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那小廝只能跟著其他人一同退下了,錢嬌娘轉頭問錢麗娘,“二姐,人都走了,你有什么事兒?” 錢麗娘咬了咬下唇,她拿不準那個奴才是不是過來與錢嬌娘告狀的,但是這事兒總是瞞不住了,她只能搶在前頭與錢嬌娘講,于是她斟酌了用詞,將去書房找邢慕錚的事兒說了。 錢嬌娘一言不發地聽她說完,看她的目光木訥怪異。 錢麗娘為自己圓場,“嬌娘,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也想離開孫家,就是害怕自己沒了依靠,特別怕!你jiejie我就是這樣沒用的人,況且我與你分離這么久,我很想念你,不想與你分開,所以才去求侯爺請他納我為妾的。我知道你不愿意委屈我,定是不讓的,因此我才直直找了侯爺,你千萬別誤會!” 錢嬌娘緩緩笑了。 這是她的親jiejie啊。她想叫她離開風流鬼再尋有情郎,她卻巴巴兒要給自己妹夫作妾?她這是往死里打她的臉,戳她的心肝。 錢麗娘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嬌娘,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么?” 錢嬌娘猛地站起來,對著門外喊:“來人!” 紅絹等人很快進來,錢麗娘帶來的奶娘和丫頭也躲躲閃閃地跟在身后進來。 “夫人,您有什么交待?” “孫夫人要回孫府去了,去幫她把東西收拾好,馬車備好!” 錢麗娘愣在原處。 山楂一時還沒能反應過來,“夫人,二奶奶還未選料子,可是要先選了料子?” 錢嬌娘冷笑一聲,“不必了,孫夫人看不上侯府的料子,也不稀罕我替她做衣裳!” 此話一出,再粗枝大葉的山楂都明白事兒不對味了。碎兒連忙道:“奴婢這就去收拾?!?/br> “奴婢去叫馬車來?!奔t絹也道。 錢麗娘從怔愣中回過神來,她漲紅了一張臉,“嬌娘,你要趕我走?” 錢嬌娘面無表情道:“孫夫人來侯府多日也該回去了,侯府廟小,容不小孫夫人這樣一尊大佛,往后若非人命關天的事兒,孫夫人便不必來了?!?/br> 侯夫人這是不管她們夫人了?錢麗娘的丫頭奶娘都瞪大了眼睛,不想這侯夫人竟這樣果斷絕情,這才多大會兒,一個jiejie就不要了! 錢麗娘也沒料到錢嬌娘一句話不說就要趕她走。她的心兒不停往下掉,眼睛一擠眼淚又出來了,“嬌娘,你不聽我解釋么嬌娘,我真的是為了我們姐妹團聚呀嬌娘,定西侯那樣大個官兒,往后總要納側的,多我一個又能如何?我姐妹就能在一起有照應了呀!往后我若有子嗣,都放在你的名下,你這主母的地位豈不就穩妥了!嬌娘,嬌娘!” 錢嬌娘毫不留情地走了,一句話也不多留。只有錢麗娘在屋子里的尖聲叫喚,愈行愈遠。 邢慕錚的書房小廝跟著錢嬌娘出了院子,錢嬌娘疾行了一段,突然停了下來。她叫小廝上前,“侯爺叫你來,就是為了孫夫人的事兒?” 小廝點頭應是。 “那侯爺怎么說?”說這話時錢嬌娘的臉上火辣辣的,她的腰挺得筆直。她此時很難堪,如果邢慕錚同意納錢麗娘為妾,她將更加難堪。邢慕錚想娶誰她都管不著,只有她的jiejie不行。 小廝是個機靈人,他忙道:“侯爺在二、孫夫人面前摔了茶杯,只是叫小的過來與夫人說一聲,說是由夫人處置?!?/br> 錢嬌娘幾不可聞地松了一口氣。她回頭望了錢麗娘的院子一眼,眼底閃過深沉的波瀾,轉瞬既逝。 兩刻鐘后,錢嬌娘出現在邢慕錚的書房門前。她深吸一口氣,得了通報后笑吟吟地走進了書房內。 邢慕錚還在處理公文,見她進來停了筆,看著她站了起來。 錢嬌娘笑道:“打擾侯爺辦公了,我來只是想問問侯爺,府里做春裳,侯爺可要添置些新衣,若是需要,我替侯爺量量身形?!彼e舉手上的裁衣尺。 邢慕錚直視于她。小廝已經回稟了他,錢麗娘也被趕出了侯府,他還猶豫著是讓她獨處好些,還是去看看她好些,她就過來了。 “……嗯,你替我量罷?!?/br> 錢嬌娘點頭上前,邢慕錚配合地展了雙臂,由著她量。錢嬌娘一面量,一面嘖嘖:”哎呀,侯爺的肩膀可真寬?!薄鞍パ?,侯爺的手臂真長!”“侯爺的腿也長!” 她絮絮叨叨,較平日話多。邢慕錚低頭沉默地盯著她,眼中帶著憐惜。 錢嬌娘猛地抬頭,對上了這樣一雙眼。 她頓了一頓,撇開了視線,“侯爺,我量好了?!?/br> “嗯?!?/br> “我二姐……也打發走了?!?/br> “嗯?!?/br> 錢嬌娘聽不出他話中的喜怒,她仰頭硬著頭皮道:“對不住啊?!?/br> 邢慕錚道:“她對不住的不是我?!?/br> 第二百三十二章 錢嬌娘到現在還被一腔憤怒與悲涼填斥心間,邢慕錚這簡簡單單的一句,卻叫她莫名生出委屈來。 錢嬌娘鼻頭有些發酸,她低頭不語。 邢慕錚分明知道這婦人是那樣堅強,他卻仍止不住愈發濃厚的疼惜之心。邢慕錚伸了雙手,想要將她抱進懷里撫慰,門外乍地響起小廝聲音:“爺,阿大隊長有急事求見?!?/br> 錢嬌娘抬頭,邢慕錚猛地收回手負于身后,“叫他進來?!?/br> 錢嬌娘也似如夢初醒,“侯爺既有要事,我便先回了?!?/br> “嗯?!?/br> 錢嬌娘便拿著裁衣尺走了,在內閣門前與阿大擦肩。阿大忙叫了一聲夫人,錢嬌娘點點頭,側身讓他進去,自己提裙走了。 只是還未走出多遠,錢嬌娘的胳膊被人猛地自后抓住,她嚇了一跳,一轉頭卻是邢慕錚嚴肅的臉龐?!昂顮敗?/br> “跟我來?!?/br> 錢嬌娘還在懵懂之中時,她已經坐在船上,順著水流而下了。與上回的大船不同,她坐的是一條舫船,惟有一層,內艙雖華麗,卻只能容納十來人,春五陪著錢嬌娘坐在里頭。邢慕錚自上了船就在外頭交待事兒,留下錢嬌娘與春五大眼瞪小眼。 “你……知道發生了何事么?”錢嬌娘猶豫問。這在府中啥也不說,就火急火燎地將她扔上了船,幾個丫頭只叫了春五一人來,也不知邢慕錚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屬下不知?!贝何逡话逡谎鄣卮鸬?。 錢嬌娘其實也就隨口一問,她有預感,邢慕錚這樣事發突然,定與阿大去稟的要事有關。 邢慕錚自外頭交待完事情進來,讓春五去外頭守著。他在錢嬌娘身邊坐下才與她道:“咱們現下去江梓縣?!?/br> 江梓是往永安的路上,離玉州最近的一個州縣,也是年前去永安路上路遇水盜的霧嶺山之轄州。邢慕錚此番下江梓,正是因為那占山的盜匪自水路劫了候府的一條船只。 “他們劫了什么走?”錢嬌娘問。 “兩箱金條?!毙夏藉P答。 怎么平白有兩箱金條回來?錢嬌娘心有疑惑,但她沒想太多,轉而問道:“侯爺這是要去剿匪?”這事兒他也不是頭一回干了,只是如今他沒了軍隊,好似又沒從玉州帶兵下來,難道就這船上的十來個人上山殺賊?況且……他帶著她來做甚?她連花拳繡腿也沒有,帶著她不是累贅么? 邢慕錚道:“我去剿什么匪,我去報官?!?/br> 錢嬌娘眨眨眼,“報官?” “我的金子丟了,當然得去官府報官,要剿匪,也是江梓衙門去?!?/br> 她還道定西侯走什么野路子直殺到霧嶺山上去,不想竟這樣循規蹈矩,倒是有些出乎意外。錢嬌娘瞅了他一眼,邢慕錚波瀾不驚,“你看我作甚?” “沒事兒?!卞X嬌娘搖頭,“那侯爺把我扯來做甚?難道要我去擊鼓鳴冤?”說完錢嬌娘頓了一頓,她想起先前那樁丟人的事兒了。 邢慕錚似也想起來了,他扯了扯唇,“你倒是愛玩這個?!?/br> 錢嬌娘聽出他的戲謔,干咳一聲。 “放心罷,不叫你擊鼓,只是你從未到過江梓,順便帶你去玩一玩罷。待把霧嶺的土匪都剿了,再去山上玩玩,聽說那山上有個瀑布,很是壯觀?!?/br> 敢情這位爺主要不是來剿匪,而是來游山玩水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舫船的速度很快,未至深夜,就已到了江梓渡口。渡口處有官差守候,普通老百姓大半夜的也是不能登岸的,只是定西侯的鐵牌在哪兒都能通融,小隊長得知來的是定西侯本尊,忙點頭哈腰地讓船靠了岸,不僅殷勤領了一行人至驛館住下,還馬上要去通知縣官。邢慕錚只道不必,才阻止了小隊長的一腔熱忱。 當夜無話。 隔日早晨烏云密布,辰時了還烏沉沉的一片,整個小州縣似都被壓得郁郁。邢慕錚與錢嬌娘等人走在街道上,原是想尋些江梓特色小吃來做早飯,只是主街上空蕩蕩的沒幾個人,像是怕下雨沒人出來。擺攤兒的少,就連鋪子都有好幾家不開門的,開門的有氣無力地吆喝,不像是想拉客官進店里,反而像往出趕似的。 “侯爺,你說他們都在看什么?”錢嬌娘覺得古怪,這些店家好都在往城門的方向看,就像在警惕什么人來似的。 邢慕錚自然也發現了江梓百姓的古怪,這樣的眼神他見得多了,那是戰時顛沛流離的人群的眼神。 “不知……” 邢慕錚話音未落,就聽見一陣恐懼喧嘩,馬蹄聲四起,伴隨著陣陣放肆的叫囂。一行人猛地轉過頭去,只見十來個響馬子蒙著面揮著大刀,肆意狂笑大叫著騎馬沖進來,他們拿刀亂砍,搶雞搶鴨,江梓百姓一時雞飛狗跳,慌亂無比。眼看疾行而來的馬匹就要沖撞上錢嬌娘,邢慕錚將她拉至一旁,護在胸前。阿大怒眉一豎想要動手,被邢慕錚攔住。阿大只能退了回去。 錢嬌娘被邢慕錚擁在胸前,眼見那群響馬在主街掃蕩一圈,又調轉馬頭自原路返回,只留下一片狼藉,冷風蕭瑟。 幾個衙役珊珊來遲,詢問眾人發生何事,有的上前哭訴,有的搖頭嘆息,似已絕望。 錢嬌娘瞪眼瞅著這一切,周遭哀怨憤懣之聲四起。 “告訴那些廢物差役有什么用,徒費口水!” “朝廷要何時才派兵來鏟除這批禍害!” “派過了,派了兩回,不是每回都無功而返么!” “難道我們就要一輩子被這些殺千刀的土匪強盜欺侮?” “可惜邢將軍已經卸甲歸田,不然請了他來把這些賊子全都他娘的殺光!” 錢嬌娘聽著周圍所言,想來這江梓遭盜匪襲擊已不是一回兩回,已是經常來打家劫舍了! 一頂八抬轎子自拐角匆匆而來,轎夫們穿的都是衙役的衣裳,領頭的正是昨兒夜里讓行的小隊長。他一見著邢慕錚一行人就忙讓壓轎。轎子還未停穩,就從里頭鉆出一個按著烏紗帽的人來。只見此人黑黑胖胖,嘴角邊一顆大痣,穿著七品官服。他順著小隊長指的方向看見了邢慕錚,忙躬腰哈背快步走了過來,笑瞇瞇地道:“下官參見定西侯大人,下官是江梓的縣官,姓鮑,名禮,下官一直仰慕侯爺,今日一見過果不同凡響!侯爺可是微服出行,下官在此跪拜大人可會礙了大人的身份?” 錢嬌娘后退一步離了邢慕錚的懷抱,邢慕錚的手收回背后,點頭與鮑禮道:“鮑大人不必多禮,先處理當前事務要緊?!?/br> “當前什么事務……”鮑縣官略顯茫然,轉頭看街上狼狽,恍然大悟地狠狠一拍大腿,“那些畜生!” “那些賊子是什么身份?” 鮑縣官氣得嘴唇發抖,他重重唉嘆兩聲,“侯爺有所不知,這些畜生都是霧嶺山上的流匪!” “流匪?” “正是——此處說話不便,侯爺若不嫌棄,請于衙門一坐?!?/br> 邢慕錚微一沉吟,點頭應允。 鮑禮頓時眉開眼笑,“侯爺請!” “鮑大人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