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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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粲原是廷尉,仵作應會的驗尸之術他也是通曉于心,《洗冤集錄》也是記得爛熟。 因著陳氏自盡一事并不光彩,林夙想起顧粲在剛入朝為官時,查案判案也沒少驗過尸,便讓顧粲看了看尸體。 顧粲忍著惡心掀開了覆在陳氏面上的白布,見她頸部的痕跡有異,不像是吊死的,而像是被人勒死的。陳氏的手指、手背也有幾處劃痕,想必是掙扎時弄傷的。 他心中已有了猜想,命小廝將白布重新覆上后,對眉目深鎖的林夙和林衍解釋道:“回祖父,卻然是自盡?!?/br> 林衍有些哆嗦地道:“這…這……” 他面上滿是驚懼,卻絲毫未存無喪妻喪女的悲痛。 林夙冷睨了林衍一眼,他不爭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便終是重重嘆了口氣,讓小廝將陳氏的尸身抬了出去。 ****** 上元節之前,林紈的身子養得很好,面色瞧著也紅潤了許多。 逢春之際,天是乍暖還寒,林紈這一月胎未做穩,哪都去不得,終日便是在羅漢床半躺,手里握著個湯婆子,每日各種滋補的食材吃著,面上竟是瞧著圓潤了些。 顧粲今日出府前,還捏著她的下巴打量了半晌。 林紈被他看得不自在,想別過臉去,顧粲便松開了她,白皙的下巴上也落了個泛紅的指印。 顧粲看著她已經微隆的小腹,囑咐道:“你現在還是偏瘦,怎的也得再胖一些,生育時便不會那般疼了?!?/br> 林紈云鬢如墨,發上斜穿一縷燕簪,堇色的鈿帶羅衫襯得她膚色勻凈清透,眉若玄溟。 聽著男人的語氣帶著玩味,林紈面上卻存了幾分慍色。 她平素偏好淺淡清雅的衣物,惟上元這一日,極其悉心地裝扮自己,連丫鬟都悄悄地多看了她幾眼。 顧粲尤愛她這番模樣,也知林紈因何生氣。 她自幼最喜歡的節慶便是上元節,上次她偷偷爬回侯府,又因醉把他認成了索命的無常,還同他講,她想同他去過上元燈會再死。 顧粲無奈搖首,看著一早便在使小性的林紈,語氣溫淡道:“紈紈,我出府了?!?/br> 林紈微微蹙眉,卻還是從羅漢床處起身,準備親自為顧粲披上外氅。 美人一大早便用桃花香澤盥了發,腰間也佩了鏤空的銀香薰球,迎面走至,滿帶著香風。 顧粲在她眉心印了一吻,見林紈仍面露沮喪,便道:“待為夫見過四皇子后,在你眉心繪一花鈿可好?” 林紈掀目看了顧粲一眼,她也知伽淮的上元燈會遍是出游的百姓,充街塞陌,車馬填噎。她懷著身孕,就算是萬般小心,也有被渾人沖撞的風險。 與顧粲并肩一同去看燈會,是她前世就存著的心愿,林紈的聲音還是難掩幽怨,卻還是道了聲:“好,我命下人熬好豆粥,等你回來?!?/br> 大鄴上元為祭門戶,要熬豆粥,再在上面添層油脂。 顧粲唇邊掩笑,林紈現在這副模樣,倒還真像是那被困在廣寒宮的姮娥仙子。 ****** 初春晚風稍寒,澄明的圓月位于蒼穹,各家各戶都在大門前懸了或精致華貴、或意趣生動的花燈。 林紈眉間剛繪的花鈿昳麗絕艷,可神色卻是落寞,她細細品著豆粥,嚼著元宵。 顧粲適才被元吉喚走,到現在都還未歸。 自上官衡那次來府后,顧粲似是同他在暗暗籌劃著什么,可能適才出去,就是為了這件事。 林紈味同嚼蠟得又飲了幾口豆粥后,終是將粥碗放在了紫檀小案上。 她往檻窗外看去,本以為只能見到天上的一輪圓月,可目及之景卻讓她的眼中蘊了光亮—— 這闔府,竟是掛滿了各式花燈,一時間,竟如白晝般亮。 林紈欣喜地站起了身,衛槿和香蕓瞧見了她那副興奮模樣,紛紛掩唇相視一笑。 香蕓走到林紈身前,道:“翁主,我同衛槿陪您到外面走走,世子知道您不能去燈會難免傷心,所以一早便買了數千盞花燈……” 林紈朱唇微顫,眸里蘊了淚光,她強忍住淚意,狀似如常地詢問香蕓:“世子呢?他去哪了?” 香蕓和衛槿不做言語,引著林紈走出了偏廳,林紈四下看著斑斕各異的花燈,也遍尋著顧粲的身影。 靜水薄冰已融,林紈終于在其上的曲橋尋到了想見的人 那人容止若神祇,長身玉立,并沒有如當年那般,白衣華冠。 手中提著的,竟是她最喜的花燈。 第76章 075:男主掉馬 顧粲看向林紈的眼神, 溫柔到骨子里。 林紈有些微怔地接過了他手中的花燈,他莞爾,順勢牽住了女人溫熱柔軟的手, 將其包裹在掌心中。 林紈見手中花燈上繪著清雅的玉梅雪柳,橘芒澄明的燈火被夜風吹得微搖, 她的心也隨之搖曳。 顧粲一身深紺色襕衫,領緣處鑲滾著灰色貂絨,墨發只用一獸首玉簪束起。懸鼻、下頜立體分明。 看著倒沒有平日威儀陰郁的權臣模樣,反倒像個矜貴俊美的世家公子。 這人怎么看都精致, 五官就像是天匠所鑿刻,林紈怎么想著,卻也覺得自己不爭氣。 算上前世, 二人也是相處許久了, 怎的今日見他,她這心又是悸動個不停,到現在還怦怦直跳。 林紈見顧粲也不言語,只是牽著她的手引著她在府中各處看花燈,便先打開了話匣, “你從哪兒弄來的這么多燈,我怎么不知道?” 顧粲淡哂, 怕林紈手臂累到,又從她手里接過了花燈,隨后回道:“花燈好辦,不過千盞而已。這前朝典客的私宅還是過小, 過幾日等我們搬了新府,你若喜歡這些花燈在府中常設,為夫就給你弄個一萬盞來?!?/br> 林紈心中是欣喜的, 也知道顧粲沒在說渾話,若要他想,他真能讓新府每日都點著萬盞花燈,嘴上卻說:“天子腳下,還是莫要這般奢靡了,若要落人口實便不好了……” 二人這時已經走至了府門前,林紈話還未畢,便聽見了“哐當——”的一聲。 隨后便聽見,門口的小廝大聲喊著:“管事!管事,您沒事罷?” 一聽是元吉出了事,林紈和顧粲顧不得再賞燈,忙走到了府門口。 只見府門前的地上散著摔破的花燈,那花燈的火焰將絹紗燃了起來,小廝們顧不得滅火,忙詢問著躺倒在地,痛苦得捂著胳膊的元吉。 林紈忙讓丫鬟去喚醫師,卻見顧粲撥開了圍在了元吉身側的小廝,語氣稍帶急切地問:“元吉,你怎么了?” 元吉本是疼得吱哇亂叫,見顧粲詢問他,強忍著痛意回道:“世子,是小的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下來了,許是傷到了手臂……” 顧粲冷著臉,喚小廝將元吉抬進府內。 林紈見他面色焦急,又看了看元吉受傷的胳膊,心中漸漸升起了疑慮…… 醫師來后,說元吉看診得及時,天又未熱,把骨頭接上將養個幾日便能無恙。 折騰了一番后,天色已晚,顧粲睡得很早,林紈卻一直都睡不下。 她于暗中看了看身側男人的臉,想起前世元吉的那只斷臂,愈發覺得事情蹊蹺。 次日一早,林紈站在府門前,目送著顧粲上了軒車,眼見著車影漸遠,她又想起了昨日之事。 許是自己多想了吧。 林紈如此安慰著自己,正要折回府內,卻聽見門口的侍衛有些不耐道:“去去去,快走遠點,大前日我們大人就給了你們娘倆不少賞銀,怎么今日還要來討?” ——“怎么了?” 林紈回過身來,看向了那乞丐模樣的母子倆,幾月前大鄴剛剛逢災,雖說謝潤和顧粲平息了這場災事,但洛都內仍殘余著無處可去的難民,只能做乞丐為生。 那年近五十的女乞丐對林紈道:“夫人誤會了,我們不是又來討賞銀的,只是覺得這府上的大人屬實心善,昨日同我兒去了寺廟參拜,正好碰上一個好心的大師給了我們娘倆一開光的佛珠,我便想著送到府上,多少給貴府開些福祿之氣?!?/br> 林紈命香見接過了佛串,心中又是生疑。 顧粲他不像是會輕易打賞乞丐的人。 林紈掃了一眼那女乞丐的兒子,見那人面容有些癡傻,而且臉上還存著疤,便多問了一句:“你的兒子看著年歲不小,怎么就得了癡病呢?” 那女乞丐答道:“唉,我兒幾年前犯了事,被惡人打了一頓,這臉也毀了腿也瘸了,后來也就瘋了……” 那癡男聽后瘋笑了一聲,看著有些瘆人。 林紈聽完這話,臉頓時變得煞白。 侍衛以為是那二乞丐沖撞到了林紈,便將那二人轟走了。 林紈定定地站了半晌,香見喚了她好幾次“翁主”,她都沒有聽見。 從前的記憶紛至沓來,讓林紈一時不能喘息。 元吉的斷臂、毀容、瘸的腿…… 林紈的眼中霎時溢滿了淚水,她語氣喃喃,顫著聲音自言自語道:“顧粲,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 ****** 黯色軒車平穩地行在官道上,顧粲于內閉著目,鴉睫在其勻凈如玉的面上落下了暗影。 想起近日的流言蜚語,顧粲睜目,眸中透著股陰氣。 皇后和太子被廢后,上官睿和淑妃的心思路人皆知。 景帝雖然寵愛她們母子,卻也忌憚著二人,便想著尋個皇子來制衡二人,打壓其焰。上官衡乘機而上,一改往日紈绔不羈的模樣,實打實得為景帝做了許多事。 景帝也沒想到上官衡用心起來,也是頗有才干,便動了賜他王位的心思。 二人結盟之前都心知肚明,萬不可讓旁人瞧出他二人是一派。 一月前他答應幫上官衡時便提及了此事,上官衡那時笑得詭異,說定不會有人瞧出他二人是一派,顧粲便覺,他應是有了主意。 可誰知,上官衡的主意,卻或多或少損了他的面子。 現在整個朝堂都在傳,宮里近來受寵的四皇子一直愛慕著藹貞翁主林紈,也因為藹貞翁主與司空顧粲自小便有著婚約,所以他二人還在國子監時便打了一架。 后來藹貞翁主拒婚于現在的顧司空,他二人的關系有所緩和,可藹貞翁主被顧司空所迫,同他成了親后,兩人又變成了仇家。 最可氣的是,有那碎嘴之人竟是傳林紈腹中之子興許不是他的,而是上官衡的。 這流言被顧粲想法子壓了下去,終是沒有傳到坊間,可每每下朝時,那些個臣子看向他的眼神,竟都帶著些許的同情。 顧粲捏著拳頭,力道之大,險要將其指骨攥碎。 軒車終于行至世子府,一想到馬上便能見到那嬌柔的小婦人,顧粲心中的悶氣少了些許。 甫一下車,元吉就急沖沖地跑了過來。 顧粲見勢態不妙,慌忙問道:“出什么事了?世子妃可還安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