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李玄度便伸手,輕輕替她揉捏著腰。她似乎被他捏得很舒服,呻吟了幾聲,片刻之后,一動不動,竟就這么睡著了。 說實話,這和李玄度期待中的相差太遠。 前頭那幾夜,她無論怎樣也不喊累,給他一種感覺,她恨不能時刻和他黏在一起做那種事。 李玄度于這方面本極是克制,可有可無。但架不住她熱情似火,兩相對比,昨夜自己一個人睡,竟生出了些長夜漫漫的冷清之感。 今夜她還不現身,他忍不住過來找她。 她對他的態度倒是和之前沒什么兩樣,就是上床之后,竟就這么快就丟下他自己睡了。 要不是親身經歷,李玄度簡直懷疑那幾夜,他是做了一個魅艷的夢。 除了意外,心里似也空落落的。 李玄度看了片刻她的睡顏,心道她大約真的累壞了。 她既沒興趣,他自然不會強來。替她掖了掖被,自己便也閉目睡去。 次日是此次秋狝大典的最后一日?;实壅偌藛T,行祭祀天地、分饗獵物的禮儀。二人大早醒來起身,洗漱更衣完畢,外出參加祭祀,待全部禮儀結束,午后便無事了。 明日是拔營動身回京都的日子,剩下這半天的功夫,眾人有的忙著準備回歸的瑣事,有的呼朋喚伴,趁這最后的時間再去射獵作樂一番。 用過午膳,李玄度領著菩珠騎馬離了營地,行出幾十里,來到附近的一個莊屯。 這莊屯為離宮而設,居在這里的人,全部為離宮服役。他帶著菩珠入了屯,從一個老鷹奴那里帶走一只金眼白雕。出來后,縱馬來到一處高崗,停下。 白雕在林子的上空飛著,他翻身下馬,眺望雕影。 菩珠也從小紅馬的背上下來,走過去問:“殿下,這是你的雕兒?” 李玄度頷首:“那夜遭遇熊羆,若不是它助我,一嘴啄瞎一只熊目,說不定我已是兇多吉少了。就是它自己也受了傷,好在不重,已經好了?!?/br> 菩珠睜大眼睛:“難道殿下你那夜真的殺死過棕熊?” 李玄度轉臉朝向她:“帶你去看看?” 菩珠其實心里早就相信了,嘴上卻還是道:“好啊,讓我親眼看看!” 他一頓,盯了她片刻,忽轉回臉去,繼續眺望遠處的雕,道:“罷了,騙你的,被你看破了?!?/br> 他這么說,菩珠反倒沒趣了,怕他生氣,忙討好地道:“我相信!我玩笑呢!你莫當真?!?/br> 李玄度嗯哼了一聲,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這里是片野崗,沒有別人,同行的葉霄和另兩名隨行都在下面。菩珠便伸手摟住他腰撒嬌:“我錯了,殿下你不要生氣?!?/br> 李玄度轉過臉,斜眼看了她一下,一臉嫌惡似的伸手捏了下她的面頰。 下手居然不輕,很疼。 菩珠“哎呦”一聲,捂住臉,生氣地打他。他發出了一陣笑聲,任由她打著自己,朝遠處的白雕吹了一聲哨。 白雕飛了回來,停在他伸出去的胳膊上,昂著鷹頭,太陽之下,兩只金色的鷹目仿佛琉璃珠子似地俾睨著菩珠,模樣高傲,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和它的主人倒有幾分神似。 菩珠想起李玄度說這白雕一嘴就把棕熊眼睛給啄瞎,怕它也啄自己一下,躲到了李玄度的身后,看著他伸手輕輕撫摩雕翅,又從馬背上取了帶來的鮮rou條喂它,神色專注,目光溫柔。 都沒見他這么看過自己。菩珠心里暗暗腹誹。片刻之后,見他又解了雕足上的一只金扣,除去全部的羈絆,好似要徹底放飛它了,實在忍不住好奇,問道:“殿下你在做什么?” 李玄度沒回答她的話,只托起白雕,轉臉問她:“要不要摸一下它?” 菩珠搖頭,身子在他身后縮得更緊。 李玄度說:“這是我從前最好的一只鷹,名叫金眼奴,小時候就開始養了。它族鳥的巢xue,在海東極寒之地的懸崖峭壁上,每年冬天都要放它回去筑巢繁衍。它也老了,明年春還會不會回來,就看它和主人的緣分了。說不定這次去了,再也不回。你不摸便罷!”說完舉臂,就要放飛白雕。 菩珠腦子立刻飛快轉動。 他這意思,是不是自己要摸一下他的雕,才算是他的人? “等一下!我摸!” 她急忙跳了出來,伸出手,卻又有點膽怯。 “它會不會啄我?” 李玄度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一下,道:“你叫它名字,它便不會啄你?!?/br> 菩珠壯著膽子伸出手,口中喃喃喚著金眼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光滑的羽翅,見雕兒只是盯著自己,一動不動,放了心,又摸了好幾下,這才收回手沖著他道:“我摸過了!” 李玄度一把放飛了金眼奴。 金眼奴在兩人頭頂盤旋了一陣,展翅往東北方向飛去,影子漸漸消失,直到之后,沒入云端。 菩珠悄悄看李玄度。 金眼奴已經不見了蹤影,他還是那樣立在高崗之上,目光望著雕影消失的遠處天際,身影一動不動。 菩珠等了片刻,伸手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回去了?” 李玄度默默下了山崗,翻身上馬,她也要上自己的小紅馬,忽見他俯身,朝她伸來一只手。 菩珠一愣,看了他一眼,明白了。 原來他是要和她共騎。 菩珠轉頭,看了眼遠遠跟在身后的葉霄幾人,遲疑之時,見他挑了挑眉,急忙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掌心里,被他一拉,人就上了馬背。 她坐他身前,他的一只臂膀輕輕箍著她的腰身,也未縱馬,就這樣放馬回來。 秋日午后的艷陽明媚無比,耳邊只有鳥鳴和馬蹄那不疾不徐的落地之聲,遠山一片野林若染,輕風吹拂她的鬢發,身后是一具暖洋洋的男子的堅實胸膛。 菩珠慢慢地靠在了他的懷里,眼眸半睜半閉,任馬兒轉過一道山梁,忽見對面來了一列人馬,衣甲鮮明,鷹飛犬走,喧聲陣陣。 竟是太子李承煜一行人。見他二人同騎而來,紛紛停了說話。 李玄度停馬,菩珠也坐直了身體。 對面除了李承煜,她還看到了沈旸,以及崔鉉。一行人像是隨著太子要去行獵。 她早聽說了崔鉉那日脫穎而出封官進爵并得到李承煜賞識的事,忍不住看了一眼。 他騎著馬,和周圍那些談笑風生的同行人相比,身影沉默,毫不起眼。 李承煜的目光從同騎的二人身上掠過,隨即驅馬到了近前,朝著李玄度喚了聲皇叔,又朝菩珠喚了聲皇嬸,隨即笑道:“游獵之約,孤一直謹記在心。今日秋狝最后一日,相請不如偶遇?;适迦羰琴p面,可否一道同行?” 對面的人都看了過來。 李玄度臉上露出微笑,道了聲太子有心,抱扶著菩珠,放她下了馬,轉向葉霄,命將王妃先送回去,隨即縱馬入了隊列,一行人調轉馬頭,朝著前方疾馳而去。 第69章 菩珠目送前方一行人馬呼嘯離去, 心中涌出一陣不安的感覺。 李承煜分明對李玄度心懷不滿,卻還堅持完成一個可有可無的所謂“一道游獵”的舊約,實在蹊蹺。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 李玄度卻不能不應。雖然他身邊已經跟了那兩位名叫張霆和沈喬的護衛, 但她還是沒法放心。 她讓葉霄也跟上去同行。 葉霄道:“卑職先送王妃回去, 再去追秦王?!?/br> 他語氣十分堅定,菩珠也就不再爭執, 立刻上了自己的小紅馬, 一路疾馳回到行宮, 命葉霄立刻追上去。 葉霄正要離開,忽然這時, 身后有人輕聲喚了句“王妃”。菩珠轉頭, 認出竟是費萬。 他從路旁的一叢樹木后冒出個頭, 作小卒的打扮。 他一直跟著崔鉉討生活,此刻在這里見到人, 菩珠也不驚訝, 立刻走了過去,問他何事。 費萬引她到了樹后,低聲道:“崔將軍命小人來傳個消息, 太子今日游獵是假,欲對秦王不利是真。他在道上埋伏了一群猛獸,由馴獸者驅馭,將秦王引入后, 先放獸群攻擊,再埋伏人以驅獸為名射箭, 務必要將秦王除去?!?/br> 菩珠大驚,立刻問:“他有說埋伏在哪里嗎?” 費萬搖頭:“崔將軍亦是不知。王妃你想想辦法, 小人不能久留,先去了!”說罷看了眼四周,轉身匆匆離去。 菩珠的心咚咚地狂跳。 預感竟然成真了! 同時她也明白了,李承煜今日為何要帶這么多人同行,沈旸、還有幾個貴胄公子。 除了不令李玄度起疑,想必也是為了遮人眼目,以制造意外的假象。 這個作大死的李承煜! 上輩子沒保護好她,最后害死了她,這輩子又想害她這么早就當寡婦嗎? 菩珠在心里痛罵,急忙叫來葉霄,將方才得到的消息轉給他。 葉霄臉色大變:“卑職這就帶人追上去,說王妃有緊急之事,請殿下折回!” 菩珠搖頭:“不妥!太子偏激,一旦想歪,行事便無所顧忌。你能帶多少人?難道你能調去一支軍隊?即便帶上了你所有的人,說我有事,我怕也是阻止不了太子。他若動手,猛獸加亂箭,如何保證殿下無礙?” 葉霄神色焦急:“那如何是好?” 他一頓:“我去尋韓駙馬,和他一道追上去同行!” “等一下!” 菩珠叫住了他,在腦海里飛快地數點了一遍方才追隨李承煜同行的全部之人,忽地抬眼:“去找于闐王子!你帶他一起去!” 明日便要回往京都,回去之后,也將結束這段游學經歷踏上歸途。 于闐王子尉遲勝德戀戀不舍,此刻人在自己住的帷帳中,隨從收拾著他此行獲得的來自皇帝陛下的封賞,正忙碌著,忽聞秦王妃來尋自己,急忙出去,果然見她來了,驚喜不已。 菩珠將他請到近旁一空曠無人之處,站定,二話沒說,先便朝他深深行了一個大禮,倒是把尉遲給嚇了一跳,趕忙讓到一旁道:“王妃這是怎的了?為何對小王如此行禮?” 菩珠道:“我有一不情之請,想請王子幫忙,又怕強人所難,實是難以啟齒?!?/br> 尉遲還記得那日她在毬場縱馬揮桿的英姿,暗中仰慕,見老師之女如此說話,立刻點頭:“王妃有事盡管開口,只要小王能做得到,便是赴湯蹈火兩肋插刀,亦絕不皺一下眉頭!” 菩珠方道:“太子殿下方才邀秦王射獵,他前次因了狩獵所留的臂傷至今未愈,恐難執弓箭,但太子當眾開口,誠意邀約,他又不好拒絕,只能同行。我怕他弓箭不良令太子掃興,更怕他再出意外,擔心之時,想起我小時曾聽家父言,王子你從小勇武,可謂猛士,弓馬功夫,更非常人能及。想來想去,這個忙也只有王子能幫了。故厚顏冒昧來此求助,不知王子可否幫忙扶助下秦王,在其左右,也好讓太子盡興?” 尉遲萬萬沒有想到,昔日的老師竟在他的愛女面前如此稱贊過自己。見她說完話,一雙眼眸殷切地望著自己,眸光中滿含期待,更是熱血沸騰,胸膛之下充滿英雄氣概,張口便道:“我還當是何事!原是如此一件區區小事!太子往日射獵必會叫我,怎的今日竟將我落下了?王妃放心,我這就追上去,寸步不離秦王左右,助他射獵!” 菩珠感激萬分,朝著尉遲再次深深下拜,叫尉遲不要告訴別人是自己來求他幫的忙,說怕太子知曉了,認為這是對他不敬的舉動。 尉遲答應,命人速為自己牽馬取弓,叫上幾名隨從便出發上路。 菩珠讓葉霄領著他立刻追上去,待這一行人縱馬離去之后,自己或因精神繃得太緊,立在原地,整個人竟微微地發抖了起來。 她知李承煜其人。一旦他想歪了,無人加以節制,做事便毫無顧忌,手段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