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節
他之前說青羊坪,就是可疑避開南郡的朔信。馱烏雷是西胡人,他自然心心念念自己的部族,但他陸濤可是對也罕達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若不是為了爭奪天下,他必第一個帶兵踏平西莫支海。 “就算能入海,又怎么回西胡呢?” 陸濤冷冷地問道。 “靠海這一路,從仙勻城以北就不在我們的控制中了。之前讓耶薩哈把守白鷺口,那群廢物也沒能守住?,F在整條烏知河都是封家的了,且不說你沿海北山會不會遇到岸防炮的襲擊,就算你能沖過白鷺口,再往北都是東胡的地盤,難不成你還能飛過克騰山去?” 他這樣說,馱烏雷沉默了半響,良久才開口道。 “那只能冒險去沖通匯了?!?/br> 他沉聲道。 “通匯在南江上,航路和風向我都熟悉,便讓我帶船去通匯一戰,那黑甲軍就是本領再大,也不可能這么快就在通匯造出岸防炮?!?/br> “何況通匯的地形崎嶇,也不適合做炮臺,只要占了通匯,咱們的南北線就能打通了?!?/br> 陸濤沒吭聲。 說來說去,馱烏雷還是為了也罕達和那些西胡人著想,甚至為了他們不惜在此刻行船,絲毫沒有考慮過南郡是不是也需要船隊保護! “你要去,便去罷!” 陸濤冷冷地道。 “我與定安城必有一戰,不過早晚問題,你早些去也能打探些根底,也不枉這一場耗時費力的折騰!” 他這樣說,陸備便知道他應允了。 他對自己的船隊很有信心,墨宗的岸防炮能打沉賀岳家的大船,卻未必能對他馱烏雷造成什么損害。 他的船上有火油,有雷弩,有強弓投石機,對付這些固定不動的靶子最適合不過。 他探查過,岸防炮的發射是有一定時間間隔的,不可能連發,這就給了他機會。 只要不能一發擊沉所有的船,總會有辦法一個個敲掉這些“楔子”,到時候黑甲軍就是沒有牙的老虎,只能在岸灘上任由他蹂躪。 除非像那日青牛江上,阿佐翻船的那種火炮……但,放眼天下也就那么一門,封家現在連自己的船隊還沒有,不然也不會死抓著岸防炮不松手了。 想到這里,馱烏雷隱約有些焦躁的心情忽然又安定了不少。 岸防炮?等著瞧吧。 第304章 雖然定好了計劃, 但馱烏雷(陸備)不是個魯莽的人。 他先遣了幾首船做先鋒,去查看一下通匯附近的情況,順便探一探邊軍的底細。 通匯是南江水系最西邊的末梢, 到達通匯再穿過令萇關,一路西北可以到達漠南草原。 陸備的先鋒船隊從南江口出發, 一路沿江西進。大船連續行駛了幾個日夜, 在即將進入邊軍勢力范圍的前夕,整個船隊刻意提高了船速, 全員戒備, 嚴陣以待。 果不其然, 他們遭到了岸防炮的攻擊。 只剛剛過了一個江段,先鋒船隊就折損了一條戰船,一名經驗豐富的把頭和幾十名水手葬身南江。 好在, 這個犧牲也不是沒有收獲,借著沉船的掩護,先鋒船上的弓弩齊開, 火油瓶和天火雷配合在一起,不要錢地朝著炮彈發射的方向投擲, 很快就清理掉了許多隱藏在山林中的炮臺。 岸防炮是不能移動的固定炮, 一般都會被小心地掩藏在遮蔽物中,避免被人提前發現后準確拔除。但炮口一開, 炮臺的位置就藏不住了。先鋒船隊通過的時候,不但把所有發出響動的位置都清理了一遍, 還放火燒山, 江岸兩側黑煙滾滾,樹木焦枯,夷為一片荒野之地。 這是陸備定下的計劃, 以焦土之計應對邊軍的江岸防備。 這樣一來,邊軍就是想要在修補攻擊點,在短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遮蔽物,為后面的船隊進入江段掃清了障礙。 就這樣邊走邊斗,先鋒船隊很快到達了通匯附近。 一路行來,船隊走得極其艱難,沿岸的岸防炮給行船造成了很大的損失,等到達通匯港的時候,船只和人員的損耗已經超過半數。 可即便是這樣,帶隊的司船還是感覺心滿意足。 他們這一路,至少走了三個江段,這才僅僅損耗了一半已經是個奇跡了。要知道賀岳景升與邊軍在白鷺口的那場遭遇戰,依舊是兩個時辰不到的功夫,仙勻船隊一半的大船就沉了東海。 司船對此十分滿意,喝令麾下船手和把頭也就越發起勁。 前方就是通匯城,只要能探明通匯的虛實,他這次先鋒任務就算是圓滿完成,回去南江口便可等著領功受賞。 “都給老子醒醒神,前面才是硬骨頭!” 司船一聲令下,船隊中剩余的幾只戰船立刻拉開架勢,氣勢洶洶地朝著通匯逼近。 他們理所當然地遭受到邊軍的反抗,不過有了之前的經驗,船手們對于火油瓶和火雷粉的運用越發純熟,許多岸防炮只打了一發就啞火,被潑灑上來的火油燒毀。 “大人,我怎么覺得這火炮越來越少了呢?” 一旁的參軍小聲與司船嘀咕。 “咱們這一路行來,邊軍的火炮打得稀稀拉拉,與仙勻那邊傳來的消息可不大一樣啊……” 聽他這樣說,司船皺眉看了看他 “那依你之見……” “我也是害怕其中有詐?!?/br> 參軍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上司的表情。 “賀岳景升可是在白鷺口……” 還沒等他說完,就被臉色陰沉的司船打斷了。 走海的人有許多禁忌,同為領船的他很忌諱有人念叨賀岳景升的名字。 畢竟那是一個在白鷺口落水,七竅流血癱倒在病榻的倒霉蛋,也就吊著一口氣多活了三個月,人還是沒了。 聽這名字就晦氣。 “能有什么詐?” 司船反問,伸手指了指河岸邊燃燒中的炮臺。 “你是覺得這些火炮有詐么?” “我怎不知邊軍竟然這樣壕氣,好端端的炮用來算計我們這點人,可不是太暴殄天物?” 那參軍一想也有道理。 畢竟火炮這東西金貴著呢,聽說東林場那邊至今都仿造不出來一架能用的,匠人卻不知道死了多少,可見造出一門實在不易。若誰這得了寶貝,如何舍得那它做餌?何況還是在苦寒之地、物質不豐的邊軍。 許是通匯剛剛入手,邊軍還來不及細細布置防衛,這才讓他們找到了可趁之機。 他不敢再說,心中的疑惑也散去了不少。 不管怎么說,通匯城還是拿下來了。船隊上岸的時候十分謹慎,先用火油瓶又在城中放了幾把火,這才小心翼翼地登陸。 后面的事倒是十分順利,除了遭遇一小部分邊軍頑抗之外,整座通匯城都沒看到什么人。不過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畢竟通匯也是邊軍剛從胡人手中搶回來的,之前被西胡部族占領的時候,城中百姓逃的逃,死的死,與空城也沒什么區別了。 司船留了一部分在通匯城據守,自己則是帶著剩余的幾艘船折返回南江口。 這一趟行程,船隊縮水了三分之二,但回城的路上眾人還是滿臉喜氣,回到南江口碼頭也都是趾高氣昂。 畢竟,他們完成了最艱難、最危險的任務,還成功地凱旋了。 “當真?” 陸備轉過身,看著一臉喜氣的先鋒司船。 “你們這一路,把邊軍的火炮臺都燒了?” “千真萬確!” 司船躬身回復道。 “屬下當心他們還有所隱藏,特地將這一路的岸灘全部放火,邊軍就是再快,那炮沒有了遮蔽的先機,被我們打掉是遲早的事?!?/br> 聽他這樣說,陸備點了點頭。 “很好?!?/br> 他雖然也覺得這一趟走得有些過于順利,不過先鋒司船是他手下得利的干將,人品和能力值得信任。就算封愷要搞什么伎倆,但岸防炮不能移動是個事實,失去了先機便威脅不大。 除非……墨宗造出寧非用的那種火炮…… 這個問題陸備思考了許久,腦中無數次模擬出與火炮船對陣的畫面,最終得出的結論還是——不可能。 封家不可能有船,即便是從東胡人的手中買船,東湖船的設計也不適宜在南江中使用。 南江江寬水深,與烏知河那樣的小河流完全不是一個級別,光是險要的岸灘水流就能沖走一艘中型貨船,東胡人的船大小是不夠用的。 再有,南江上江風多變,不像烏知河一年四季刮西風,沒有人力槳手,光靠著風帆折線形勢,在南江上根本行不通。 而行船已經如此艱難,若是再搭載沉重的火炮……炮是鐵質的,比人要沉上許多,船的載重有限,炮多了就要減人,人少了船走不動,這是個不能調和的矛盾。 所以,像寧非那樣駕著一艘小船載炮是可能的,再多……不可能。 陸備自覺想到了所有的可能,便也放下了心中隱約纏繞的疑惑,開始安排像通匯城運兵的計劃。 先鋒船隊拿下通匯是個意外之喜,原本他還要與也罕達商議如何攻下通匯城,現在倒是省了力氣。 不久之后,在南召困守多日的左谷蠡王終于出了白龍山,從南郡邊鎮碼頭登上陸家大船,一路沿江朝著通匯進發。 火雷圣巫依舊隨侍在側,但兩人之間的關系已然冷淡了許多,大有各自為政的意思。 馱烏雷熟知火雷圣巫的根底,對他也并不如普通西胡王室那樣敬畏。 反倒是火雷圣巫,見到馱烏雷便有些緊張。 他是馱烏雷和陸濤一手扶持起來的,若是沒有二人在背后cao持,他一個雜血也做不成西莫支海神殿的主人。比起左谷蠡王也罕達,火雷圣巫對于陸家人顯然更加忌憚,一路上再也不擺頤指氣使的圣巫派頭,躲在房間幾乎不見人。 這次陸家出動了所有的大船,為了謹慎起見,第一批先運送了一部分胡人兵丁到通匯試水。便如同先鋒司船所說的那樣,出了陸家的江段,兩岸都是焦土,的確沒有再遇到岸防炮的襲擊。 第一次運兵的過程無比順利,也讓陸備徹底放下了戒備,開始放心運送左谷蠡王等人回通匯。 大船穩穩地在江中走了三日,眼看著過了最后一個灣峽就要到達通匯,江上忽然起了變化。 天還沒亮的時候,有親衛入艙急稟,遠處的江面上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 陸備坐起身,掀開艙簾聽了聽。入耳的確有聲,“突突突突”回蕩在江面,格外清晰。 聲音是從對面傳來的,似乎還在不斷靠近中。但因為江上起了薄霧,也看不清對方究竟是個什么情況,這聲音便越發顯得古怪至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