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她自己應當也是樂意的,李玄度猜測。 但倘若皇帝不容她這個知道了其陰暗一面的人,太子保護不了她,她將會是何等的下場? 李玄度見多了殺戮,早就麻木無感,但想到那些血淋淋降臨到她這具美麗的身子上,忽覺太過殘忍。 一陣他熟悉的,灼心的郁燥之感,忽然毫無預警地再次涌上他的心頭,充滿了胸腔,皮膚下漸漸若有針尖在刺。 他發現自己似乎開始流鼻血了。 思緒卻未能停息。他想到了今日那個河西少年從自己面前大步走過的身影,又浮現出了沈姓男子那一雙陰沉的眼目,回憶起昨日傍晚自己見到的一幕。 男子手托繡鞋,要替她穿,這等曖昧之舉意味著什么,同是男子,他豈會無知無覺? 他若是連自己的女人也不能保護…… 鼻血如注,熱熱地,不停地流。 李玄度猛地睜眸,望了眼床前的那只火盆子,輕輕拿開她摟著自己的一只手,捂住鼻,披衣下榻,走了出去。 菩珠睡夢中翻身,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手是空的。 她醒了過來,發現李玄度竟然不見了! 接著爐火微弱的光,她看了四周。 帷帳就這么大,大半夜的,他去了哪里? 菩珠急忙套上衣裳爬下床,打開簾門探出頭去,看見駱保還沒睡,正和葉霄一個在值夜的手下輕聲說著話,便叫了一聲。 駱保走了過來。 菩珠問秦王。 駱保猶豫了下,想起片刻前秦王命他不許告訴王妃他因燥熱流鼻血的事,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指了指帷帳后的那片林子。 “殿下去那邊了?!?/br> 菩珠系上長帔,命他帶自己去,來到了穿繞林坡的一條溪邊。 原野之上,天河若水,繁星如雨。在深藍色的夜空下,李玄度仰面躺在水邊的一塊大石之上,隨意屈著一腿,嘴里叼著支草根,似是睡了過去。 她裙裾若蓮,微微擺動,無聲無息地靠近,就著星月之光,注視著他的面容,慢慢俯身下去,輕聲道:“殿下怎來了這里?” 李玄度緩緩睜眸,看著她,沒有回答。 菩珠立刻便有一種感覺,他的情緒仿佛又低落了,就像今夜她誘惑他之前的那個樣子。 她的指尖摸了摸散著涼氣的石頭,柔聲道:“石頭冷。殿下回去睡覺吧?!?/br> 這回他倒是聽話,吐掉嘴里的草根,翻身坐了起來。 “殿下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菩珠瘋狂地好奇他在想什么。知道了他的想法,她才能更好地去對付他。 他卻搖了搖頭,只道:“無事,只是帳里悶,出來透口氣?;匕??!?/br> 菩珠心里直嘆氣,有些無奈,想了下,走到水邊拔下自己腳上的一只鞋,朝著水流中央丟了過去。 鞋子漂在水面上,慢慢順流地而下。 他看著她,神色不解。 菩珠道:“這鞋我不要了?!闭f著將另只也脫下,一并丟進了水里。 李玄度一愣,忽然仿佛頓悟,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笑,隨即搖了搖頭,似在笑她幼稚。 裝癡賣傻,看到他終于被自己哄笑,菩珠的心情也就好了,赤腳站在水邊的泥地里,朝他招了招手:“殿下你過來。我沒有鞋,不能走路了?!?/br> 李玄度朝她走來,抱起了她。菩珠很有默契,雙臂立刻緊緊勾住他的脖頸,就這樣被他抱了回去。 兩人入帳,他將菩珠放坐在床邊,燃了燈,取來一塊帕子,走過來抬起她的腳,替她擦拭腳底心方才沾上的泥塵。擦干凈一只,又換另一只。 她的腳生得白皙小巧,被他這般托在掌心里拭著腳心,一陣發癢。菩珠忍不住縮了縮腳趾,足尖勾動,似在搔他掌心。 他手一頓,低聲道:“勿要頑皮?!?/br> 菩珠一怔,這才明白了過來。 他以為她連這樣的機會也不放過,故意挑逗他? 菩珠咬了咬唇,索性照他誤會,足尖又撓了撓他。 他仿佛惱了,反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腳丫子,抬起頭,盯著她,目光有點異樣。 不知為何,菩珠心跳加快,臉也暗熱,竟不敢和他對望,裝模作樣扭開臉,要抽回自己的腳,假意打了個哈欠,手掩著嘴,含含糊糊地道:“我還困,睡覺了……” 她倒了下去,是被李玄度壓倒的。 這一夜的收獲,實在超出她的預期。 菩珠閉著眼睛,腦子再度暈沉之際,心底的一個小人又搖著旗幟蹦了出來,令她再度想起這男人那此刻還遠在天邊的闕國的表妹,登時冷了心情,心中一動,喘息著推開他的臉,叫停。 李玄度強行忍住,看著她抬手抽掉了束著他頭發的簪,打散他的發,牽了一綹過去,又拿了她的一綹長發,雙雙打結,緊緊地系在一處。 她抬起一雙明亮的眼眸,對上他迷惑的目光,紅著面,輕啟朱唇說:“結發如斯,汝為我夫。此生,殿下不可負我?!?/br> 李玄度凝視著她,半晌一言不發,突然咬牙,狠狠地一送,將她送上了歡情的巔峰。 第68章 次日, 李玄度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方醒。 外面很是安靜,耳邊隱隱只聞幾聲遠處不知何處的連號之聲,顯得帳內愈發安靜了。她蜷在他的懷里, 依然酣眠, 發著輕輕的呼吸之聲, 這令李玄度感到心情很是平靜,一向早起的他, 此刻竟似有些不舍得起來, 見她一只胳膊抱著自己抱得甚緊, 索性便又閉目了片刻。 還有三日,一場大圍獵, 以及最后的分賜獵物、賞宴等等事項, 這次的秋狝便就告終??紤]到午后自己另還有事, 不能再繼續這般陪她睡了,李玄度方起身。 他將她抱著自己的那支胳膊輕輕拿開, 正要坐起身, 忽發現自己和她的那兩縷長發還聯在一起。 他停了一停,想起了昨夜她強行叫停自己一本正經做這件事、說那話時的情景,略略出神。 在他看來, 她的這個舉動有些幼稚,并且,他其實也不大相信她。 在自己明確告訴她不可能令她實現皇后大夢之后,她仿佛立刻就忘記了她懷的野心, 一心向他,專心地做起了他的王妃。 十六歲后, 他性情大變,再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何況是這個女子。 他忘不掉一開始在河西認識她之后,親眼目睹,她為了做太子妃是如何的處心積慮,用盡全力。 人怎么可能短時間內便徹底改變,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 但即便這樣,不知為何,當時他的情緒,也是被牽動了幾分。 或是因為她做這事、說那句話的時候,神情和目光極是動人。在她的眼睛里,他看不出半點的虛情。 又或許是他自己的問題。 當時那樣的情境之下,他屈服于身體得到的快感,愿意沉迷其中,愿意去相信她。 李玄度遲疑了下,伸手,想要去解兩人的纏發,這時她的眼睫微微顫了一下,終于也睡醒了。 李玄度的手便停住了,看著她。 菩珠醒來第一眼便對上了他凝視著自己的目光,很快發現,他似乎正要去解兩人的纏發,立刻徹底醒了。 她心念一動,拿開了他的手,搖頭不許,一張紅唇隨之也貼到了他的耳畔,撒嬌似地要他抱著自己去妝奩之前。 他顯然不解,但還是照著她的意思,替她身子披好衣衫,將她抱了過去放坐,看她舉動。 菩珠和他面對面地跪坐在鏡前。她伸手,取了把小銀剪,拿起兩人那還纏在一起的發絲,絞了下來,裝進一只錦囊小袋里,扎了口,鄭重地收了起來,這才沖他一笑,道:“這是殿下昨晚答應我的證據,我要留好,留一輩子。日后哪天你若改了主意,我便拿出來砸你的臉?!?/br> 心里的某個角落仿佛被什么給擊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暖流宛如細泉,緩緩地彌漫而出,漸漸充盈了他整個的心房。 李玄度凝視著面前這張巧笑倩兮的面龐,沉默著。 “殿下你怎不說話?你不高興?” 菩珠收起錦囊,雙臂勾在了他的頸上,問他。 李玄度搖了搖頭,看著她還帶著些許淡淡倦色的眼圈,微微低頭,額頭和她溫暖的額輕輕地抵在了一起。 “你還累吧?你再去睡?!?/br> 菩珠搖頭:“我要幫你穿衣。等你走了,我再回西苑睡去?!?/br> 李玄度愈覺心疼她,想起自己昨夜縱欲太過,顯是累壞了她,略一遲疑,低聲道:“也好。晚上我回來早不了,你也早些休息,不必再來我這里?!?/br> 她點頭:“好?!?/br> 李玄度摸了摸她頭,起身將她抱回去,兩人穿衣梳頭,整理完畢,李玄度送她回了行宮。 這天晚上,李玄度回,帷帳內空蕩蕩的。駱保說王妃沒來,只叫人送來了宵夜,還溫著,問他吃不吃。 李玄度知她嗜睡,因晚了,不想擾她休息,便沒去西苑,吃了東西獨自睡下,卻睡得不大安穩,半夜便就醒來,再也睡不著了。 離天亮還早,甚是煎熬。李玄度燃燈取了本道經,靜靜翻看,一直看到天亮。 今日是大獵,他在晨曦中放下了手中那陪伴了自己半夜的道經,伸了個懶腰,起了身。 這天晚上,李玄度還是沒見她來,倒是又打發人送來了宵夜。他也無甚胃口,分了一半給駱保,自己胡亂吃了幾口,有些心神不定,走到帳外,眺望行宮方向亮起的燈火,看了片刻問駱保:“王妃打發來的人,你確定沒說別的?是不是你忘記了?” 駱保道:“確實沒說別的……就說王妃說,讓殿下早些休息?!?/br> 說完偷偷看他臉色。 李玄度雙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繼續站了片刻,負手轉身要回帳內,駱保忽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對了,殿下不是要送小王子獵鷹嗎?今日小王子倒是來了一趟,問獵鷹之事。奴婢見小王子掛心得很,晚上若是再見不著,只怕睡都睡不好了?!?/br> 李玄度腳步停頓,轉頭看了他一眼,道:“白天我太忙,這就給他送去?!?/br> 駱保應是。 李玄度連夜到鷹犬房取了之前相好的一只玉嘴雕,帶著入了行宮,來到西苑。 時辰不算晚,但也不是很早。懷衛已經去睡覺了,菩珠也從端王妃那里回來,正準備休息,剛躺下去,得知李玄度來了,只好起身。 李玄度指了指玉嘴雕道:“懷衛念念不忘,我便替他送來了,免得明天又沒空?!闭f完命人將雕收了,送去懷衛那里明早給她。 人既來了,自然沒道理再回。 兩人脫衣上床躺下去,李玄度見她一臉疲倦的模樣,忍不住問她白天做什么了。 菩珠掩嘴打了個哈欠,閉目道:“上半天和夫人們射獵,下半天陪著端王妃她們擊鞠,晚上又是一場筵席,走也不能走,方回來沒一會兒。這一天下來,累死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