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節
“你確定是八天前嗎?”陳爸爸的心涼了半截。 “當然確定?!贝彘L篤定道,“那天可把我嚇壞了,回到家我就找老伴兒一起翻了黃歷,結果一看,嘖,那天日子很不好,諸事不宜,只宜下葬!” 陳爸爸心里千回百轉,如果這孩子被活活悶死在土里,為什么又能在八天后活過來。最奇怪的是,嗓子不啞,耳朵似乎也不聾了。 他活了三十年,對鬼神之事將信將疑,可眼下發生的一切都訴說著“不同尋?!?。 陳爸爸別過村長,去了村東,那四周的住家不多,唯有一家黑燈瞎火。 他走過去敲了門,無人應答。 陳爸爸只好去詢問隔壁的住戶。 隔壁住著一個寡婦,可不同于從前看見的那樣,寡婦擦著口紅,燙了卷發,見到陳爸爸時愣了下,隨即撫弄著自己的頭發問:“陳先生大半夜的敲門是有事嗎?” “打擾了?!标惏职种噶酥改呛诤鹾醯脑鹤?,問,“那院子里住著的女人呢,我找她有點事?!?/br> 寡婦臉上僵硬一瞬,露出一個笑說:“不知道,可能是回家鄉了吧,她本來就不是本地人?!?/br> 陳爸爸心思敏銳,沒有放過她臉上的神色,冷下臉來:“你知道什么?”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惫褘D往后退一步,著急關門,被陳爸爸一手撐住了門板。 “她是不是生了一個聾啞的孩子?!?/br> 寡婦心頭大驚,脫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她急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可惜,晚了。 陳爸爸質問:“她是不是把孩子埋在了山頂上!” 寡婦不確定陳爸爸知道多少,不敢隨意編造,畏畏縮縮的說:“是……” 陳爸爸一想起那孩子被從鞋盒中抱出來,渾身青紫的模樣就按捺不住怒火,“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把孩子活埋進土里的?!?/br> 寡婦膝蓋一軟,直接跪坐到地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會那么做!” 陳爸爸半蹲下,聲音很輕,卻聽的人心頭不斷下沉:“你們這是在殺人?!?/br> “我沒有!我沒有殺人!跟我沒關系,我真的不知道她把孩子抱上山是想把他埋了!”寡婦慌忙解釋,“陳哥你別去告訴警察,我真的沒有參與,我只是,我只是幫她接生了孩子,別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給了你多少錢?”陳爸爸問。 寡婦收錢替人接生的時候沒想那么多,如今聽說孩子被活埋后,心里反而生出羞恥和愧疚,顫著手比了個數字。 陳爸爸嗤笑,站了起來:“那孩子生出來的時候真的是又聾又???” 寡婦見他不再追責自己,而是問起孩子,忙說:“真的,我用手拍了他屁股好多下,都腫了也沒聽他嚎一聲。耳朵也是,孩子生下來好幾天了,只知道盯著天花板看,我猜他不只是聽不見,可能……可能腦子也有問題……” 說完還偷偷看了眼陳爸爸。 陳爸爸不笑的時候十分嚴肅,就連陳mama都有點怵他,更何況是本就心虛的寡婦。 見對面的男人不說話,寡婦摸著門板從地上緩慢站起來,“陳哥,你還有什么事嗎,如果沒有了的話……”你能走嗎。 陳爸爸撩起眼皮,偏狹長的眼眶使得內里的眼球有些陰暗,“她活埋孩子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br> “具體我也不清楚,我幫她接生后不久,大概四五天的時候吧,我清早起來去上廁所,聽見她那院子里有聲音,就拉開門偷看……” 寡婦咽了咽口,干澀道:“看見她手里捧著一個蓋著蓋子的,長方形的紙盒子,盒子里還有動靜!” “我當時沒想那么多,就回去了,可當下午我去她那串門的時候,發現孩子不見了,而她也正在收拾東西,看樣子是要走?!?/br> 陳爸爸眉頭緊皺。 寡婦畏懼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我問她孩子去哪兒了,她說,去了她該去的地方……” 陳爸爸拳頭捏得死緊,胳膊上的青筋凸起,已然一副努力克制怒火的模樣。 寡婦縮了縮肩膀,給自己撇清關系:“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她是把孩子拿去埋了!還是聽你說我才知道的!” 陳爸爸的內心翻滾,究竟要多狠心才能下去手,親自結束自己孩子的生命! 他轉身就走,帶著一身怒氣回到家。 在進門的那一刻,他閉眼深呼吸,直到情緒平復些許才推門進去,抬眼便看見妻子抱著孩子,唱著搖籃曲的畫面。 心里的憤怒和焦躁一下子就被撲滅了。 陳爸爸放輕了腳步走近,跟妻子把事情都說了一遍。 陳mama看看已經閉上眼睛安睡的孩子,又看看滿臉認真的丈夫,嘴唇翕動著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 “這孩子身上的疑點很多,譬如,一個不足月的小嬰兒,是不可能在土里埋了八天還能活著的。又譬如,他的聾啞之癥為什么突然就好了呢?” 發生在這個孩子身上的事太詭異了,陳mama有些慌亂,更多的卻是心疼:“那我們怎么辦,把他送去孤兒院嗎?可是我們以前去孤兒院當義工的時候你也看見了,那里的環境很不好……你看看他,還這么小,你真的希望他在孤兒院里長大嗎?” 陳爸爸握著妻子的手:“我不是那個意思,但有些流程必須要走?!?/br> 陳mama從中聽出幾分意思:“你愿意留下他?!” 陳爸爸把手指插進小孩兒虛握的手心,“嗯,這以后就是咱們兒子了?!?/br> 第二天一早,夫妻倆帶著小孩兒早早離開,去了鎮上的派出所。派出所在一番調查后通知陳家夫妻倆,因為孩子的生母所用的證件和姓名都是假的,他們沒能找到她,只能暫時把孩子送去市里的孤兒院。 陳家夫妻倆當天下午就奔向孤兒院辦理手續,直到第三天下午,他們終于把孩子抱回了家。 但緊跟著第二天,就得知昱和山出了事。 消息是村長打來電話說的,他說從陳家夫妻離開那天起,山上的莊稼就遭了蟲害迅速枯萎,隨后是那些茂盛的草木,也不知得了什么病,一夜壞死,短短不到四天,原本蒼翠宜人的昱和山,已經成了一座草木枯敗的荒山。 村長還說,有村民還特意找來了專家檢測土壤,結果顯示,昱和山的土壤成分很正常,不,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好。 陳爸爸第二天就趕回了昱和山,前后不過五天時間,昱和山一片荒蕪,滿目枯黃,也就剩下那口潭水還算清澈。 可當他湊近一看才發現,往日在里面游動的小魚全都沒了。 村長說,那些魚在莊稼枯萎時就全死了,撈起來的時候已經發臭了。 當天夜里,他暫住在村長家。 大概是連日來經歷了太多詭異的事,陳爸爸失眠了,滿腹心事的背著手在院子里繞圈。此時的天氣已經開始轉涼,風拂過,帶起了他一身的雞皮疙瘩。 正準備回屋,一張黃表紙從院墻外飄了進來,正好落在他的腳邊。 陳爸爸下意識低頭看去,瞳孔緊縮,上面是有人用毛筆寫的一句話:帶孩子遠離這里,別再回來。 知道他們撿到孩子的,只有派出所和孤兒院的人,而這兩個地方的人完全沒必要跟他說這樣的話。 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陳爸爸撿起黃表紙飛快走出去,繞著院墻走了一圈也沒看見半個人影。 他捏著黃表紙,反復將上面簡潔的內容又看了幾遍,當即回到院子給村長留了張字條,連夜驅車離開了昱和山。 從那之后,陳家夫妻倆再沒有回來過。 此后的二十年里,昱和山也再沒有過生機。 …… 陳嶺蹲在陳mama面前,握住她的手,一時無話,腦子卻異常清晰。 就好像是聽了一個與自己無關的,別人的故事,心里有所感慨,卻又不知如何表達。 陳mama卻以為他在介意血緣關系,想念自己的親生母親。 她咬著下唇,沉痛的抽了口氣,聲音因為情緒變得顫抖:“嶺嶺,如果,如果你想去找你的親生母親,mama和爸爸可以幫你。你想做什么事,我們都會支持你?!?/br> “不找?!标悗X伸手抱住陳mama,“你就是我親生的mama?!?/br> 他故作生氣的仰起頭,委屈地抿了下唇:“媽你為什么說這種話,你不想要我了嗎?” “當然不是!”這個孩子的出現,帶給她太多的幸福和快樂,她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這個孩子真的徹徹底底離開自己,她會變成什么樣。 “我永遠不會不要你?!标恗ama捧著兒子的臉說,“只要你需要,我和爸爸永遠都站會站在你身后?!?/br> 母親的目光柔和而堅定,蘊含著太多太多的情感,陳嶺鼻尖發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媽,你講的故事真好聽?!彼赣H的眼睛說,“故事里的嬰兒很幸運,他托我轉告你,從他睜眼看見你開始,就認定了你是他的mama,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改變?!?/br> 陳mama怔愣,破涕為笑,溫柔的摸了摸兒子的頭發:“那你替我轉告他,爸爸和mama很愛他?!?/br> 陳爸爸躲在廚房門外,忍不住抹了把眼睛。 趙迅昌的手壓在他的肩上,笑著道:“從見到陳嶺第一天起,我就知道這是個好孩子?!?/br> 大概是外面的說話聲音太大,陳嶺抬頭望了出去。 趙迅昌與他對視一眼,主動走進去,沖他抬了抬下巴,“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br> 陳嶺:“師父,我為什么能活下來?” 別說一個不足月的小嬰兒,就是個大活人也不可能在土下密閉的空間中熬過八天,不說餓死,光是缺氧這一點就足夠要人性命。 趙迅昌背著手問道:“你可還記得風水學中的裀褥?!?/br> “記得?!标悗X認真道,“裀褥指風水xue前地勢低平的位置,這種地方的土質松軟,周圍樹木茂密。是真龍余氣凝結之地?!?/br> 趙迅昌接著說道:“若是天杰地靈,再借助龍xue余氣,裀褥之地便能長成地生胎,即昆侖胎?!?/br> 裀褥之地后面一定有貴龍xue位,昆侖胎形成后,會像蟬一樣爬行,抵達龍xue后便會吸食龍氣,緩慢成長。 想起昱和山的荒蕪,陳嶺眼皮子一跳:“師父的意思是……” “正是?!敝佬⊥降芨约合氲搅艘粔K兒,趙迅昌笑著說,“也是巧合,當初你被放入的地方,恰好就是昆侖胎的位置。昆侖胎該是被你臨死前的生氣吸引,爬到了你的身體里,機緣巧合共存七天后竟然與你的尚未脫殼的魂魄融合?!?/br> 說到這兒,趙迅昌的臉色又暗了下來:“只是臨死前殘留的死氣始終影響到你體內的陰陽平衡,直到這種平衡被徹底打破,陰氣占據上風?!?/br> “這就是為什么,十八歲后我開始屢屢撞邪?!标悗X喃喃。 陳爸爸插了一句:“當初那張黃表紙,也是趙老先生所寫,這件事還是在邀請老先生回家,在書房詳談后我們才知道的?!?/br>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能放心的把兒子交給趙迅昌。 說起往事,趙迅昌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像個跟蹤變態狂,“二十年前,我恰好在追蹤一只厲鬼所化的夷,那東西沒了鬼氣和形體,一入昱和山便沒了蹤影,就是在那時候,我發現了泥土下的動靜?!?/br> 昆侖胎是天地靈氣和地埋龍xue余氣的凝結,對于新死的嬰兒來說,或許會是一次新生。 可既然他都知道的事,沒道理一個千年老鬼不會知道。 為了不讓夷去吸收昆侖胎的靈氣和龍氣,趙迅昌特意守在附近,直到第八天傍晚,已經死掉的嬰兒活了,有力的嚎啕哭聲從土壤下傳了出來。 正想出去把孩子挖出來,陳家夫妻倆到了。 趙迅昌道:“你們夫妻二人面相和善,是好人,孩子跟著我只能四處游蕩,跟著你們卻能有安定的生活,于是我便一路悄悄跟著你們,確定你們會好好待那孩子后,我才寫下那張黃表紙。一來是孩子死而復生必定遭人忌憚,二來,是不想讓那夷發現他,搶奪那具軀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