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冬令營1
一大早,南山莊園的外面就已經停滿了車,將偌大的空地堵得水泄不通,有幾輛貼著“青藤高中接駁車”的大巴車,更多的是五顏六色的私家車,外形不甚相似,卻都價值不菲,目光所及之處,到處是拿行李的學生、依依惜別的家長和焦頭爛額的老師,人聲、車聲、喇叭聲響成一片,好不熱鬧。 裴清從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上跨下來,今天沒什么太陽,她卻帶了副大得夸張的墨鏡,只露小半張臉,在黑漆漆的墨鏡下襯托得更顯慘白。她絲毫不管旁邊的人投來詫異的眼光,手里拖著個行李箱,自顧自地往前走,走到離班級集合點不遠的地方,她停住了,站定一動不動。 “裴清”肩膀被人從背后拍了一下,是林泠“好久不見,來得夠早?!?/br> 裴清轉過頭,林泠被嚇了一跳“你這是墨鏡上長了張臉啊?!?/br> 裴清沒理睬她,看著遠處的山發呆。 “林泠!”身后傳來一個男生雄厚有力的呼喊“你在這,我可算找到你了!” 林泠不加掩飾地翻了個白眼,一個高大魁梧的男生拖著行李箱狂奔而來,小小的輪子在他的急速奔跑下不堪重負地呻吟著,這是林泠從小欺負到大的青梅竹馬,段揚,身材雄偉內心純善,很喜歡圍著林泠轉,他摸一把額頭的汗珠“剛才停車的時候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br> 林泠現在也不肯理他,她繼續和裴清說話“你不是在普吉島度假嗎,怎么回來了?!?/br> 裴清維持著面無表情“太熱了,回來避暑?!?/br> “呵,女人,有意思?!绷帚鲆惶裘肌拔铱词菫榱藖硪娦纳先税??!?/br> 裴清推了推墨鏡“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我是因為被煩的不行了才來的”林泠自顧自地說著“我媽在家恨不得每天二十五個小時盯著我,連我一天上幾次廁所都要管,我快瘋了?!?/br> “我也是”段揚在一旁插嘴“還是在學校自在一點?!?/br> 林泠和段揚的家庭都是爸爸都做生意,mama做全職主婦,一門心思都盯在孩子身上,想必大部分來的學生都是因為這個原因,被管得煩了,找個地方避一避。 但裴清不一樣,她是因為沒人管才來的,她每天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計劃今天該如何安詳且無痛地死去,再不找點有人的地方看著她,她就要付諸行動了。 “呀!”林泠的話打斷了她的沉思“裴清,你看,那是文科班的接駁車?!?/br> 一輛白色的大巴車緩緩駛入場地,這些接駁車專門為無家長接送的學生設置,如果他來了的話,一定就在這輛車里。 漆黑的墨鏡下,裴清緊緊盯著這輛大巴,門開了,一個披肩發的少女輕快地走下來,后面跟著一個梳寸頭的男生;兩個穿著相同格子外套的女生手挽手走下來,像是一對姐妹;一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子走下來,或許是某個班級的老師;一個表情憂郁的女孩;一個哈欠連天的姑娘,一個,一個,又一個…… 漸漸沒人下來了。 也許他沒有來吧。 就在她已經放棄希望的時候,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里,他和一個黑衣男生并肩一后一前下了車,少年個子很高,雙腿修長筆直,別人要兩步才能邁下的踏板,他一步就能跨到底,他穿了件駝色的棉衣,不同于身邊冷得哆哆嗦嗦也要敞開外套裝酷的男生,他的拉鏈拉得嚴嚴實實,一直到裹下巴,還圍了條針織的淺色圍巾。再往上看,一雙黑眸深邃如星辰,鼻子精致秀挺,薄唇瑩潤柔軟,正中含了顆唇珠,顯得動人又多情。少年的出現引得很多人交頭接耳,偷偷窺視,他仿佛沒有感覺一般,始終低垂著眼,神色淡淡。 他瘦了,瘦了好多。 這是裴清的第一個念頭。 他身旁那個人她也認識,是那個嘴碎得不行的男生崔浩,他正眉飛色舞地說著什么,陳珂默不作聲地聽他說話,眼睛抬起來,越過重重人群,好像在找什么。 裴清,別看了,他就快看到你了。 裴清在心里一遍遍告訴自己。 但她卻控制不了自己,鏡片之下,她的視線幾乎黏在了他身上,貪婪地盯著他,一動也不敢動,一眨也不敢眨。 這是無數次在她夢里出現地畫面。 他清而冷的目光在人群中由近及遠,由遠及近,來回地掃視,最終停在一個女孩身上,那女孩背對著他,一頭烏黑的長發,身材嬌小纖弱,他久久地看著她,女孩沒注意,她身旁的同伴卻注意到了,捅了捅女孩,低聲說了句什么,女孩猛地回頭,剛好撞上陳珂的目光,她白凈的臉浮起兩團紅云,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那是一張很可愛的臉,可愛但陌生。 在看清她臉的一刻,陳珂馬上移開目視線,重新低下眼,和崔浩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女話甜甜的笑僵在了臉上。 “裴清”林泠扶著她的手臂“你怎么抖得這么厲害?!?/br> “嗯?”她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打戰“沒事,太冷了?!?/br> “你就該在普吉島舒舒服服地待著”林泠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了給她圍上,嘟囔著“回來受這個罪干嘛?!?/br> 段揚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要給林泠披上“你冷不冷,來,穿我的衣服,我不怕冷?!?/br> “你少來”林泠推開他的手“我不冷,你快穿上,感冒了我可不會同情你!” “你不要和我客氣!” “誰和你客氣了……” 他們的嬉鬧聲傳不進她的耳朵,裴清抬起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厚重的云層堆積起一成一塊厚重的布,云層行走間帶來的涼意,激得人鼻尖酸澀,她深吸了一口氣。 此后的半小時,裴清然后就一直維持著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形象,老師訓話的時候是這個姿勢,分房間的時候是這個姿勢,甚至連林泠拿到了房卡,她們一起走在走廊里的時候,她還是這個姿勢,大家像看神經病一樣看她,她也毫不在乎。 “嘖”林泠打量著她“你裝文藝青年也該有個度吧,這都看不到天了,你也不怕把脖子抻了?!?/br> 裴清面無表情地說“不怕?!?/br> 林泠無話可說,她翻了個白眼,覺得和裴清無法溝通,徑自刷開了房門,林泠扔下行李箱直奔廁所“憋死我了,裴清,你也快收拾,我們等會去吃午飯?!?/br> 裴清走進屋子,放好行李箱,坐在床上,依然維持著憂郁望天的姿勢,她抬起手,慢慢取下墨鏡,鏡片滑落,露出的是一雙紅腫的眼睛,她的眼睛里蓄滿了亮晶晶的淚水,滿到幾乎要溢出來,她稍微一低頭,淚水就珠子一樣落下來。 林泠解決了人生大事,心滿意足地走出來“怎么樣?可以走了嗎?” 裴清背對著她,回過頭,依然帶著那幅浮夸的大墨鏡,白著一張臉,所幸她已經放棄了仰望天空了,否則林泠真怕和她走在一起被當作腦子有病。 “嗯”她語氣平板,聽不出絲毫波瀾“走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