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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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妾染眼疾,不曾見過郎君樣貌。至脫身才漸漸痊愈,待到長安城再見郎君……”李殊檀頓了頓,忍住心里那股酸澀,隨便找了個借口,“是愛慕郎君英才,少年中第,又愛慕郎君美貌,玉樹瓊枝?!?/br> 說完,她再頓了頓,緩緩起身,朝著崔云棲屈膝,隨后轉身出去,自始至終沒有再抬過頭。 到此她終于像是長公主了,教養良好,或許怕羞又或許恪守禮儀,總之絕不會隨便抬眼看一個年歲相仿的男人,也絕不會提著裙擺在曲江宴上沖到合心意的新科狀元面前,跑得頭上的花釵都落了一支,還大膽地邀請他宴后留下來。 崔云棲看著李殊檀一步步往外走,在她邁出門檻時終于忍不住想開口,但在那個瞬間,小書吏跌跌撞撞地從門外跑進來:“寺丞!是飛令,有事找您!” 崔云棲一怔,只一念的時間,李殊檀就和小書吏擦肩而過,轉頭消失在回廊里。 他收回視線,眉頭緊皺:“怎么了?” “……是大明宮里來的飛令?!毙舯凰恼Z氣一驚,一句廢話都不敢說,“陛下有令,急召您入宮。就現在?!?/br> 作者有話要說: 長生:我,助攻,打錢 身體不適報復社會(bu)我好虛弱啊,昨天下雨出去一趟今天就有著涼的癥狀,躺到中午才勉強起來。不舒服的時候腦子也鈍,寫出來沒感覺,回頭修文還浪費時間,容我繼續請假,順便整理一下最后一個劇情點的大綱 第49章 雷霆 夜間急召入宮多半不是好事, 崔云棲一路過丹鳳門進大明宮,到邁過紫宸殿的門檻,把近來的事全想了一遍, 思來想去也沒想出這個令怎么會落在他頭上。 崔云棲行禮時一臉寡淡,李齊慎點頭時也一臉寡淡, 仍在看攤在案上的書卷,隨口和身邊的掌案太監說:“看座?!?/br> 皇帝賜座, 搬胡床的還是少時就在身旁服侍的掌案太監,崔云棲直覺有問題,眉尖不動聲色地微微一跳, 嘴上客套地說受之有愧, 人倒是很不愧地坐下來:“此時夜深,坊門都已關閉,敢問陛下有何要事?臣靜候君命?!?/br> “沒什么大事?!崩铨R慎依舊不抬頭, “朕聽傳言, 近來崔卿同昭臨走得很近?” “長公主沉敏通達, 好宴飲,好交游,臣有幸,與殿下相識, 曾共游?!贝蟀胍沟慕腥巳雽m就問這個, 崔云棲心里先松了松, 又緩緩提到不高不低的位置,揪著心跳。 他沉吟片刻,摸不準李齊慎是忌憚在長安城里聲明日顯的長公主,還是看不慣他這個聽風聲要尚主的人,不痛不癢地說, “恕臣直言,風聲傳聞總有夸張謬誤之處,饒是長安城在陛下腳下,也是如此,還望陛下圣斷?!?/br> 李齊慎不想圣斷:“崔卿說與昭臨曾同宴共游?” “是?!贝拊茥斏鞯攸c頭。 “那么是她看重的賓客了?!崩铨R慎信手翻過一頁,指尖在其中幾個字上劃過,“入幕之賓?” 崔云棲猛地抬頭:“……陛下!” 李齊慎再翻一頁,不動聲色。 崔云棲意識到這樣不行,定下心神,起身向著座上的皇帝行禮,再開口時語氣沉下去,又是清白端正的大理寺丞:“臣無儀。長公主豁達清明,與臣無逾越之處,萬請陛下憐惜殿下尚未出嫁,勿聽信傳言?!?/br> “無妨,坐。聽聞崔卿冷情冷性,待昭臨倒是不錯。既不是入幕之賓,又得昭臨的喜歡,照這么說,是她愛慕于你?” “謝陛下?!贝拊茥厝?,遲疑片刻,否認,“不,并非如此?!?/br> “哦?” “應當……”崔云棲也不知道怎么了,以他的性子,不可能朝皇帝講這些有的沒的,但或許是紫宸殿里點的燈少,照得眼前影影綽綽,又或許是因為李齊慎和李殊檀留著隔得不遠的血,是他能接觸的和李殊檀最親近的人,在那個瞬間他心神一動,有話梗在喉頭。 他沉默片刻,垂下眼簾,“是臣愛慕殿下?!?/br> “不錯。昭臨曾來朕這里求過賜婚的旨意,若是崔卿有意,現下即可擬旨,明日送去中書省,想來也不會為難一樁良緣。只是昭臨回長安城時間不長,”李齊慎語氣輕松,聽起來是放下心里一塊石頭,隨口一問,“不知你們是否有前緣?” “……并無。曲江宴上初見,”崔云棲不想說得太深,只按李殊檀安排的路數說,“臣便愛慕殿下光華美貌,又愛慕殿下勇毅果敢?!?/br> “是嗎?!?/br> 這聲不咸不淡,崔云棲再度直覺不妙,沒接話,只看著隔著案桌的李齊慎。 在他的注視下,年輕的皇帝緩緩抬頭,眼瞳在昏黃的燈火下格外明晰,眼底仿佛揉了一把碎金。 李齊慎微笑:“那朕怎么聽聞,二位初識,合該是在范陽?” 崔云棲一驚:“臣……” “崔時息!此奏彈劾你曾混于叛軍之中,與康烈嫡子康義元過從甚密,出謀劃策,挾持昭臨,叛軍被破后改頭換面入長安,竟還入職大理寺,斷天下重案,”李齊慎卻沒給他解釋的機會,拍案而起,一把合上手里的奏折,狠狠地朝著崔云棲砸過去,“朕只問你敢不敢認?!” 奏章悶聲落地,殿外驟然一個驚雷。 旋即是瓢潑的雨聲,急而密,打得殿外廣栽的樹木哀嚎,半合的窗噼里啪啦,外頭響起宮人奔走關窗的聲音和尖聲提醒,斜吹的冷雨打到殿內,染濕石刻的地板。 紫宸殿里只點了兩盞燈,燭火在風里搖晃,微弱欲熄,光源反倒是那些不斷亮起的閃電,一瞬劈亮大殿,劈亮崔云棲蒼白的臉。 他借著一瞬明滅的光,看見李齊慎的臉?;实圩副茸襄返畹牡孛娓?,李齊慎居高臨下,冷麗肅穆,眼底竟然真像是熔金。 崔云棲當然可以解釋,但他一言不發。因為在那個瞬間,他忽然看穿了李齊慎的心思。 李齊慎不想聽解釋,只想要他死。 良久,崔云棲閉了閉眼,緩緩起身,面朝李齊慎,整理好衣袍,再度彎腰行禮,行云流水安然自若,好像只是偶然進宮,偶然遇見皇帝。 他垂眼看著地面,平靜地說:“臣認?!?/br> ** 雨從昨夜起,一直下到今天午后,沒個要停的意思,雨勢還大,不知道砸斷了多少新生的細竹。公主府里栽的草木多,一大早的仆役就被轟起來,披著油布搶救被雨砸進泥里的花木,侍女則奔走處理滲水的家具或是地板。 “……沒勁?!崩钍馓纯戳藭簼驳脕y七八糟的院落,拉上竹簾,轉頭和侍女說,“雨太大了,回頭告訴他們,不用折騰了。大不了明年再種新的?!?/br> “是?!笔膛话逡谎?,“奴婢這就去?!?/br> 垂珠不在,她到底是不如垂珠機靈,見李殊檀一副懨懨的樣子也不知道要寬解,只恭恭敬敬地往外退。李殊檀也由她去,回身半躺在榻上,軟枕還沒壓熱,外邊陡然一聲:“殿下!” 李殊檀一驚,只看見垂珠急匆匆地掀簾進來,匆匆忙忙地一福,裙角的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墜。她抹了把臉上的汗:“奴婢打聽到了,問的是還在宮里時的好友,她在紫宸殿伺候,不會有錯的。崔郎君確實昨晚進的宮,今天還沒被放走,說是昨晚在殿里陛下發怒,這才扣住他的?!?/br> “怎么可能?難不成他同我阿兄還能吵起來?”李殊檀不信,轉念又問,“扣在殿內怕是要罰,那罰的是什么,你問了嗎?” “問了。她也不清楚,畢竟沒走流程,也沒風聲?!贝怪閾u頭,“不過郎君在殿內倒是有吃喝的,奴婢不懂,奴婢的朋友也不懂,” 她看著李殊檀,緩緩吐出個詞,“‘醉骨’,聽著像是酒名的名字吧?” 李殊檀霎時臉色全白:“備車,我要進宮。就現在?!?/br> ** 蓬萊殿。 “……娘娘用過午膳后向來要歇息,這會兒還睡著,奴婢不好打攪?!遍芟碌拇簫勾寡劭粗孛?,答話答得頗體面,“風大雨大,殿下請回吧?!?/br> “這會兒未時都快過了,我想我嫂嫂總不至于再睡太久,晚膳總得起來吧?!崩钍馓粗挥羞@一條路可走,當然不肯答應,“那我就在這里等,等我嫂嫂起來,再請你為我通報?!?/br> 春嵐面露難色:“殿下,娘娘真的在歇息,指不定什么時候醒……您還是回去吧?!?/br> “我等得起!到晚膳時也好,夜半也好,哪怕到明日,我也能……”李殊檀的話突然斷了,半晌,她看著一臉為難的春嵐,“等等,是不是我阿兄派人來同你們說過,若是我來……不讓我見我嫂嫂?” 春嵐面上更難,踟躕片刻,還是那句話:“殿下請回吧?!?/br> “……好?!崩钍馓炊?,點點頭,“如果我現在要闖,你們害怕我阿兄,我拼命攔住我吧?那我還是在這里等,等著我嫂嫂出門,就看我和我阿兄,誰運氣更好了?!?/br> 她從垂珠手里抽了傘柄,看著的仍是春嵐,“但我的侍女無辜,雨這么大,請領她去避雨?!?/br> 垂珠一愣,剛想說要陪著她,見她臉色發白嘴唇緊抿,又不敢再多說,遲疑著撐開懷里備用的傘,一步三回頭地跟著過來引路的春嵐往宮人住的偏廂走。 蓬萊殿是皇后居所,院落寬闊,地勢又是屋高而遠門低,雨水嘩嘩地沖刷過磚石,沖得李殊檀鞋底濕透,裙擺上全是濺出的水花。腳下如瀑布,傘面上的雨聲更響,跳珠亂砸,大雨砸得她幾乎拿不穩傘,斜吹的雨潤濕襦裙,風來時凍得她一陣陣地哆嗦。 但她固執地站在雨里,任由風雨摧折,定定地看著宮女守著的宮門,等著那一個不知道會不會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機會。 垂珠打聽來的“醉骨”不是酒,是流傳在宮闈里的毒,服毒后如沉醉,既不痛苦,死狀也漂亮。要毒殺人,卻不走三司的流程,李齊慎是鐵了心要殺崔云棲,但又因為什么原因猶豫再三不愿聲張。好在還沒別的風聲傳出來,李殊檀還有最后的唯一的機會,就在蓬萊殿里。 雨越下越大,風也越吹越猛,李殊檀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覺得渾身濕透,從發梢到裙角全在往下滴水,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幾乎要握不住傘,才看見遮在門口的竹簾撩起一角。 隔著雨簾,她模糊地看見謝忘之,隱約聽見她說了什么,似乎是讓身邊人趕緊請長公主進屋。 作者有話要說: 阿檀:西八,把劇本都給你撕碎(……) 長生:撕得好,撕得再響些.jpg 注意前后文。感謝在20200527 15:59:21~20200602 16:13: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杜旁 2個;celia、馬桶真冷、狐貍巴衛的老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別拔網線 77瓶;一土二七點 75瓶;我是鑷子啊 19瓶;負樓十七座、晴青、better 10瓶;風的信徒 6瓶;愛嗑瓜子的倉鼠、璇璣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0章 報應 李殊檀一進殿, 殿內的宮人當即都忙起來,有人匆匆忙忙取了整幅的軟布來給她擦身,就有人腳步不停地移來防風的屏風, 壓上吐出縷縷煙氣的香爐。 連謝忘之都沒閑著,從宮女手里取了催來的姜湯, 親自放到李殊檀面前,在她對面坐下, 眉頭微皺:“怎么只在門口站著,淋這么大的雨?殿下是遇上什么麻煩了?” “我……”李殊檀讓雨澆得渾身發僵,舌尖都不怎么聽使喚, 一個字脫口, 視線掃到謝忘之身邊站著的春嵐,又強行改口,“這回沒寫拜帖, 我怕打擾嫂嫂, 不敢直接進來?!?/br> “管那個干什么?若是要見我, 直接叫人通報就好?!敝x忘之向來不喜歡規矩,見李殊檀滿臉蒼白微微發抖的樣子,更覺得她可憐,溫聲安慰她, “你來見我, 一定是有什么要緊事吧?不著急, 慢慢說?!?/br> 她越溫和,李殊檀越愧疚,但她急著要救崔云棲,非說不可,然而話又全堵在喉嚨口, 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嫂嫂,我想……我想拜托你去……” “不急,我聽著呢?!敝x忘之耐心十足,替她打開壓在碗上保溫的碟子,“摸著正好,喝著可能稍有些燙,先喝……” 碟子一撤,一陣混著糖香的姜味立即沖上來,直撲到謝忘之臉上,她忽然覺得一陣惡心,后邊的話都沒說完,連忙轉身避開李殊檀,帕子壓在唇邊,不斷地干嘔。 “娘娘!”春嵐趕緊捧了唾盆來,一臉焦急,“娘娘這是身子不舒服嗎?奴婢這就讓人去太醫署……” “不用?!敝x忘之趕緊阻止她叫人,只從另一個宮人手里取了茶水漱口,起身站到屏風邊上,微微偏頭避開那股姜湯的味兒,帕子仍按在口鼻邊上遮掩著,對李殊檀說,“見笑了。說來也挺好笑的,我少時在尚食局做過女官,如今這幾日覺得不舒服,居然聞著姜味都想吐?!?/br> 她說的是癥狀,面上卻含著淡淡的笑,一點也不顯憂愁,李殊檀大概明白:“嫂嫂這是有孕了?” “倒不一定?!敝x忘之說,“先前宣過太醫,來的幾位太醫都說月份太小,不好一口說定,只說若是過了這兩天還犯惡心,就到了能診出來的時候了?!?/br> 太醫署那幫太醫說話一個賽一個的謹慎,這么說就是有了,李殊檀趕緊把姜湯塞給邊上的宮人:“那……那我不喝了。倒掉吧?!?/br> “我不要緊的?!敝x忘之倒也沒阻止,“對了,殿下還沒說呢,究竟是什么事?” “我……我先道歉!”李殊檀直接跪下,“當時在長生殿里那個點心,是我的錯,還請嫂嫂原諒,只這一回,之后我聽憑處置,怎么罰我都可以?!?/br> “殿下這是干什么?”謝忘之趕緊去扶她,等把她扶起來,面上才浮起一絲不明顯的紅暈,“那天確實……但好歹是你阿兄,橫豎也……算不得什么?!?/br> 她狀似無意地在發燙的臉上摸了摸,正色,“何況長公主不也誤食了?當日既然是被人暗害,你與我都是無辜,何故向我道歉?” 李殊檀愣住了。 按她的計劃,是該從蓬萊殿這邊下手,哪怕跪著求到夜里,都得把那個替她求情的機會求到,可是現在看謝忘之的樣子,恐怕都不知道當時長生殿里還有李殊檀橫插一腳的事。 她本就有愧,這么一想更不敢開口。李齊慎有心要護謝忘之遠離爭端煩擾,若是她實話實說,八成要讓李齊慎下更狠的手。何況謝忘之還懷孕了,李殊檀心再狠,也做不到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個有孕的女子下水。 “這幾天……我、我阿兄似乎很忙,只見朝臣不見我……”她渾身發抖,近乎絕望地找理由,一雙眼睛卻定定地盯著謝忘之,“我想……讓嫂嫂幫忙,勞煩托人去說一聲,就說我想見他,讓他千萬見我一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