打著傘,卻不知為何皺起了眉頭,顯得他有點兇。他的五官就是那樣的,可江若茵從那眉目間瞧出了一點心疼來,更是叫她滿心的情緒不知該何處安放。 她以為她經過了那一輩子,早就將那些情啊愛的忘在腦后了,可那一世她從來沒與周珩吵成這樣過,她不需要刻意的周旋,只是將所有的事情都擺在明面上。 她不需要看著周珩一副要愛不愛的樣子。 那時候的周珩大事將成,早就沒了少年時期這份青澀的樣子,一心只有他和他父親的江山。 她到底,是對周珩動了真心的。 只是愛到最后,徒剩下的一腔無處宣泄的恨。 謝迎書抬起手,揉了揉江若茵的頭,像是對謝寧心那樣,純粹又干凈,不帶一絲其他的色彩,“想哭的話,還是放聲哭出來的會好受一些?!?/br> 那一天,清明雨落,江若茵站在半山腰的臺階上,對著一個才熟悉不久的人,放聲大哭。 哭進了煙雨,哭進了人心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準時趕上了,給上一世的愛情做個徹底的了解,愛你們啾咪。 第15章 提醒 江若茵借了謝寧心的手帕擦干了眼淚,謝迎書舉著傘,送姑娘往山下走。 春荷一去再上來不知還要多久,江若茵整理好了情緒,說:“今天叫你看笑話了?!?/br> 謝迎書搖搖頭,只是護著她,擔心她摔在這被雨水打濕了的石階上,“這不叫笑話,你或許還是會在意別人說的話,但是你的事情并不能算是笑話,把這些當成笑話的人才有錯?!?/br> 江若茵猛地轉頭看他,一雙眼睛哭紅的像個兔子一般的,“你又偷聽我說話?!?/br> 謝迎書是又笑又心疼,“這怎么算的是上偷聽,你倆說話也沒背著人啊?!?/br> 少女的臉被氣成了包子氣鼓鼓的轉過頭去不再看他,“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br> “我好冤啊五meimei?!彼_著玩笑,總算把是小姑娘給逗樂了,“好了笑一笑,等下去了顧夫人看見你這個樣子,怕是要擔心了?!?/br> 江若茵抽了抽鼻子,眼睫毛忽閃忽閃的,還掛著水滴,大約是風雨飄掛上的一滴。 她是生的很漂亮的,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漆黑卻不深邃,只叫人覺得清透。平日都是笑著的,彎成一道月亮,可哭起來的時候,卻偏偏放大了眼睛,圓溜溜的藏在眼眶里,濕潤的、綴著長睫毛,任誰都沒有辦法放任這樣的姑娘哭下去。 她是慣會忍著的,可他不想看她忍著。 “所以才要慢點走啊,等好一些了再下去?!?/br> 江若茵往下走著,腳下“啪嗒啪嗒”的踩著地上的水洼。 石階年久,總是有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積了水,滿地濕滑。 謝迎書看她那樣晃晃悠悠的走路,生怕她一腳滑下去,結果小丫頭一直走的很平穩,一點都沒有要踩偏的樣子,“你步子很穩?!?/br> “之前你不是都看見了?我輕功很好,是二堂嫂教的,不過別的都沒學會,只學會了這一招。但是二堂嫂說,女孩子學會輕功也夠了,不要去跟別人打架,真遇上事兒了,跑的快才是最安全的?!苯粢鸪π?,眼皮還有些腫,擠得那彎月牙有點小了。 謝迎書伸手推了推她的眼角,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去觸碰除了謝寧心以外的女孩子,“你還是笑起來好看?!?/br> 江若茵做了鬼臉,擠了擠鼻子,把臉轉過去,“還不是你讓我哭的?!?/br> 謝迎書頭一次見她這個樣子,覺得新鮮,但又不敢挑逗的太過了,讓她更傷心,“不哭出來,怕以后都不到你笑了?!?/br> 江若茵看到飛跑上來的春荷,朝她招了招手,“說起這個,我建議你去調查一下柳家遇害的真相,記得手腳干凈一點,別讓別人知道你有所懷疑了?!?/br> 聞言謝迎書卻皺了皺眉,他跟柳家其實不太熟。橘子 謝迎書從沒想過柳家的事情會不會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性,畢竟別說他了,謝家大部分的人跟這個柳家,也就是也就是族譜上不知道要倒多少輩兒才能沾上的親戚,兩家議親也多是因為謝候的膽小,想要與一家沒什么權勢的又賢良淑德的女兒結親。后來聽及柳家中了狀元郎,謝候還成天琢磨著想退婚,不想跟朝堂上的臣子扯上一點關系。結果還沒等說什么,一家人和和美美來朝廷里賀喜的時候,就全都死于流寇之手。 小侯爺本人因為本就對那素未謀面的“未婚妻”沒什么念想,除了惋惜之余,也未動過什么別的心思。 江若茵這個時候提到了柳家,讓謝迎書不得不多問一句,“和我有關?” 春荷已經快跑到眼前了,江若茵不便說太多,“我只是懷疑,但你要小心?!?/br> 說罷,江若茵便往前跑了兩步,沖進春荷打著的傘下,“怎么來的這么慢,你是蝸牛么?我要被澆死了?!?/br> 她身上也就只有剛下起來的那時候淋到的雨,身上還裹著謝迎書披給她的斗篷,那原是謝寧心的,小丫頭怕她冷,說什么都要給她。 江若茵看春荷手上沒有拎衣裳,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頭說她蠢,但還是把斗篷脫給了謝寧心,“謝謝小寧心啦,我跟春荷快些下去,就不用了?!?/br> 謝寧心抓著那斗篷,對江若茵揮了揮手。 到了山腳下,顧明霜已經急的跺腳,好不容易見了江若茵看她身上都濕了,狠狠的責罵了一番春荷,怎么不知道拎著些傘。 江若茵搖搖頭,攔下了母親,只是說:“母親,冷著呢,快上馬車回去啦?!?/br> 顧明霜心疼女兒,才放過春荷一馬,上了馬車。 這會兒顧明霜也看出來了,女兒身上濕的并不嚴重,便知道沒有一直呆在雨里,“春荷找到你了,肯定不是躲在哪個屋檐下了,是誰給你擋雨了?” 顧明霜也是冰霜聰明的一個人兒,江若茵也沒在這種事情上瞞著她,“是謝小侯爺,他從山上下來,正好看見我在雨里?!?/br> “他對你倒是挺好?!鳖櫭魉恼Z氣有些怪的,聽起來叫人不太舒服。 “他是對我挺不錯的,畢竟欠我個人情嘛?!?/br> 顧明霜陰陽怪氣的“哦呦”了一聲,“我看他是沒動什么干凈心思的?!?/br> 江若茵不安的扣著車中座椅上面的布。 她是那種別人待她一分好,她會回報給十分的那種人,所以才會那么多年都對周珩摻了雜質的感情無所察覺。于江若茵而言,周珩是第一個對她伸出手的同齡人,也是她第一個開始信任的人。 但當所有的信任崩塌之后,她就不再敢匆匆的相信別人了。 江若茵幫謝迎書,只是出于道義,卻并不是出于這個人。如果不是因為她知道永寧侯滿門忠烈,她知道他不曾謀反,她一定會懷疑謝迎書如今的打算。 可她是知道的,他只是為了活下去。 而她想讓他活下去,活下去守護好大周,來愿她曾經矢口說出的孽句,補她這些年來的愧疚。 可他待她越好,就讓她心里的愧疚多加一分。 “他最好是不要對我動那些心思,我不值得?!苯粢鹬皇呛谧炖镟洁炝艘痪?,顧明霜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