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他淋著小雨連拍數條,持續性忍饑挨餓的身體開始發出抗議。 越不舒服就越暴躁,越是強忍暴躁,就越輕不起來。他都快重成秤砣了。 又拍一條,導演眉頭緊鎖:“算了,先午休吧?!?/br> 程平回到拖車,讓助理擦著自己淋濕的頭發,昏昏沉沉吃了點沙拉當午餐。有人在外頭敲門通知道:“程先生,下午一點五十集合?!?/br> 程平腦袋一跳一跳地疼,也沒注意說話的是誰,應了一句:“好的?!?/br> 他設了鬧鐘,讓助理別發出聲音,就閉眼睡了過去。 感覺上才剛剛睡著,就被助理拍醒了:“老大,他們叫你過去,說你遲到了……” 程平頭更疼了,咒罵著看了一眼手機,一點半。 他小跑到拍攝點,發現果然所有人都到齊了,不禁詫異:“抱歉,我被告知一點五十集合?!?/br> 導演看了一眼副導演。 副導演聳聳肩:“我當時通知你的是一點十五?!?/br> 程平:“……” 程平直視著他:“我記得很清楚,你說的是一點五十?!?/br> 副導演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好的,你聽錯了,不是什么大事,沒關系的?!?/br> 程平聽到了自己的耐心爆炸的聲音。 他攥緊拳頭,正要開噴,又怕自己的口語拖后腿,于是目光望向人群,想把教練叫出來。 結果這一眼沒看見教練,卻看見了李柏奚。 李柏奚望著他,輕輕搖了一下頭。 程平:“?!?/br> 程平無聲地做了個深呼吸,把碎成三千片的耐心胡亂拼回來。他沒再理會副導演,走去鏡頭前站位了。 副導演被晾在原地,對導演抬抬眉毛,以示詫異。導演息事寧人地拍拍他,宣布:“a.” 棺槨又一次緩緩入土。 程平站在雨絲里,不知是不是怒火收不住,身體漸漸發起抖來。 跟他對戲的埃爾伯特遵照劇本將手搭上他的肩,似乎察覺了異樣,忽然停下演戲,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發燒了?!?/br> 程平一愣,自己也摸了一下,確實。 淋點小雨就直接發燒,看來最近真的餓垮了。 埃爾伯特又對導演說:“他病了,需要休息?!?/br> 程平:“沒關系,只是感冒,我能繼續?!?/br> 副導演又發話了:“回酒店休息吧,你病了,所以想多睡一會兒,大家都能理解,不用裝作聽錯集合時間……” 這句話里的惡意已經不加掩飾了。 有什么東西又炸了。 程平這一回天王老子也勸不住,怒吼一聲:“你說的是一點五十,為什么不敢承認?怕被人知道你(靜音)是個騙子嗎?” 這一句流暢到不可思議。 奈何副導演不為所動,作哭笑不得狀:“那就當我說錯了吧?!?/br> 程平:“你——” 有人拉住了他。 李柏奚半強制性地攙著他轉了個身:“導演,我送他回去?!?/br> 程平掙了一下,沒能掙脫。李柏奚力氣大得驚人,又或許是他把自己餓廢了。 李柏奚用中文說:“別鬧?!?/br> 李柏奚一路把他送到酒店房間,半途還打了個電話,通知了他經紀人。 進了房間,程平脫力地坐到床上。李柏奚去浴室取來毛巾遞給他:“把身上擦干,換件衣服?!?/br> 程平安靜照做。 李柏奚舉著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程平已經不抖了,平淡地問:“剛才的事,你也不相信我嗎?” 李柏奚:“我當然信你?!?/br> 但程平卻不相信他:“那為什么不讓我理論?” 經紀人帶著藥匆匆趕到,一進門就看見這吹頭發的一幕。李柏奚頂著她的目光,泰然自若地收起吹風機,從她手里接過藥盒,親切道:“謝謝?!?/br> 經紀人:“……” 你有什么立場替程平謝我?? 李柏奚這才回答程平:“兩邊都沒憑沒據,理論不出結果的。你要想跟他比誰更得導演信任,怕是會輸?!?/br> 程平:“可是……” 李柏奚:“弄死一個人有一千種方式,干嘛要選同歸于盡?” 經紀人忽然新奇地看了他一眼。 李柏奚想了想,摸出手機來:“讓我瞅一眼他的社交賬號。他跟那場記搞得跟地下情似的,你們不覺得奇怪嗎?!?/br> 程平燒得頭昏腦脹,轉不過彎來:“場記?他倆有關系?” 經紀人嘆息:“你最近不是在跟所有人聊天嗎,怎么會沒聽說這八卦?” 李柏奚撲哧一笑:“挺好的,孩子傻點兒省心?!?/br> 程平:“?” 李柏奚:“翻到了。他在社交賬號填的感情狀態是‘交往中’?!?/br> 經紀人忍不住湊過去看:“會不會是忘改了?” 李柏奚:“沒有,昨天還在跟女友互動?!?/br> 經紀人瞇一下眼睛:“這個女友要是發覺了他在劇組出軌的事,想必會很生氣?!?/br> 李柏奚:“但她如果選擇默默分手,對他就太仁慈了?!?/br> 經紀人突然問:“他生日幾號?” 李柏奚看看手機:“不在我們的拍攝期間。不過拍攝期間有個情人節?!?/br> 經紀人一聽,就知道他秒懂自己的思路了:“我們可以為他策劃個驚喜?!?/br> 她跟李柏奚高深莫測地對視著。 片刻,李柏奚評價道:“你有點東西?!?/br> 經紀人承認:“你也不差?!?/br> 程平:“???” 第38章 最近難得趕上陰雨天,下一場雨又不知要等到何時。程平為了不拖累劇組,拒絕了日后再搞人造雨的備選方案,剛在床上歇了一天就又出現在了片場。 這一回他心平氣和,腦中默誦著佛經,又看了三遍棺材入土。雖然眼神戲依舊沒達到導演那玄而又玄的描述,但總算過了及格線,把這組鏡頭拍完了。 他帶病上崗淋完一天的雨,到黃昏時再度壯烈倒下,成了重感冒。 眾人輪番關心他時,副導演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憂心忡忡地問:“這一回你需要停拍幾天呀?” 程平指甲都嵌進了掌心里,露出一個飽含歉意的眼神,囁嚅道:“非常抱歉,我的體質通常比這好,或許是因為減重影響了免疫力?!?/br> 人減重是為了角色,生病更是因為敬業。副導演心里也清楚這事兒怪不到他頭上,只是想刺激他再發一回怒,在場記面前出個丑而已。沒想到一拳打在棉花上,人突然學乖認慫了。 副導演只好寬宏大量:“以后還是要量力而行,別再逞英雄了?!币桓比臑閯〗M考慮的樣子。 程平臉色慘白,忍氣吞聲地點點頭。 導演也是被嚇到了,這一次堅持讓他徹底痊愈再復工,體重也別再掉了,該吃吃該補補。 程平決定趁此機會找找導演要的那虛無縹緲的感覺。 他原想用老方法,找一些類似的角色觀摩學習。但對于弘這個角色,老辦法卻行不通了。他找到的所有參考片段,那表演都比他自己的還“重”。 同樣的情感表達,放在別人身上是充沛,放在弘身上就是過剩。這少年仿佛不是活人,而是一個夢境的造物,等到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就會散去。 程平深感自己這尊人間炮仗很難掌握那種精細度的微cao。 程平在房間養了幾日,連劇組的情人節活動都沒參加。 這活動還是李柏奚偶然提了一嘴,慫恿導演搞出來的。理由是這一天有不少劇組成員的家屬來探班,不如組織大家一起去外面聚餐,也能巧妙避免泄密問題。 于是這天收工后,眾人浩浩蕩蕩殺進了城,包下了整個餐廳。 這餐廳中央還有個樂隊演奏助興。大家起初沒當回事,沒想到吃到半途,音樂突然一停。樂隊成員拿出一張紙看了看,宣布:“我們接到一個私人委托,代替不能到場的xx女士獻上愛意?!?/br> 眾人起哄歡呼,紛紛轉頭四顧,想看看這位xx女士是誰的火辣情人。 結果那樂隊抱著樂器走到一個人身邊,對著他表演起了情歌。眾人定睛一看,一時間一片死寂——是那副導演。 在劇組混久了,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副導演跟場記正在廝混。 但卻并不是每個人都聽說過,這副導演在劇組外頭還有個女友。 雖然玩露水情緣的劇組夫妻很常見,但真遇上這種正宗修羅場,還是尷尬萬分。 所有人都在偷眼看那兩個當事人。 場記臉色紅到發紫,找了個理由直接起身走了。 副導演卻脫不開身。因為樂隊緊緊環繞著他,沒完沒了地奏著情歌,那滿臉喜慶與他的面色形成了慘烈對比。 眾人最初的震驚過了,逐漸從這畫面中品出一絲搞笑,甚至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掏出了手機,開始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