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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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忘之沉吟片刻,點頭:“好?!?/br> ** 紫宸殿。 閉合的殿門打開一線,漏進殿外的天光和斜打的風雨,常足從那一線門縫里鉆進來,一路低頭疾行到李齊慎面前,語氣恭肅:“陛下,長公主殿下求見。且還有蓬萊殿里的宮人陪同?!?/br> 崔云棲眼睫一顫,抬眼去看站在不遠處的李齊慎。 李齊慎涼涼地掃過他,并不多說,只淡淡地應聲:“進?!?/br> “是?!?/br> 掌案太監怎么進來就怎么出去,殿內寂靜,只有殿門開得更大,下一瞬李殊檀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步一個濡濕的腳印。 但她毫不在意,直接跪倒在李齊慎面前,披帛淋淋漓漓地往下滴水,沒多久就在膝下滴出一圈水痕。李殊檀伸手抓住李齊慎的衣擺,仰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聲音發顫:“阿兄,我聽說了,所以我才一定要見你一面……你為什么要這樣?他……” 她扭頭看了一眼跪坐在案前的崔云棲,案上的藥碗扎得她眼睛發痛,她扭過頭,另一只手也抓上去,“他做錯什么了?還是無意間激怒你?我想總不會、總不會……” 李殊檀急得語無倫次,還一上手就抓衣擺,李齊慎卻沒呵斥她失禮,只低頭看著她,眉眼間云淡風輕,什么都看不出。 “阿兄、阿兄……不要,真的不要,”李殊檀緊抓著最后的希望,“別殺他,算我求你,就當是可憐我,別殺他……” “可憐你?”李齊慎終于開口了,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他和你有什么關系?” “我……”李殊檀當然說不出她和崔云棲有什么關系,不久之前她還一口咬定此生不再相見,但情勢所迫,她也顧不得丟人不丟人,再度看了崔云棲一眼,又迅速把頭扭回來。 “……我喜歡他?!彼サ檬直成霞毤毜拿}絡緊繃,骨節泛白,聲音卻輕下去,“或許是愛他。他是我這一生唯一想要的?!?/br> 這一聲很輕,卻像個驚雷,炸在紫宸殿里,炸得崔云棲渾身一凜,驚詫地看向還跪在殿里的女孩。 李殊檀似乎察覺到那道視線,正巧轉頭和他對視。 李齊慎微微一笑。 “所以不要……真的不要?!崩钍馓词栈匾暰€,再度抬頭看李齊慎,“我不知道他做錯了什么,我也不問,但我想他不會犯那種要命的罪。阿兄,如果你心里有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放過他……放過他?!?/br> 李齊慎含笑,依舊不回應。 李殊檀定定地看著他,兩人互相盯了一會兒,李殊檀忽然意識到她這回的失敗,祈求也好撒嬌也好,都不會再起作用。 站在她面前的是盤踞在帝國頂端的皇帝,少時兇暴,如今亦是,所以她才不問崔云棲到底做了什么,因為只要皇帝愿意,可以讓任何人死。她只想借兄妹的身份,借豐州草原上的那一點溫情,打動李齊慎,可她忘了李齊慎可以不是她的阿兄,他可以只是皇帝。 李殊檀緩緩松手,近乎絕望:“阿兄是鐵了心要他死嗎?” “醉骨是流傳在宮闈內的秘藥,死時如沉醉,且不走三司的流程,另準崔卿前往南詔,魂歸故里,既不傷崔卿的顏面,也不傷博陵崔氏?!蹦贻p的皇帝微笑,“昭臨,你還有何不滿?” 李殊檀當然答不出來,李齊慎轉身,“新熬的藥放得正好,當是適口的時候,崔卿請吧?!?/br> 看著他一步步往外走,即將邁出紫宸殿,李殊檀再也克制不住,一聲怒喝:“……李齊慎!” 她不等他回頭,聲音拔尖,讓人疑心這句話隨著血淚一同出來,“我曾同你說過的,若你傷他,我們的兄妹情誼就到頭了!” “那你當日在長生殿,推那點心時,”時人稱字不稱名,這么咬牙切齒的一句當然是明晃晃的罵人,李齊慎卻不惱,只半側過身,讓李殊檀看見個冷麗的側影,“可想過與朕的兄妹情誼要到頭?” 他也不等李殊檀的回答,兀自回頭,徑直出去。 殿門開合,再進來的就是幾個內侍,領頭的自然是常足,看看跌在地上面色煞白的李殊檀,再看看面色如常的崔云棲:“崔寺丞,您請吧。天威難測,還是認命為好?!?/br> “等等!”李殊檀看著常足,“我還有話要和他說?!?/br> “殿下請?!背W悴桓液退娓?,略一思索,帶著內侍退到邊上去了。 李殊檀轉過頭,想看崔云棲,又不敢,遲疑片刻,最終面對著他,低下頭,視線定在他膝前,手卻沿著案板摸過去:“……是我害你。都是我的錯?!?/br> “殿下?!贝拊茥蝗婚_口。 “……怎么?” “如殿下所見,陛下是必取我的性命,還請殿下別以身犯險,同我死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br> 心思被人看破,李殊檀去摸碗的指尖一顫,收回搭在膝上,指節緊緊蜷起。她忍住眼淚:“郎君……” 崔云棲卻沒任何悲戚的神色,甚至還能風輕云淡地問別的問題:“殿下先前說,是真心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q:拿反派劇本爽不爽(話筒塞嘴里) 長生:(吐出來)爽,甚至還想多來點 依舊是注意前后文。 第51章 云珠 “……當然?!?/br> “那殿下先前還說, 此生不再見我?” 李殊檀心慌意亂,沒聽出調侃的意思,也沒發覺崔云棲冷靜得不正常, 只吞咽一下,慌忙解釋:“我只是……我只是不得已, 前邊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我猜不到你是什么意思, 連自己想的都……” “殿下別急,往后再慢慢想吧?!贝拊茥m時打斷李殊檀說得亂七八糟的話,抬眼看她, “我只問一句, 殿下說喜歡我,說愛我,這回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李殊檀脫口而出, 片刻后, 才輕聲繼續, 簡直是失魂落魄,“一直是真的……只是太遲了,太遲了?!?/br> “不遲。今生已定,我沒有辦法, 想來殿下也沒有辦法。那若有來世, ”崔云棲微笑, “殿下可愿意重來一回?” 李殊檀竟不知該怎么回答。她已重來一回,萬萬沒想到居然還能再聽見這句話,夢中的崔云棲將玉佩放在她掌心,眼前的崔云棲端坐在她面前,說的話相差無幾, 都向她求一個來世。 只可惜她實在無能,一次到死才看出他的真心,另一次又因自己的百般糾結落到這個地步。 “……我愿意。我當然愿意?!彪y言的心酸涌上來,李殊檀緩緩收攏手指,握住并不存在的那枚玉佩,生死之間終于無所顧忌,想說的話都能說出來,“要是能重來一回,我不做長公主,也不跟著我阿耶行軍,最好……最好不要生在此世,我也不要姓李?!?/br> 這話有些逾越,倘若讓多事的言官聽見恐怕還要彈劾,但崔云棲沒有阻止她的意思,安靜地聽下去,眼睛里溫柔地倒映出女孩的身影。 “我寧可生在昭玄皇帝時,生在博陵,做采桑女,做牧馬女,”李殊檀接著往下說,她甚至不求同崔云棲在一起,只想他平安地度過此生,她看著他,眼淚蓄在眼眶里,波光粼粼,“我采的桑葉養蠶吐絲,織出的綾羅穿在郎君身上,我馴的馬佩上鞍韉絡頭,送郎君前去長安城?!?/br> “說是來世,怎么還有往前推的?” “……要你管!”李殊檀本來正傷心著,被這么不解風情的一句話一打岔,怒起來反倒面上泛紅,顯得氣色好了兩分。她瞪大眼睛,“反正都是想想,我連想想都不行嗎?” “可以,沒有什么不可以的?!贝拊茥套]摸摸她的頭,或者捏她的臉,他垂下眼簾,聲音低沉輕柔,“只是若你真采桑牧馬,我觸手可及,又何必來長安城呢?!?/br> 剛才的那點怒氣霎時一干二凈,李殊檀一時失語,楞楞地看著他。 崔云棲倒還能正常說話,溫聲提醒她:“殿下,差不多了?!?/br> “……嗯?!?/br> 崔云棲朝她笑笑,捧起放在桌上的藥碗,這碗很小,看起來更像個酒盞,他也就用宴上飲酒的方法,略略抬袖遮著,仰頭一飲而盡。 不愧是流傳在宮闈里的藥,醉骨的藥效發作得相當快,喝下去還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崔云棲就坐不穩了,上半身搖搖晃晃,全靠手撐著才沒伏在案上。李殊檀趕緊扯開小幾,順勢讓他跌在自己懷里,跌落時剛好枕在腿上,像是沉醉后臥在美人膝頭。 “……送我回南詔,就去我阿娘在的寨子。我答應過她今生埋骨在那里,”崔云棲渾身無力,干脆放棄撐起來,只仰頭看向李殊檀,不知是生性如此,還是醉骨的藥效影響,再開口時語氣揚上去,有點兒當時還在叛軍里的意思,“你害我到這個地步,你別想跑?!?/br> “我不跑。我親自送你回去?!崩钍馓词箘盼艘豢跉?,忍住不讓眼淚滴下去,“可我又怕到時候見你阿娘,你阿娘恨我害死心愛的兒子,要推我下全是蟲子的池子?!?/br> “不會。生生死死自有天道,她從不怨任何人?!?/br> “那就好?!崩钍馓搭澲ひ?,“我才不想讓那么多蟲子咬呢,那也死得太慘了?!?/br> “不會的……哪兒有什么蟲池啊,都是漢人的傳奇瞎說。但是先前的話是真的,既然你親口答應我了,那想跑也跑不掉……”藥效上來得越來越多,崔云棲聲音含混,借著最后的力氣抬手,抹掉墜在她眼眶一圈的淚珠,最后一句話極輕而意味不明,“我們……還會再見的?!?/br> “嗯?!崩钍馓礇]聽清,跟著前半句話點頭,“我不跑,我等著你?!?/br> 崔云棲笑笑,緩緩閉上眼睛,睫毛末端微微顫著,最終歸于平靜。 醉骨的藥效在此發揮到極致,層層紅暈被激出來,從眼尾一直漫到臉頰,委頓的身體依舊柔韌,那張臉依舊漂亮,神色安然,好像真是大醉入夢,一夢不知千年。但他的呼吸越來越弱,不再能讓胸口均勻平穩地起伏,反倒靜默如同塑像。 李殊檀撫過他的胸口,最后在他唇上輕壓一下,再直起腰身,看向守在邊上的常足:“可以了嗎?” “……可?!背W惚凰吹脺喩硪粍C,趕緊低頭錯開視線,“殿下請稍候,臣這就去通報陛下?!?/br> 李殊檀也不再看他,低頭注視仍然躺在膝上的崔云棲。短短一瞬,先前那種悲戚和絕望一掃而空,她只是沉默,肅穆仿佛石刻。 常足則急匆匆出門,一路小跑到偏殿,向著李齊慎簡短地描述完正殿里的事情,試探著問:“陛下,您看……接下來怎么處理?” “先前不是說過嗎?送昭臨去南詔。記得先去信,通知云珠夫人,但不必以國禮,并非出使,只說是長公主出游,還請行個方便?!崩铨R慎說,“另,恐她一人出宮不方便,差人去幫忙?!?/br> “是?!背W銘?,又想起另一樁要緊事,“蓬萊殿那邊,臣該怎么回復?” “昭臨與人吵到朕面前,與朕何干?” 常足一愣,懂了,規規矩矩地低頭行禮:“陛下可還有吩咐?” “著禮部準備婚儀,以長公主的規制,但別聲張。至少得再有三個月吧?!崩铨R慎估算完,淡淡地瞟了常足一眼,“去?!?/br> “是?!背W阍俣葢?,原路退出去。 偏殿不用于議事,只在窗邊擺了一套桌椅,李齊慎看著雨景,伸手探出窗外,不輕不重地撫去窗外薔薇枝上的雨水,眼瞳里倒映著仍在下的雨,神色不明。 半晌,他折下主枝邊上最粗、開得也最盛的那枝,回身和宮人說:“找個漂亮瓶子,送去蓬萊殿?!?/br> ** 說是在崔云棲的陪同下出游,李殊檀卻無心游玩,從長安城到南詔,水路蜿蜿蜒蜒,她從頭到尾沒看過風景一眼,也沒再笑過。而陪同她的人躺在薄棺里,以苗人的風俗,并不釘實棺蓋,棺底則鋪了特意尋來的花,密密匝匝仿佛花床。 苗寨倒是給足了面子,派了人來迎她,領頭的是個苗裝女人,身上發上銀飾繁重,乍一眼仿佛枝頭將落的繁花。這些銀飾在漢人身上恐怕撐不起來,但在女人身上就恰到好處,襯著衣裙上蠟染的繁復紋樣,還有那張秾麗的臉,顯出一種有別于漢人風尚的妖異華美。 看衣著打扮,女人在苗寨里的地位應該不低,李殊檀遲疑片刻,謹慎地行禮:“昭臨見過夫人?!?/br> 跟在她身邊的譯者剛想翻譯,女人先微笑著回答,說出口的居然是漂亮的長安官話:“不必如此。以漢人的說法,我的名是云珠。你呢,就叫做昭臨嗎?” 李殊檀一驚,緩了緩,才慢慢地說:“不,昭臨是漢人規矩里的封號。我名為李殊檀?!?/br> “這樣啊。漢人真是有些奇怪,明明有更好聽的名字,卻要用別的名字?!痹浦榉蛉穗S口抱怨,面上仍然含著微笑,“在此之前,我已收到皇帝陛下的信箋,明白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br> 李殊檀心里一痛,極輕地點頭:“還望夫人行個方便?!?/br> “我會的,不要因此拘謹?!痹浦榉蛉艘颤c頭,示意跟她一同前來的苗人,“請這些遠道而來的使者先去休息吧?!?/br> 在她身后的年輕男女紛紛應聲,其中的男孩捧著巾帕,女孩捧著花盞,迎上剛剛下船的人,為他們引路,領著他們進入遍生草木的長路,兩側的長青的樹枝葉扶疏,遠處則是竹搭的高樓。 雙方隨行的人都撤下去,李殊檀怠惰得不愿開口,干脆低下頭,指尖漫無目的地撫過薄棺上本該釘下長釘的孔洞。 “皇帝陛下的來信告訴我,躺在里邊的是要同你成婚的人?!痹浦榉蛉寺氏乳_口,“那么我想知道,你是自愿的嗎?” 李殊檀愣了愣:“是的。我是自愿的?!?/br> “我希望他沒有欺騙、威脅、強迫你,是這樣嗎?” 這個問題讓李殊檀有點不適,但云珠夫人是南詔六寨的首領,她只能再次點頭,含混地問:“夫人為什么這么問?其中是有什么漢人不明白的風俗嗎?” “不。只是因為你很漂亮、有禮貌,名字也很好聽,我相信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痹浦檩p輕搖頭,“我不愿我的孩子因他的貪婪而傷害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