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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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既風光,又天天被討一屁股債,也是心情復雜。 而再說起暮晚搖……這些年行事沉穩許多,也安靜了許多。太子如今不像當年那樣說一不二,暮晚搖也不像當年那樣事事出風頭。暮晚搖支持著朝中的寒門子弟,手段卻委婉柔和許多。 但是權勢反而更盛,一時之間無人和她相爭。 丹陽公主在長安的權勢圈,基本穩穩立足。當她權勢得到立足的時候,她便會考慮婚事了。 楊嗣雖然遺憾暮晚搖到底沒有和言尚成事,但是暮晚搖終于要嫁出去了,他還是由衷為她高興的。所以剛回長安沒兩天,楊嗣就來暮晚搖這里討酒喝了。 公主府中的正廳,暮晚搖笑吟吟請楊嗣入座,讓他品嘗自己新得的美酒。 二人之間說笑,不像小時候那樣打鬧,但是多年不見,即使暮晚搖如今和太子還是互不搭理,暮晚搖和楊嗣的關系并未受到太多影響。 暮晚搖觀察著楊嗣,見他面容冷硬了很多,坐姿也比以前挺拔許多。他現在巍峨的氣勢,褪去了少年時的肆意,才像個真正從戰場上走出的將軍。 楊嗣忽然向她偏頭,淡聲:“那位便是你即將的駙馬?” 暮晚搖順著楊嗣的目光看去,見庭院春花飛落,一位年輕郎君被侍女們領著從遠而近。 裴傾經公主介紹,恭敬入座,坐在了公主身后。 他知道楊三郎是什么人物,便壓抑心中緊張,微笑著和這位郎君攀談:“聽說三郎與殿下是青梅竹馬,這一次是專程為殿下的婚事回來的。三郎與殿下這般好的感情,讓某萬分羨慕?!?/br> 楊嗣的神色冷淡,看了暮晚搖一眼。 暮晚搖手中搖著酒杯,唇角噙著一份漫不經心的笑。楊三郎瞥她一眼,她才回頭:“裴傾,給楊三倒酒。他無酒不歡,想討他的好,送他酒喝便是?!?/br> 裴傾本能覺得楊嗣不喜歡自己,他壓下那股被審度的涼意,笑著說好。 之后楊嗣在這里用膳。 裴傾目光一直放在暮晚搖身上,暮晚搖想要什么,他都能及時察覺。一個酒樽,一道菜。皆被他放在暮晚搖最近的手邊。 楊嗣冷眼看著。 裴傾大約一直想和他多說話,但楊嗣周身那冷冽之氣,將這個讀書出身的年輕人壓得幾次面露難色。他不自在地多次看暮晚搖,暮晚搖對楊嗣笑:“你別欺負裴傾?!?/br> 楊嗣一哂。 但用完膳,楊嗣手臂向外一扯,淡聲:“出去?!?/br> 裴傾身子微僵,看向暮晚搖。暮晚搖唇角笑意依然若有若無,她瞇著眸,幾分慵懶隨意:“下去吧?!?/br> 廳中只剩下楊嗣和暮晚搖。 楊嗣便不再客氣:“這就是你挑的駙馬?什么眼光?” 暮晚搖漫不經心:“哪里不好么?聽我話,乖巧,懂事,讓他往東他不往西,事事以我為先,眼睛永遠放在我身上,還努力跟我身邊的人打交道,即使如你這樣的給他臉色,他也忍了下來。 “這么好的駙馬,哪里找?” 楊嗣臉色越冷。 他道:“你是招駙馬,還是招傀儡,抑或是養面首呢?” 暮晚搖看向他。 楊嗣盯著她,冷銳的目光在對上她艷麗噙水的眼眸半晌后,他終是將自己的氣勢放了放。楊嗣道:“你到底在搞什么?” 暮晚搖晃著酒樽,沒說話。 楊嗣覺得裴傾不好,她卻覺得還成。 裴傾寒門出身,從科考開始就一路為她所控。如今她在爭取吏部的話語權,想將裴傾安排進去。裴傾若是能對每年的科考說上話,那她這邊能用到的人手就更多。 只是裴傾年輕,能夠入吏部當個員外郎,暮晚搖和他都要花費許多精力。 但是如果裴傾能夠尚公主……這個吏部員外郎的官職,必然穩了。 說到底,還是為了權勢。 而且和寒門聯姻,也方便暮晚搖對寒門表示態度。 暮晚搖將自己的婚事當作政治工具用,駕輕就熟。然而楊嗣雖然不知道她的目的,卻看出她對婚姻那無所謂的敷衍態度,不禁有些生氣。 楊嗣壓低聲音:“當年我離開長安時,你還不是這樣子的。你這些年,越活越過去了?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你就打算這么隨便來?” 暮晚搖反問:“有什么不好?裴傾很聽話,也很愛我。你只是還不了解他,你了解了他,就會知道我這個駙馬選的是很不錯的?!?/br> 楊嗣:“我是看出他眼睛都在你身上了,但我看不出你眼睛往他身上放過一次。你知不知道你看他時,目光都是隨意掠過?” 暮晚搖說:“胡說。我有認真看過他。不如你召裴傾過來,我認真給你看一次,讓你看看?” 楊嗣淡聲:“但是你看著他時,心里想的是誰呢?” 暮晚搖偏過臉。 她雪白的面上神情有點兒冷,眼中還帶著三分笑。她反問:“我在想誰?” 旁人不敢說。 楊嗣卻從來不怕她這個小丫頭。 楊嗣說:“你在想那個裴傾像極了的人?!?/br> 暮晚搖目中一怔。站在廊下的夏容聽到楊三郎這么不客氣地指出來,頓時有些著急,怕公主會掀案發怒。這三年來,他們都不敢在公主面前提起那個人……楊三郎這是做什么呀? 然而暮晚搖并沒有發怒。 暮晚搖手托著腮,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春景。 她隨意的,無所謂的:“那有什么關系。說不定我審美就是這樣,喜歡的都是同一類人。我就喜歡這般乖巧聽話的?!?/br> 楊嗣嘲她:“你連點兒激情都沒有,你說你喜歡?” 暮晚搖本不想發火,她這三年來已經很少發火了。但是楊嗣一次又一次地挑釁她,她終是怒了,手指門外:“你給我滾!跟你什么關系,你懂個屁!” 楊嗣從來不慣她。 他長身躍起,拔腿就走,臨走了還嘲諷她:“我是不懂你這湊合著過的日子。好歹一個公主,連想要的都得不到,你算什么公主?” 暮晚搖氣怒至極,高聲喊著方桐等衛士,讓衛士們把楊三丟出公主府,不許楊三再來。她和楊三郎站在廊子的左右兩邊對罵,吵得不可開交。暮晚搖恨不得自己提著棍子把楊三郎打出去,終是把人趕走了。 暮晚搖和楊嗣爭吵后,氣呼呼地關門回了屋,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夏容和那靠在廊柱上看戲的方桐八卦道:“殿下好像有活力了哎?!?/br> 方桐:“嗯?!?/br> 夏容竟然有些欣慰:“看來我們殿下還是適合跟楊三郎這樣的人物在一起,應該讓三郎多登門,和殿下吵一吵,也許殿下就不會像平日那樣總是一個人待著了?!?/br> 方桐嘆口氣。 夏容嘀咕:“還說選駙馬呢。殿下都不許駙馬在府上過夜,和……和之前那位一點都不一樣?!?/br> 暮晚搖并不理會楊嗣。 楊嗣對她選上的駙馬看不上,但這是她成親,又不是楊嗣成親??床簧暇涂床簧习?。 只是大約受楊嗣的影響,再看裴傾時,暮晚搖便更加提不起勁。 她可以和裴傾談公務,但是朝堂上的事情談過后,她就想趕裴傾走,讓自己一個人待著……她覺得自己一個人待著,都比府上多一個男人要舒服很多。暮晚搖懷疑自己哪里有些毛病,可她也并沒有哪里不開心。 不好不壞而已。 這一日,暮晚搖剛從外面回來,裴傾便登公主府門。暮晚搖神色冷淡,從車上下來時,看也沒看裴傾一眼,提起裙裾就要上臺階。 而裴傾從她的神情,就看出她今日心情不太好,想來是和哪位大臣吵了一頓。裴傾正猶豫著,暮晚搖轉臉向他看來:“有什么事,快點兒說。我今日有些累,不留你用晚膳了?!?/br> 裴傾將自己身后一位布衣少年拉出來,溫聲:“是這樣,我與這位郎君剛剛相識,感他才學甚好,今年春闈也許榜上有名。便想帶他拜見殿下一番?!?/br> 他說得這么委婉,暮晚搖卻知道這意思,是幫對方行卷。 暮晚搖唇角勾了一勾,敷衍道:“你也是朝廷大官,你用我的名義去找吏部尚書便是。這種小事,不用請教我?!?/br> 裴傾身后那位少年臉色有些不堪,羞惱。 他聽出了公主的不當回事。 裴傾同樣尷尬,因暮晚搖的態度,讓他之前的作保變得可笑。他上前一步,跟在暮晚搖身后,還是爭取了一下:“殿下,他是南陽有名的才子,殿下真的不多問一問么……” 暮晚搖立在臺階上,腳步突然停住了。 耳邊聽到“南陽”兩個字。 鬼使神差,也許楊嗣訓她的話真的影響到了她,也許她下午時喝的酒這會兒有些上頭,暮晚搖轉臉看向那個一臉不高興的少年。 她唇角帶著一絲笑,像是故意逗弄對方,又像是好奇一般:“南陽才子呀?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言尚的人?” 裴傾眼神微僵。他看向暮晚搖,暮晚搖卻好似真的只是好奇,笑容還是那般無所謂的態度。 那個少年茫然。 暮晚搖隨口道:“就是你們南陽穰縣的縣令……” 少年郎君恍然大悟:“殿下說的可是富有‘海內名臣’之稱的言郎么?說的可是我們的府君言素臣?” 暮晚搖:“……” 她目光凝住了,失笑:“對。就是他。怎么,他名氣很大?” 裴傾臉上笑容已經十分勉強,他放下了袖子,看著暮晚搖。然而暮晚搖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身后的少年,完全看不到他。 那個少年語氣稱贊:“我們的府君自然名氣極大。殿下不知,南陽如今官學、私學之盛,已超過長安。我們那里許多名家、大師都去學堂教書,都是我們府君請來的。 “府君不僅為我們聘名師,還辦啟蒙學堂,親自去編書籍。如我這樣的寒門子弟,沒有來長安的趕路費,他還會資助我等……” 暮晚搖盯著少年眼中的向往神情半晌。 她露出笑:“留下用晚膳吧?!?/br> 這個裴傾請來的少年,明顯感覺到公主殿下對他們府君的興趣。要托公主行卷,要入公主門,自然要討好公主殿下。 所以一晚上用膳,哪怕那位裴郎幾次暗示他不要說了,但只要公主愿意聽,少年仍絞盡腦汁地想他們府君的事跡。 食案撤下去后,暮晚搖仍不打算結束談話。她托著腮,目中光若星搖,被少年的話逗得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