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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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紈語氣也帶著刺,聲音冰冷道:“我父母自是恩愛不疑?!?/br> 陳氏這半年,眼角的皺紋也是愈發深重,雖是精心裝扮,卻難掩老態。她深知林涵現在的下場與林紈脫不了干系,也知她體弱且剛剛身懷有孕,經不得變故。 陳氏眸色一戾,唇角卻是微微上揚:“哦?看來翁主真是年少無知,你父親可沒你想得那般忠貞不二......” 她步步走向林紈,見顧粲稍帶怒容的擋在林紈身前,便停住了腳步。 林紈終是怒極,任誰也不能辱她父母,便對陳氏斥道:“你休得胡言,我父親絕不是這樣的人!” 顧粲知曉這一切都是陳氏設的圈套,林紈最是敬重父母,這才中了陳氏的毒計。 林紈因怒,小腹微有些疼,她忙護住了肚子,生怕腹中孩子有恙。 顧粲自是看見了林紈的舉動,他俊容稍顯陰鷙,看向陳氏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螻蟻。 這陳氏竟是敢當著他的面,欺他孕妻,當真是不想要命了,便抑著怒氣,聲音冷沉道:“再不滾,休怪我不客氣?!?/br> 陳氏心想,這是在林家的祠堂,他顧粲再有權勢,也不敢在這祠堂輕舉妄動。 見林紈額上已是冒著冷汗,她唇邊的笑意愈深。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這小賤人便能落胎了。 陳氏似發瘋般大笑了幾聲:“……翁主當真是年少無知,你父親在外不僅養著外室,還同幾個軍妓廝混過,你躺在你娘懷里想著你父親怎么不歸家時,他可是在外逍遙得很……” 話還未說完,林紈聽見陳氏發出了“啊——”的一聲尖叫。 陳氏只覺得自己突然失去了意識,目及之處都是一片白光。 待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原是顧粲狠狠地踹了她一腳。 男人的力氣本就不小,又絲毫不留情面,下的是往死了整的狠手。 林紈也是被駭住了,還未來得及喚顧粲的名字,便見他一把攥住那陳氏的衣領,揚手又要打她巴掌。 陳氏怒喊道:“顧粲!這是林家祠堂,我好歹也是你的長輩,當著林家先祖的面,你怎敢如此放肆?” 顧粲唇角噙著絲冷笑,似是對陳氏的指責絲毫都不在意。 她既想以此手段想傷害林紈,那他便也還她個消息。 陳氏掙扎著,忙對祠堂外退避三舍地下人大聲呼喊著:“快去!快去把侯爺找來!”又對顧粲罵道:“你一質子竟是敢在林府放肆,若要說出去,我看皇上怎么罰你!” 顧粲倏地松手,將林氏往地上重重一摔。 林氏身上火辣辣得疼,卻聽見顧粲用最淡然的語氣說出了于她而言最殘忍的話—— “你先別管皇上會怎么罰我?呵,你女兒死了你知道嗎?” 作者有話要說: 1文中關于年節的描述,參考自韓養民、郭興文《節俗史話》的史料 第75章 074:眉心花鈿 林涵死了? 陳氏坐在冰冷的地上難以置信, 她本還想著過幾日尋個由頭,就把林涵從寺廟接回來親自照拂。林涵畢竟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她自小寵慣嬌養著她, 把這孩子寵成了個囂張跋扈的性子。 怎么可能死呢? 陳氏胸口一痛,喉間涌出一股血來, 她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怒指著顧粲:“你休得胡說,涵兒在寺里待得好好的,怎能說死就死?你休想用這法子激我, 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 林紈看著眼前甚為荒唐的一幕,終是拽住了顧粲的袖角,她心里也是存著疑惑, 也不知顧粲是何時得知的林涵的死訊。 她怕顧粲將陳氏打死, 再犯個弒親之罪,終是語氣有些虛弱地道:“子燁,你先放了她,我自會尋法子處置她,不用臟你的手?!?/br> 顧粲還未來得及回復林紈, 只聽見陳氏又沖他嚷道:“你說??!你憑什么說我女兒死了?” 其實顧粲也是今晨才從寺中線人處得知了林涵的死訊,她本就得了瘋病, 精神時好時壞。 前陣子于冬日跌入池塘后又受驚受涼,雖然林府也派了丫鬟貼身照顧著。但林涵這人脾氣屬實壞,動不動就無故責打下人,尤其是犯瘋病時, 那更是不管不顧。下人便都對她懷恨在心,于是也就都趁她犯瘋時故意苛待,譬如冷夜少燒些炭火, 又譬如悄悄將冬日用于保暖的衾被換成薄被。 長此以往,林涵終是于昨夜一命嗚呼。 那寺里的僧人雖都遠離著紅塵事,卻也都是有著玲瓏心肝的,林涵死的時候不巧,他們受了林府給的香火錢,也不好大過年的登府,告訴林夙林涵的死訊。 反正冬日尸身也便于保存,如果林涵的尸體只放個幾日,就算要仵作去查驗尸身,也查不出林涵到底是哪天死的,不如先瞞個幾日,再報到林府。 陳氏見顧粲冷沉著臉,并不想回她的話,而是要攜著林紈離開此地,剛想做阻時,侯府終于來了人,準備處理眼前的這個爛攤子。 柳芊芊挺著肚子,攜著一眾下人和小廝至此,見到陳氏叫嚷,心道當初就不該讓宋氏心軟,將這瘋婆娘給放出來。 林紈與柳芊芊打了個照面,柳芊芊對林紈這個救命恩人一向是恭敬的,態度明顯比對旁人謙遜了不少。 ——“翁主,您剛懷身孕,快同司空大人先回去休息,妾身會將一切都處理好的?!?/br> 林紈聽后頷首,可終是因為經過了適才的那一遭,有些失了氣力。 她頭暈目眩,即欲暈厥時,顧粲已是將她橫抱在懷,不顧一眾下人詫異的目光,將她抱回了庭院處。 林紈走后,陳氏邊坐在地上,如瘋了般繼續哭喊著:“涵兒…我的涵兒……” 柳芊芊媚眼閃過一絲不耐,便對地上的陳氏斥道:“陳氏,你還不把嘴閉上,當著祖宗們的面前如此放肆,林府的臉都要被你丟盡了?!?/br> ——“啊呸!” 陳氏啐了柳芊芊一口,她面帶譏笑和不屑,反諷道:“你一賤籍女子還好意思提祖宗嗎?別忘了,我再怎么被禁足,也是林衍正妻,你別以為懷了身孕就當自己是個寶貝了,生下的孩子還不是個庶子!” 柳芊芊美目微凝,突來的凜風令她發墜的琉璃瓔珞微搖,她不做言語,命下人尋個物什,將陳氏的嘴塞住。 陳氏說得對,她柳芊芊也只是個妾室姨娘,雖說她能力出眾,連林夙都默許了她幫扶著宋氏管家,但說到底自己只是個妾,在陳氏面前永遠都矮了一截。 柳芊芊撫了撫隆起的腹部,因著有孕,她不想做那損陰德的事。否則陳氏這種辱她的瘋婆娘,早晚要折在她的手里。 ****** 室內燃著凝心靜氣的安神香,林紈淺憩于雕花拔步床上,她慢慢轉醒后,面色仍是有些慘白。 適才林夙和宋氏尋了醫師給她看過脈,醫師說她腹痛是因情緒不穩,又為她開了個安胎的方子,她飲過藥后,這才睡下。 衛槿跪伏在拔步床內的狹小廊地處,小丫頭年紀還輕,正是貪睡的年紀,因著午后倦怠那顆頭便如小雞啄米似的一上一下。 林紈覺她模樣嬌俏,笑著喚醒了她,衛槿立即清醒,小心攙著林紈,讓她半躺在了床處,隨后又往她的腰后置了一云繡軟枕。 林紈見顧粲并不在旁,便詢問衛槿:“世子去哪兒了?” 衛槿邊為林紈錘著泛酸的小腿,邊回道:“世子爺被侯爺喊去訓話了,畢竟…畢竟他……” 畢竟他在祠堂打了自己的長輩。 這句衛槿沒敢說出來,她知顧粲這人狠決陰鷙,卻沒想到為了林紈,行事竟是這般狂悖。 林紈心中惦念著顧粲,無奈搖首,又問衛槿:“你和香蕓她們,還探得什么消息了?” 香蕓香見正巧端著剛燉好的燕窩而至,聽見林紈的問話,香蕓主動道:“回翁主,奴婢還聽聞,柳姨娘派了人去寺廟打聽涵二小姐的事……那涵二小姐卻然如世子所言…死了?!?/br> 林紈撫著未隆的小腹,闔了幾下目。短暫修養片刻后,她面色也不再煞白,恢復了許多。 她面容平靜,聽到林涵的死訊后,心中不帶半分唏噓,無風無浪。 香見正將紫檀坑桌布在拔步床內,香蕓則將燕窩和豆沙奶卷擺在其上,林紈剛端起了置有燕窩的瓷盞,便聽見外面立侍的丫鬟傳了話:“翁主,柳姨娘來了?!?/br> 林紈用銀勺舀了舀燕窩羹,并未飲下,便喚香見撤了下去,她用絹帕掩唇,道:“喚她進來?!?/br> 柳芊芊知道林紈身子有恙,便想著來看看她,來時也未空手,帶了好多名貴的補藥。 林紈淡哂著謝過柳芊芊后,便聽見她道:“也不知那陳氏到底為何要如此針對翁主,當真是個瘋婆娘,險些害了翁主肚里的孩子?!?/br> 林紈偏首,看了看柳芊芊的肚子,見她身子漸大,再有個一兩個月,便要生了。 她養柳芊芊這條毒蛇也是許久了,現下,該將這毒蛇派上用場了。 孩子在她腹中,自己卻動了陰毒的心思。 林紈在心里跟孩子說著抱歉,可若它真是個兒子,那便是要承襲鎮北王之位的世子,自小經過這些事,也算是番磨練。 在高位穩坐的人,手多少都沾了些血。 林紈稍定了心神,故作憂色,微嘆了口氣,隨后無奈道:“哎,怕不是沖著我來的,只是那陳氏偏巧看到了我,想起我跟林涵的齟齬,想尋個由頭辱我幾句罷了……” 柳芊芊正認真聽林紈講著,卻見她話沒講完,低首又看了眼她隆起的肚子,便疑惑道:“妾身的肚子…怎么了?” 做娘的,哪有不擔心自己孩子的? 一想讓孩子平安康健,二想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孩子,不想讓孩子一出生,就同人矮了半截。 林紈輕咳了一聲,美目微斂。 丫鬟們立即會意,便都退了下去。 柳芊芊知道林紈這是有話要對她單獨講,正猜測著她的心思,便見她撫著小腹,徐徐道:“如今我二叔最是寵你,祖父祖母也許你掌府中內事,她陳氏人老珠黃還犯了大過,樣樣都抵不過你?!?/br> 這話說得柳芊芊心中爽利,面上已經漾了笑,卻覺是林紈在提點她,讓她莫要存不該有的心思,便回道:“妾身知道自己的位置,不敢逾矩?!?/br> 林紈搖首,嗓音依舊溫柔,卻是夾著幾分悵惘:“六姨娘會錯意了,我不是那個意思?!?/br> 柳芊芊看著林紈的面容,覺她生得雖不似尋常男子喜歡得那般嬌媚,卻如坊間傳得一樣,有種獨特的清冷氣質。同人說話時,如畫的眉目時常蘊著對人的憫恤,一看便是個溫柔良善的人。 她在伽淮坊市初見林紈時,便落下了這個印象。 可相處愈久,她愈發現林紈并不完全是個軟性子,她有大局意識,最以家族為重,若要有人在她面前尋釁滋事,她使得手段也從不會弱。 她也因著這點,一直敬佩著林紈。 見柳芊芊不解,林紈終是講出了最戳她痛點的話:“她這一年雖然不及之前風光,但府中許多老人仍是她的心腹,林涵這一死,她也就無所顧忌,破罐破摔……今天辱的是我,明日怕是便要想法子,要你孩兒性命?!?/br> 要你孩兒性命這句說的咬音重了些。 柳芊芊呼吸一窒,半晌,才回林紈道:“左不過那陳氏已經是個瘋掉的老女人,這回衍郎又將她禁了足,她哪都去不成,還管她做何?” 柳芊芊雖這么說著,林紈卻見她眼神閃躲,便知自己的話已經說到她心坎去了。 至于柳芊芊怎么做,那便看她了。 ****** 次日除夕,林府某處的庭院中傳來了小丫鬟銳利的尖叫聲,原來是之前的當家主母陳氏懸了梁。 大過年的,林府連歿了兩人,沒人再存著心思過年。 都說人死后,魂靈會飄在半空游蕩個數日,林夙向來不信那怪力亂神之語,但這事屬實晦氣,便叫顧粲還是帶著林紈回去好好養胎。 陳氏是自盡而亡的這件事,沒多少人懷疑,畢竟她剛喪了親女,又不得夫君寵愛,還處處被府里的妾壓上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