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話都沒留一句就跑了,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別是在鄉下被哪個野男人給勾搭……” 男人咳嗽幾聲,壓著嗓子訓斥:“行了!越說越不像話!” 要不是因為時代變了,他也不至于娶這么個沒文化的短見婦人。 不管是嫁哪一個,只要能讓人高興,讓人愿意幫忙,男人并不在意是哪個女兒嫁。 想起小時候過的那種體面日子,沅父暗下決心,一定要讓沅家重新走上去。 最終敲定了沅紅衛嫁過去的事,不過沅家人也不敢隱瞞替嫁的事,自是要重新規劃一番,好讓對方自愿娶了沅紅衛。 手段心計頻出的時候,沅母少不得在心里埋怨一番,要是大女兒愿意嫁過去,哪里需要這么麻煩。 那男人一聽說是沅舒窈,可是一句話都沒說就點頭答應了! 紅星生產大隊,雞鳴第三遍響起的時候,山上的廣播就響起慷慨激昂的進行曲了。 下定決心要努力掙工分的沅舒窈也早早起來,特意把頭發全部編成辮子盤起來,用一張手絹扎著,讓她整個人多了幾分鮮嫩的俏麗。 王博等人清早起來就看見這樣的美色,只覺得賞心悅目,心情都舒暢起來。 周芬芳揉著眼睛忙活早飯,李紅看得心梗,“小沅同志,你怎么穿成這樣?上山干活到處都是灰塵泥土,你還是去換一身臟舊一點的吧?!?/br> 沅舒窈在之前的一年多里也不是沒上過工,每次都這樣穿,也沒見李紅說什么的。 沅舒窈低頭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一臉莫名茫然地看著她:“我都是這樣穿的啊,再說了,我不習慣把臟衣服留著過夜,李紅同志為什么忽然說這種話?” 其他正在刷牙的也好奇地回頭看她。 李紅咬牙,勉強笑了笑:“我就是覺得你這樣,不好?!?/br> 沅舒窈覺得她是在針對自己,原主執念是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憋屈肯定不屬于自由自在。 被針對了,當然是要還回去。 可懟人的話,沅舒窈又想不起來,哪怕看著藍軍努力去翻揀他的抬杠語錄,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合適的。 這對她打擊很大,跟著幾人一起到了大隊部院場里集合的時候都還垂眉低眼的。 趙言誠站在會計的桌子邊上,一抬眼就看見了跟在王博他們身后的沅舒窈。 會計是他堂弟,伸著脖子也看見了,扯著他褲腿一個勁兒沖他擠眉弄眼。 趙言誠瞪了他一眼,讓他老老實實登記,自己叉著腰往那邊溜達。 可惜溜達完了左邊又溜達右邊,知青都跟他笑著打了招呼了。 沅舒窈還是低頭想著什么事。 這會兒盯著他們倆的社員可不少,趙言誠也不好再多做點什么,只能又轉了回去,跟他二大爺商量起農務上的事。 二大爺就是趙言誠的副隊長,他們大隊可以說歷來都是趙家掌握了村里的權職,另一個大姓家族,也就是李家灣那邊的人肯定是有意見的。 一直以來,李家人也都是想方設法希望能把趙家人壓下去。 可是抵不住趙家在紅星大隊積威甚重,加上趙家人團結,有出息的后生也頻出,除此之外還重視家里晚輩的教育。 這樣一點點積累下來,已是老根盤踞的大樹。 相較之下,李家人多,但有文化的人沒幾個,多是莽漢,讓他們扛起鋤頭打人,那絕對是沖在最前面。每年有李家灣的人帶頭壓陣,這條沖下面的生產大隊根本沒人敢來搶五星水庫的優先放水權。 李家想要扳倒趙家取而代之,還有得努力的。 趙言誠上位后,就把民兵連長的職務交給了李家,李家深覺這就是他們艱苦抗爭獲得的成果,一時間兩大家族倒也相處得其樂融融。 這會兒民兵連長李解放身邊,就站著個身材高挑,扎著條蓬松古怪發辮的年輕姑娘,正借著晨光好奇地打量著趙言誠。 這個就是未來的全國首富?長得真不賴,比那些明星帥多了,不愧是小說里幾經詞藻堆砌描述的男主。 可惜了作者沒掌控好劇情,都到九百多萬字了也沒把女主寫出來,冒出來一個就被追問的讀者叫嚷著比不上白月光,不配為女主。 現在她穿進書里了,那這個男主,就是她的了! 至于白月光?呵呵,根據原主的記憶,早幾天前就走了,這會兒男主正是傷心難過的時候,此時不趁虛而入,更待何時? 可惜了昨晚半夜她才穿來,要是能提前幾天穿來,說不定還能見一見被數十萬讀者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原主的記憶也模糊不清的,更像是穿越大神的“劇本提示”,根本就沒配套的同步畫面。 文字里也就算了,現在都變成現實了,白月光的描述也肯定不止于像文字那么夸張吧?以后有機會偷偷去g市會一會那白月光。 騙了男主自己跑回城,呵呵,分明就是個白蓮綠茶,也就那些男的頭腦簡單,吆喝著什么最美不過白月光...... 李解放又又又又一次忍不住把視線溜達到meimei頭發上,高頭大馬一漢子,忍不住粗聲粗氣地提醒meimei:“桃花,你頭發真的忘記梳了!” 為什么meimei就是不肯相信他說的話呢? 這蓬松亂糟得,不就是起床沒梳頭發的樣子嗎?meimei偏說是自己特意梳成這樣的,還說什么發型。 meimei一定是又偷懶了! 想到這里,李解放嘆口氣,無奈地側了側身,試圖把meimei擋在身后,免得被人看見了嘲笑。 第64章 【窈meimei6】摘櫻桃 沅舒窈排著隊到會計那里登記。 輪到她的時候, 趙言誠手指頭在桌子上敲了敲,沒吭聲。 沅舒窈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可很快又低下頭, 眉眼間有些輕愁, 像是在為什么事苦惱著。趙言誠喉結滾了滾,看著她欲言又止,顧忌著周圍太多人, 到底沒說旁的什么話, 垂著眼看她領了分工, 簽好字就跟其他人一樣走了。 沅舒窈分配到的活兒跟周芬芳她們一樣,也是坐在鋪了曬席的地里捶菜籽。圓滾滾的小顆粒菜籽因為熟透了, 呈黑色, 間雜著褐色, 像一粒粒小巧的黑珍珠。 為了不讓菜籽跳出曬席, 大大的可以卷起來的竹篾曬席被鋪展在稍微平坦的位置,周圍用背簍等物頂著, 讓曬席邊沿翹起來。負責捶打菜籽的社員們就脫了鞋子坐進曬席里干活。 大部分人到了天氣轉暖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成天打光腳了,也只有比較講究的人才穿著鞋。打菜籽的活兒一般都是分給女人們做,去年沅舒窈就做過,今年已經能很好的適應了。 捶累了,沅舒窈就趁著休息的時候將自己身前的菜籽全都攏到身前來, 把腳完全埋進去。沒穿襪子的腳丫子埋在里面,既滑溜又微涼, 在被日頭曬得有些頭暈的時候,觸感簡直不要太好。 不遠處, 跟著哥哥一起轉悠到這里的李桃花目光一頓,扯著哥哥往那邊抬了抬下巴, 語氣奇怪地問:“哥,那邊干活的是哪幾個?是不是在偷懶?”李桃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見了什么,怎么可能在這樣一本男主官場升級流的文里看見這么漂亮獨特,還疑似沒有姓名的女人?! 男頻作者敢這么寫,男頻千萬讀者會同意嗎? 李解放回頭一看,一張黑臉頓時就紅了,看著沅舒窈,心想:小沅同志還是那么好看,簡直就是顏色最鮮艷漂亮的叮叮貓兒。李桃花久久得不到回答,疑惑地抬頭看便宜大哥:“哥,問你話呢!” 李解放臉皮子太黑了,李桃花根本沒發現他臉紅。李解放回過神來,連忙說:“小沅同志雖然干活不行,可她是不會故意偷懶的?!?/br> 小沅同志?沅?李桃花震驚地睜大了眼,嗖一下擰頭看回去,這就是沅舒窈? 男主跟讀者們久久無法忘懷的初戀白月光?不是,她不是前幾天就回去了嗎? 李桃花聲音都帶著飄:“哥,她、她她不是回城了嗎?”李解放一下一下地偷偷看沅舒窈,悶悶道:“桃花,你是不是睡覺睡傻了,昨天大家就都知道小沅同志回來了,聽說是要跟趙隊長扯證了?!?/br> 小沅同志去年來的時候,附近十里八鄉的年輕小伙子都驚動了,誰沒偷摸跑過來看過人啊。扯證?李桃花渾身汗毛都炸了,眼神越發古怪地打量沅舒窈――難道她是重生了?或者也被人穿越了? 被這樣一道火辣辣的視線緊迫盯視著,沅舒窈若有所覺,雙手捧著菜籽,感受著小顆粒從指尖滑落的觸感,一邊漫不經心回眸看過來,正好對上李桃花的視線??匆娛抢钐一?,沅舒窈一愣,繼而抿唇對她一笑。 沅舒窈認得李桃花,是個難得不跟人湊堆用古怪眼神打量她,對她指指點點的本隊女孩子。更何況李桃花長得圓臉蛋圓眼睛圓鼻子,rourou的,是沅舒窈個人比較喜歡的那種長相。直面她笑容的李解放看得面紅耳赤,李桃花也被驚艷到了。 瞬間有種眼前一切皆是虛妄,只有她是真實的感覺。如果這就是被萬千男讀者念念不忘,一反常態堅持要男主單身的初戀白月光,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半晌回過神來,李桃花狠狠唾棄自己,捏著拳頭忿忿然道:“那三個女知青肯定會趁機偷懶,哥,我幫你去監督她們!” 說完,也不等李解放反應,就頭也不回地小跑著跳進了已經收割完一大片的菜籽地里,徒留李解放在土坎上一臉莫名其妙?!癿eimei怎么忽然這么勤快了?平時不都恨不得睡死在床上嗎?” 沅舒窈看見李桃花興沖沖跑了過來,努力板著臉,眼睛里卻像是有揉碎的星星。眼睜睜看著她一陣風似的跑到自己面前站定,沅舒窈坐在曬席上自下而上看著她。 李桃花喘著氣,也垂著眼看她。莫名其妙對視片刻后,沅舒窈歪頭疑惑地眨了眨眼,李桃花瞬間繃不住臉,嘴角跟抽筋一樣抖出個笑。 近距離被這么一張臉給予暴擊,李桃花情不自禁低聲念到:“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沅舒窈臉色微變,抻著腰伸手拽著她褲腿扯了扯,“桃花同志,你今天是出來摘野菜嗎?” 民兵連長李解放到meimei是從來不下地掙工分的,只有在野菜野果出來的時候能看見她奔波在山野間的身影。所以說,這位也是一名“傳奇人物”。發現她微妙變化的李桃花回過神來,想起這本書開始的背景,陡然臉色也是一變。 雖然他們這個小地方受影響程度不算大,連地主富農那些都只是關去農場石料廠改造,并沒有批斗死人,可還是不到隨便拽古文的程度。剛才她好像拽了一句作者描述白月光出場時用過的詩經原文? 好在她剛才聲音含混不清,加上李紅跟周芬芳看見李解放過來了,埋頭舉著捶棍作努力工作狀,啪啪噪音中應該沒有聽見她說了什么。太陽升到頭頂的時候,烏龍山上的廣播再次響起。勞累了大半天的社員們露出放松的笑,跟認識的人三三兩兩結群搭伴往山下走。 用野櫻桃誘拐了男主白月光后,李桃花陷入一種奇妙的詭異的興奮中。特別是爬到坡上,偶然回頭,發現男主趙言誠正叉著腰滿臉茫然扭頭四顧找不到某人時,這種興奮達到了一個小高潮。 去年剛來時就聽人說過山里有很多野果,卻一直沒能見到真容,沅舒窈好奇地左顧右盼,問自己新結交的朋友李桃花:“現在去真的還有櫻桃嗎?不會被人摘光了嗎?”能吃的東西,真的能在成熟時還有剩余的?李桃花搓著手哄人:“放心吧,我帶你去的地方特別隱秘,就我一個人知道,連我哥我都沒帶去過!” 她穿的這個李桃花是個實打實的吃貨,滿心滿眼只有吃,連十幾歲的青春期躁動都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繼承了原主的記憶,現在李桃花想起來,腦子里自動浮現生動形象的對野櫻桃的描述,加上她自帶的舌尖中國背影音樂,剝皮橘紅的野櫻桃似乎也在風中朝她招手。 一開始只是拿來誘拐白月光,現在想想,李桃花自己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此f得這么信誓旦旦,沅舒窈眼眸里也泛起期待,本該情意韉乃鳳眼中全然都是對吃的向往。 李桃花看了覺得有意思,盯著她看了一眼又一眼。雖然都是女同志,可她這么看個不停,還是讓沅舒窈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問她:“是不是我臉上沾什么東西了?” 李桃花笑出兩顆小虎牙:“沒有,單純看你好看!”這、這么直白的嗎?! 沅舒窈更不好意思了,垂著眼眸,纖細睫毛顫顫如風中蝶翼,秉持著有來有往道:“你也好看?!崩钐一▽Π自鹿夂酶杏稚仙藥讉€百分點。 對同性不吝言詞的夸贊,說來容易,可要真做起來,卻是很少有人能做到的。 更何況還是像白月光這么長得好氣質好的妹子?!靶°渫?,要不然我叫你窈妹吧,你是我在這里交的第一個朋友?!?/br> 這話一分假都沒摻,不管是對她還是對原主來說。她這樣真誠直白,還總是笑得活力滿滿,沅舒窈也頗受觸動,感動非常:“你也是我交的第一個朋友?!?/br> 抿了抿唇,試探著問:“不過你好像,比我???”李桃花十八歲,沅舒窈今年卻已經滿二十了。 所以沅舒窈不明白為什么她要叫自己“窈妹”。李桃花總不能說自己原世界還有“喬妹”這樣表達喜歡的稱呼吧,自持比沅舒窈多了幾十年的現代信息知識,李桃花一張嘴開啟忽悠模式,把沅舒窈當成自己推銷保險的客戶,三兩下就把沅舒窈給說服了。 還得到了沅舒窈“桃妹”的獨特昵稱。兩個年輕的女孩子都很滿意,已經手拉著手繼續向櫻桃樹出發了。櫻桃樹所在的位置確實很隱秘,在一大片荊棘灌木后的崖坑下,想來櫻桃成熟的時候大家都沒空上山,等初冬開始規整山林的時候,櫻桃樹又早已掉了葉子,深藏功與名。 也就只有李桃花這樣成天閑著沒事到處捉摸食物的人才能找到?,F在已經是五月,正是櫻桃成熟的時候。 蜀地的櫻桃都是小櫻桃,皮薄,有籽兒,一簇就有十幾二十顆,橘紅色,皮都熟透了,看起來就讓人口舌生津。 李桃花爬到樹上摘,沅舒窈就舉著她脫下來的外套在下面接。野櫻桃偏酸,也不能一次性多吃,否則牙都要酸倒。 摘得差不多了,李桃花帶著沅舒窈找了附近一個山崖泉眼洗了洗,就坐在旁邊的草地上慢悠悠地吃?!霸趺礃?,跟我一起出來玩,開心嗎?” 畢竟是昨晚上才穿來的,加上知道這里是一本書。 哪怕知道面前的人都是有血有rou活生生的,可李桃花還是會有種脫離的不真實感,言行舉止間不自覺就帶出了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東西。 虧得她面對的是沅舒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沅舒窈也是個離經叛道的人。 沅舒窈只是覺得自己這位新朋友的言行舉止眼神氣質都十分特別,給人新奇的感覺。跟李桃花相處的時間不長,卻讓沅舒窈體驗到了一種無限接近于“自由自在”的愜意。 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直白的,簡單的,勇敢地隨心所欲表達著自己的感情。 行為動作中也沒有普遍女孩子都會有的自我束縛感,做起男孩子才能做的事來,她也坦然無比,就像并沒有什么是男人該做的,什么是女人該做的,這種限定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