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手給我看看?!彼f。 馮殊先伸出左手,吳新明不甚滿意地瞇了瞇眼,他只好將右手也伸了出來,平舉在身前。 吳新明指著他手背上跟季臨淵互毆時留下的擦挫傷,皺眉:“這個怎么弄的?”他旋即又點了點馮殊的食指和中指,“這里呢?養狗了還是養貓了?” 那兩根手指尖端,各有一圈類似咬痕的痕跡。 不是貓也不是狗,咬人的是……夏知薔。 怪只怪馮殊偏要拿手指壓住嘴唇不讓她出聲,被他耐心十足的推頂折磨得受不了,夏知薔情急之下不得不咬住手指借力,順便泄憤。 不想撒謊,又沒辦法說實話,馮殊只能沉默。 吳新明搖頭:“外科醫生的手既是治病救人的武器,也是謀生立命的工具,要保護好。隨隨便便不當回事,非得像你王師兄那樣打籃球弄得手指骨折、刀都握不穩,才長記性?!” 這位白白斷送職業生涯的王姓師兄是吳新明的愛徒之一,馮殊體會出他話里的痛心疾首,態度更添了幾分誠懇,說自己一定注意。 吳新明氣順了些,問:“聽老徐夫妻倆說,你結婚了?” 徐教授已于昨天早上蘇醒過來,脫離危險,吳新明也是他的學生之一,抽空去看望了一下恩師,還聊了聊天,自然知道了馮殊的事。 馮殊答是的。 吳新明板住臉:“結婚就結婚,又不是拐賣小姑娘,藏著掖著干什么。難怪你昨天非要臨時出去一趟……家里有事?” “沒大事?!?/br> “沒大事往家里跑個什么?這兩年是關鍵期,你可得守住了,千萬不能分心。有空把那個小什么……小夏是吧,叫來,我給她做做工作,務必要全力支持你的事業?!?/br> 馮殊一梗:“其實她挺支持我工作的,您的話,我可以代為傳達?!?/br> “怎么,怕我嚇著她?” “嗯?!?/br> “瞧你這護犢子的勁兒!”面對他的耿直,吳新明失笑,臉色跟著緩和下來,“后面,我盡量多安排你參與大型手術。好好積累經驗,才能早點獨當一面。明年該評副高了,自己上點心?!?/br> 馮殊面上瞧不出什么波動,只說:“謝謝主任厚愛?!?/br> 高二跳了一級的馮殊,八年制臨床博士畢業時才剛滿25歲。 仁和的八年制,高考分數線齊平清北,考上的都是學神,智商沒得說,加之手頭功夫過硬、發的sci數量亦很可觀,馮殊年紀輕輕的,起點已然超過了科里不少同事。 不走岔路的話,他很可能會成為仁和心外最年輕的副主任醫師。 愛才之心人皆有之,吳新明越看愛徒越喜歡:“得空去剪個頭發,邋里邋遢的,成什么樣子?!?/br> 馮殊頭發長得很快,隔段時間不剪就會遮住眼睛,加上洗完沒吹,看起來的確有點不修邊幅,說邋遢卻過了。 隨手撥弄了下亂七八糟的額發,他不以為意地點點頭。 “虧得幾個師母師姐成天夸你一表人才,”工作中雷厲風行、不茍言笑的吳主任,此刻碎碎叨叨的,“你愛人不嫌棄???” 想起夏知薔昨天在家門口回摟住自己、一副不讓人走的樣子,馮殊彎彎嘴角: “還好?!?/br> 話說到最后,吳新明又吩咐:“來實習的那批孩子已經到科里了。我事多帶不了,你分擔下?!?/br> 仁和醫院是教學單位,帶教避不可免,馮殊這方面有經驗,等教授職稱評下來,他還得回學校給人上課;再者,若真想在仁和系往上走,臨床、教學和科研都得兼顧。 吳主任栽培之心昭然若揭,馮殊感激地應下。 回科室時,馮殊正碰上教學秘書領著實習醫生參觀。 隨意掃了眼,他見教學秘書帶著幾人里唯一的女孩往自己這邊走,正打算應付應付,夏知薔的電話來了: “有什么特別想吃的嗎?我在超市買菜?!?/br> 買什么菜?馮殊不明所以:“晚上不一定能回家吃飯?!?/br> “不是晚上,我打算待會兒給你送飯來,昨天忘了提。你中午方便嗎?” 怔愣片刻,馮殊示意面前幾人稍等,踱到辦公室窗戶邊,壓低聲音:“下午還有事,你要來的話,得早一點?!?/br> “哦。你想吃什么呢?” “不挑?!?/br> “好吧!”夏知薔語氣聽上去還挺雀躍的,“到之前再給你打電話,拜拜?!?/br> 通話結束,馮殊轉過身,面色恢復如初。他指了指那個年輕女孩兒:“這個是——” 教學秘書立即將人招到跟前,讓自我介紹。 “馮師兄好,我叫鐘靈秀?!?/br> 鐘靈秀是仁和七年制本碩連讀出來的,看模樣算清冷佳人一個,聲音清脆,舉止也落落大方。只是,她眼里的野心外露,跟外貌氣質有些南轅北轍。 馮殊輕輕頷首,面上是面對生人時慣常的冷淡疏離。 誤以為他不待見自己,鐘靈秀遂補充道:“師兄,我也是徐教授的學生,他在課上老跟我們提起你?!?/br> “哦,師妹好?!?/br> “后面這段時間就麻煩你——” “好好學習,少找麻煩?!?/br> 正好其他科室的醫生有急事來找,馮殊丟下鐘靈秀就悶頭忙去了。 等他風一樣地消失在走廊上,教學秘書過來拍了拍鐘靈秀的肩:“你馮師兄對誰都差不多,在主任面前都不帶笑的,加上昨晚上通宵手術有點累,就……總之,他不是對你有意見,別往心里去?!?/br> 鐘靈秀不信:不愛笑?沒看錯的話,這個馮師兄剛才掛電話的時候明明就在笑。 雖說馮殊并不好相處,亂七八糟的頭發還遮得臉都看不全,但念在他是徐教授和吳新明的得意弟子,鐘靈秀忍下了這口氣。 一晃就到了中午,鐘靈秀在科室里東轉西轉的,終于再次等來了馮殊。 她迎上前:“馮師兄?!?/br> 馮殊將目光從手里的報告上移開,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勉勉強強認出對方,恍然:“到點了,你可以去食堂吃飯了?!?/br> 鐘靈秀站住不動。 短暫思索后,他把自己的飯卡遞過去:“先刷我的。你們的卡明天會發到手上?!?/br> 接過飯卡,她還不走。 馮殊疑惑地頓住腳步鐘靈秀這才曲曲折折開口:“師兄,你能不能帶著我去一次食堂?我不太認識路呢?!?/br> 馮殊皺眉——他不太耐煩應付除了教學以外的事,更不喜歡人自來熟。 “我不是幼兒園老師,只負責教你怎么成為醫生,不負責教你吃飯穿衣服?!彼f。 就在這時,夏知薔的電話又來了。 “老公,我好像迷路了……”她抱著飯盒在醫院里徘徊,“你是在仁康樓還是仁泰樓來著,誒,這兒怎么還有個仁安樓?” 夏知薔上回來接人下班時開著車,在馮殊的指揮下直接進了職工停車場。當時她根本沒留意方位,現在便迷糊了。 無奈又好笑,馮殊捏了捏眉心:“離你最近的是哪一棟樓?好,我知道了……你別著急也別亂動……就站在原地,我來找你?!?/br> 掃了眼目瞪口呆鐘靈秀,馮殊隨手拉了個師弟讓人帶著她去吃飯,遂急匆匆下樓。 夏知薔聽話地等在原地。 她懷里的三層保溫飯盒中,有蘿卜燉牛腩,涼拌秋葵,海參蒸蛋,以及撒了黑芝麻的白飯。 早上的時候,夏知薔在生鮮超市轉來轉去,猶豫著不知買什么好。水產檔口的大姐問她打算做飯給誰吃,她說老公總加班,想幫人補補身體。 “那這個合適?!贝蠼阒噶酥讣词澈?,“這個是‘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很補的,他好你也好?!?/br> 說到最后幾個字,大姐露出種“你懂的”的表情。 夏知薔臉偷偷紅了下,拿了四只,又去看生蠔,大姐立即推薦:“這個也好?!?/br> 她問好在哪里,對方笑:“‘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唄?!?/br> “……” 在超市繞了兩圈下來,夏知薔手里的秋葵是加油站,韭菜是加油站,香菇生姜蘿卜大蒜牛腩豬腳羊rou,全是加油站。 抱著裝滿“加油站”的飯盒,她想,貌似不需要另外下什么藥了呢。 夏知薔正垂頭胡思亂想著,有人站定在了她面前。 很多醫院有規定,醫生不得穿白大褂外出。只是仁和醫院太大了,分東西兩個院區不說,門診樓住院部手術樓都不在一起,落實這項規定并不現實。 馮殊圖省事,套上白大褂就下來了。 夏知薔上次看他穿這身衣服,還是悶頭沖到醫院“求婚”那回。 難怪孟可柔說,男人的制服是大殺器……她抬頭,唇微張,盯著人看了好半天,再生硬地撇開,改為用余光打量。 如此明顯的偷瞄,馮殊想不發現都難。他們站得很近,以至于本就懸殊的身高差更明顯了些,他垂眸,只能看見夏知薔毛乎乎的發際線,和一顫一顫的、小扇子一樣的睫毛。 她飽滿的雙頰在陽光下粉嫩得如同過了一道水的蜜桃,絨毛晶瑩,讓人很想咬上一口。 瞥見夏知薔手里果綠色的飯盒,馮殊懂了,這姑娘是真心實意地喜歡綠色,不免覺得好笑。 他問:“怎么想起要送飯來?” 魔音般的“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在腦內回旋,夏知薔仰起臉,脫口而出: “想給你……加加油!” 說完舉起拳頭比了個fighting。 馮殊自然不明白她要自己加什么油,只淡定地將飯盒接到了手里:“別站在這兒了,去停車場吧,你順便把車開回去?!?/br> 找到車,夏知薔見馮殊坐進副駕駛,便也坐進了主駕。她以為他要在車上吃飯,對方看了看表: “來不及,坐一會兒就得回去?!?/br> “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有,但先要把手上的事做完?!?/br> 他說罷掂了掂三層保溫飯盒:“帶了很多菜?挺沉的?!?/br> “也沒多少。你盡量吃,實在不行就分給同事吧?!?/br> 夏知薔原本打算跟馮殊一起吃,飯菜也是按兩人份準備的,誰知他居然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她自己餓著回去事小,馮殊這么辛苦,得先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