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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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時,先前出去的那兩名隨從便重新返回,身后是一個華服中年男子,十余個干練漢子跟在身側,那中年男子一眼就看見廊下被吊著的人,卻只是眉頭一皺,便換上一副笑臉,徑自進了屋子,剛一跨進門,就瞧見那玉書胡亂裹著衣裳,戰戰兢兢地站在角落,室內一架素綢屏風在當中橫著,屏風上面投下一個坐著的模糊人影,幾個面無表情的隨從則垂手站在一旁。中年人面上帶著笑色,微微一躬身,語帶歉意地連聲道:“都是本樓招待不周,壞了客人興致,一點小小心意,還請客人收下?!闭f著,身旁一名精壯漢子已取出一張銀票,北堂戎渡坐在屏風后,冷笑道:“這是天子腳下,你這皮rou場里竟做起打探消息的勾當,若是沒惹到爺頭上也還罷了,自然懶得理會,可眼下卻動手腳到爺這里了,什么人給你們的膽子?” 中年人面色不變,仍然滿面都是笑容,口中一個勁兒地賠禮道:“……得罪,得罪,今天的事情都是誤會,還請公子擺出個章程,咱們樓子都接下就是,只當給公子賠罪?!逼鋵嵄碧萌侄赡挠惺裁呆[事的閑工夫,只不過這秦湘樓的所作所為,已經犯了忌諱,北堂戎渡自己手上的生意里雖然也有這種事情,但他是什么身份,這樣最大限度地收集消息,掌握某些動向都是十分必要的,而這秦湘樓幕后的主子,竟也做這等手腳,他究竟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北堂戎渡自然不會置之不理,因此只淡淡道:“……你沒有資格與爺說話,叫這里的東家來?!?/br> 那中年人不防北堂戎渡竟這么不客氣,面上頓時一僵,但很快就重新滿臉帶笑,道:“公子說笑了?!北碧萌侄稍谄溜L后皺了皺眉,也懶得再與此人羅嗦,直接吩咐道:“你們幾個,把這幫人統統捆了,一個不落地送到衙門去,告他一個暗窺私密,圖謀不軌的罪名!”此話一出,那中年人終于變色,索性也不再維持表面的恭敬,一雙眼睛看著屏風上的人影,不咸不淡地道:“……公子好威風,只不過咱們秦湘樓也不是什么小家子產業,向來是不怕人鬧事的?!北碧萌侄赏蝗恍α艘宦?,聲音平淡中卻透著一股子直刺人心的寒意,道:“你這是在威脅?爺長這么大,還沒幾個人敢當面說這種話!”中年人心頭微凜,倒是一時間摸不出眼前這客人的深淺,但他身后倚仗的東家實在來頭太大,他自忖這京中還沒有自家惹不起的勢力,因此也只是似笑非笑地說道:“今日的事情,全都只是誤會而已,何必鬧大?公子且留一線,彼此結個善緣,日后也好相見,至于東家那里,公子還是休要提起才好,不然只怕……” 這話里話外雖然似乎還客氣,但其中何嘗沒有軟硬施兼之意,北堂戎渡也不理會,忽然寒聲說道:“……還待著做什么!”話音未落,跟他出來的幾個人頓時一同出手,隨中年人過來的那十余條漢子見狀,當即迎身上前,只聽得拳腳互擊之聲,伴隨著陣陣慘叫,有人甚至被從窗戶中打飛出去,一時間場面大亂,其他臨近處的客人非富即貴,被這邊的打斗吵嚷之聲驚了興致,不由得面色不愉,紛紛叫了隨從前去查看,這些人到了北堂戎渡屋外,只見十來個打手正在院內的空地上翻滾呻吟著,過來查看的這些人當中,有一個藍衣男子腰懸長劍,見了這一片狼藉場景,皺眉喝道:“何人在此喧嘩,驚擾貴人!”剛說完,卻與正從房內出來的孟淳元打了個照面,頓時微微一驚,他自然認得孟淳元,再一看又有幾人也是熟臉,平日里總跟在那位爺左右,哪里還能猜不出房里的正主是誰,因此忙快步返回自家主子身邊報信。 那中年人見此情景,已是面色鐵青,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方沉聲道:“……看來閣下今日,必是要在秦湘樓生事了?”他話剛說完,外面已匆匆進來三五個年輕人,個個都是錦服寶帶,生得十分俊美,其中有兩個還是藍瞳,幾人進到房中,當先就是一禮,躬身道:“……給叔叔請安?!敝心耆寺勓?,只微微一滯之后,腦中便猛然間‘轟’地一聲炸了開來,雙手也開始微微顫抖這幾名年輕貴人是秦湘樓的熟客,中年人都是知道對方身份的,乃是近支宗室,眼下口稱‘叔叔’,又這等恭敬,他只稍微一想,那屏風后的客人身份,便已呼之欲出!想到這里,再生不出半點心思,先前滿腔硬氣瞬時間化作流水,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 此時就見一個俊美無倫的年輕人從屏風后走出,目光一轉,看了一眼面前幾個年紀比自己還略大幾歲的晚輩,淡淡說道:“……你們也在?!逼渲幸粋€容貌柔美的年輕人微微垂手肅立,恭敬地道:“……這樓里的人不知事,可是惹惱了叔叔?侄兒這便招呼人手,將這秦湘樓上下統統捆了,送到衙門里去?!北碧萌侄蛇€沒等說話,一旁那中年人已是猛地重重磕下頭去,冷汗連連:“求爺饒了小的,這秦湘樓……”說著,卻又咽住沒有繼續往下講,此時這中年人汗透衣衫,知道自己今天惹到了天大的麻煩,面前這位爺,乃是除了皇宮里那位陛下之外,慶朝最有權勢的大人物,一個指頭便能摁死自己,不過雖是這么說,此人心中也存有幾分僥幸之意,自己身后的東家不是旁人,恰恰乃是與這位爺……想來,或許自己不會有什么大事。 北堂戎渡見中年人如此,就知道這人應該是認出了自己的身份,又見他似乎有話要說,便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等到房里只剩了自己與那中年人時,才負手道:“怎么,有什么話,還不快說!” 中年人苦笑連連,顫抖著拿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冷汗,一咬牙道:“小的狗眼不識王爺大駕,只是這秦湘樓……今日實在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這樓的東家,乃是沈少君?!?/br> 二百五十三. 夜未央 中年人苦笑連連,顫抖著拿袖子擦了擦腦門兒上的冷汗,一咬牙說道:“小的狗眼不識王爺大駕,只是這秦湘樓……今日實在是大水沖了龍王廟,這秦湘樓的東家……乃是沈少君?!?/br> 此話一出,室中頓時就靜了片刻,北堂戎渡仍舊負手站著,面上神情不動,只是眼角卻止不住地微微跳了幾下,他頓了頓,然后看向面前跪著的中年人,目光中逐漸犀利起來,接著又變冷,分辨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意味,也不知道此刻他心中正想些什么,那中年人深深垂著頭,不敢抬起來,更不敢去看北堂戎渡的臉色,只是卻不知為何,身上卻忽然好象有些發冷,北堂戎渡靜默了一會兒,然后才徐徐開口說道:“……你是說,這秦湘樓的東家,是韓煙?” 中年人聽北堂戎渡發問,也不敢多說什么,只跪在地上一味地低著頭,唯唯諾諾,北堂戎渡撥弄著手上厚重的翡翠扳指,眼皮微垂,語氣淡淡說道:“這樣……本王知道了?!闭f著,掃了此人一眼,面無表情地輕聲說道:“生意照做,廊下吊著那個人,放下來罷?!痹挳?,再沒多說一句話,只沉默地攏起雙手,徑直跨門而出,身后中年人這才如蒙大赦,一直緊繃的身子頓時軟了下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全身上下的衣物都已經濕透了。 北堂戎渡走出了房間,見外面眾人都還在等著,幾個遠支的侄子們也站在一旁,沒敢擅自離開,原本院中被驚動的一些客人也被這幾個極有眼色的宗室命隨從打發了,就連那十來個倒地呻吟的漢子,也都被人抬走,院中悄無聲息,一片平和景象,就仿佛什么也不曾發生過一般,北堂戎渡出來之后,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只略一偏首,對那幾個年輕宗室說道:“……你們自己玩兒罷,本王還有事?!睅讉€年輕人互相看了一眼,既而便行禮退下了,北堂戎渡擺擺手,示意一干隨從打道回宮,孟淳元見狀,不由得生出幾分疑惑,往屋子里面看了一眼,問北堂戎渡道:“……王爺?”北堂戎渡皺了一下眉,口中平靜道:“沒什么,咱們回去罷?!?/br> 北堂戎渡一行人出了秦湘樓,等到上了馬車,車子開始緩緩行駛起來的時候,北堂戎渡從始至終都平靜如常的面孔這才逐漸松弛了下來,他坐在車子里,一雙眼睛微微瞇縫著,白皙的右手則放在膝上無意識地輕叩,面上一片平靜,毫無異樣,只在心里無聲無息地合計著這件事情,慢慢理清頭緒,他確實沒有想到,這間秦湘樓的幕后東家會是沈韓煙……而如今細細一想,大概也就可以猜出了幾分,的確,這京中龍蛇混雜的,各方明的暗的勢力比比皆是,一處風月場所,沒有人會認真追究其幕后的主子是誰,沈韓煙乃是青宮少君,論身份,整個天下間除了北堂尊越與北堂戎渡兩個人之外,誰能壓他一頭?哪怕是平日里偶然有什么事情,又哪里用得著他出面,自有底下人去疏通,這里面的層層關系繁復得緊,因此自然也就不會與沈韓煙聯系得上,即便是其中有人摸到了什么痕跡,也只會發現線索指向青宮當中的貴人,說不定還會干脆以為這秦湘樓是他北堂戎渡的產業,既然如此,猜到這一點的人自然不會宣揚出去,必是藏在肚里自己知道就是了,畢竟說起來,這開設風月場所又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情,因此即便是有一二知情人,也不可能在他北堂戎渡面前提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一路上,北堂戎渡在馬車內將事情前后一番思索,便差不多推測出了七八分,他皺了皺眉,目光看向車外,其實當真說起來的話,這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北堂戎渡有些想不明白,沈韓煙為什么要在京中開設這么一家秦湘樓?沈韓煙可是青宮當中的男主人之一,論地位之貴,天下唯有北堂尊越與自己在他之上,身份尊榮無比,向來錦衣玉食,錢財對他來說,應該并不重要,既然如此,沈韓煙還要在外面置辦產業做什么?而更重要的問題是,他北堂戎渡自己手下的生意里面有這一類偷聽私密,收集消息的東西,這都是為了最大限度地為他收集消息,掌握某些動向之類所用,是很有必要也很有用處的,而沈韓煙卻為什么也要這么做? 北堂戎渡帶著滿腹疑問回到自己宮中,此時早就已經過了晚膳的時辰,外面月上枝頭,寒星碎碎閃爍,風過花香,一時北堂戎渡換了家常穿的衣裳,這才帶了兩個太監,前往瓊華宮。 此時沈韓煙剛剛沐浴過,正在燈下教北堂佳期讀書認字,面前的書案上放著筆墨紙硯等物,并幾本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等兒童啟蒙用的普通讀物,還散發著淡淡的墨香之氣,一碟點心靜靜擱在一旁。由于是才沐浴過的緣故,沈韓煙身上只穿著一件姜黃的寬松袍子,半干的長發披散在身后,打扮十分隨意,北堂佳期坐在他懷里,一只手壓在面前一本攤開的書上,半嘟著紅艷艷的小嘴兒,撒著嬌說道:“阿爹,今天不要背詩了,好不好?露兒不想背了……” 沈韓煙眼中是溫潤的光,用手摸了摸北堂佳期的小腦袋,含笑道:“聽話?!北碧眉哑谂ぶ碜?,嚷嚷道:“不要不要,今天不寫字,不背詩……”沈韓煙微微斂了笑容,卻仍是柔聲道:“丫頭,怎么不聽話?阿爹小時候,可不像你這樣任性……”沈韓煙說著,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劃過一絲暗淡之色,他坐在書案前,黑發如墨,散在臉頰兩側,黑白交映間,清逸得驚心動魄,目光注視著北堂佳期嫩嫩的天真臉孔,過了片刻,才收回視線,神情淡淡說道:“讀書才可明理,一個人有了學問,就容易比別人更懂得一些事……不然以后你長大了,很多事情都難明白,更難以處理,你是天家貴女,不是相夫教子的深閨女子,日后……”沈韓煙說到這里,卻沒繼續下去,倒是北堂佳期如今還不到四歲,即便自小就生得聰明伶俐,但父親的這些話對她來說,眼下還是深奧了些,因此眨了眨一雙明亮的眼睛,似乎是聽懂了,又似乎沒有,沈韓煙見狀,寵溺地笑了笑,從一旁的碟子里取了一塊點心,遞給北堂佳期。 案上的燈焰似乎逐漸有些暗淡了下去,沈韓煙見狀,伸手拿下了燈上的紗罩,然后用旁邊放著的小銀剪子細細修剪掉了一截燒黑的燈芯,很快,就見那火焰漸漸又重新變得明亮了起來,沈韓煙又挑直了燈芯,這才把紗罩按原樣扣了回去,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整個人從容而優雅,修剪整齊的圓潤指甲在燈火下,就如同薄玉一般,微微閃現著晶瑩的光澤,那燈罩上精心繪著萬里山河圖,被柔和的燈光在后面的墻上投出巨大的陰影,或是千山疊嶂,或是四海無際,恍惚中讓人有一種錯覺,好象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真正將這片河山牢牢地抓在手心里一樣……沈韓煙端正坐著,鋪開一張紙,又研了墨,取一支筆在墨汁里蘸了蘸,對剛吃了半塊點心的北堂佳期道:“今天寫滿五十個字,就不用背詩了,好不好?”北堂佳期想了想,把手里剩下的那半塊點心放下,乖巧地點了點頭,從父親手中接過筆,脆聲說道:“好……” 北堂戎渡走進室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燈光下,北堂佳期安然坐在青年腿上,正趴在案頭認認真真地寫著字,一撇一捺地十分仔細的模樣,沈韓煙寬袍適意,側臉在燭火映照中精致難言,父女二人直構成了一幅寧和的畫卷?;蛟S是北堂戎渡沒有刻意放輕腳步的緣故,沈韓煙察覺到了有人進來,便轉過頭去,正看見北堂戎渡,光線明亮中,這人一身茄色的素袍,挽著再簡簡單單不過的油黑髻子,插一支扁簪,面容平和,目光正往這邊看過來,沈韓煙見了,不由得微微一頓,似乎是有些詫異他怎么這個時候忽然來了自己宮里,不過這也沒什么,因此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溫聲說道:“……北堂,你怎么來了?!被蛟S是他看錯了的緣故罷,不遠處的北堂戎渡仿佛是有什么事情存在心里一樣,眼神里,有某種奇怪的東西。 北堂佳期卻沒感覺到這些事情,她只是看見了父親來了,頓時就高興起來,把手里的毛筆一丟,就脆聲喚道:“……爹爹!”哪知道她這么一弄,袖子卻不小心掃翻了旁邊小小的一方硯臺,里面的墨汁登時就全部灑了出來,弄污了那張才寫了不到一半的字帖,但北堂佳期哪里會去理會這些,早就已經一骨碌從沈韓煙的膝上滑了下去,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北堂戎渡的面前,北堂戎渡見了女兒,面上不由得就露出了笑容,彎腰道:“原來佳期這么乖,在寫字么?”北堂佳期揪著北堂戎渡的衣擺,扭著身子撒嬌道:“露兒可乖了呢……”北堂戎渡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微微笑道:“好了,既然丫頭這么乖,爹爹明天有獎勵?!北碧眉哑诼犃?,頓時笑如春花,北堂戎渡輕拍了她一下,示意女兒松開自己的衣擺,這才走到沈韓煙身旁。 沈韓煙正在收拾被北堂佳期弄臟了的書案,把案面上的墨汁擦干凈,見了北堂戎渡走到自己身邊,便抬起頭來,一雙黑水銀一樣晶瑩柔和的眼睛看著北堂戎渡,微微一彎唇瓣,露出一絲溫潤的笑意,說道:“……前時才聽說你出宮去了,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北碧萌侄汕浦媲暗那嗄?,這個人的眼神是純凈無垢的,連聲音也是清清涼涼的,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就如同泉水在山澗里流淌……北堂戎渡不知道為什么,一些早已經想好的話就忽然沒有這么直接問出口,他猶豫了一瞬,既而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才淡淡低聲說道:“也沒什么……”沈韓煙見狀,似乎怔了一下,隱隱覺得北堂戎渡今夜好象是哪里有些不太對勁,但又有點兒拿不準,因此眼神溫和,只是朝著面前的人笑了一下,將書案擦干凈,這才起身洗了手,一旁北堂佳期卻已經打起了哈欠,揉著眼睛道:“爹爹,我困了……”北堂戎渡忙道:“丫頭去睡罷,明天爹爹給你捎糖人兒回來?!闭f著,喚進一個宮人,帶北堂佳期回去睡了。 室中只剩下兩個人,沈韓煙本能地覺得今夜的北堂戎渡好象有些奇怪,可又說不準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更猜不出究竟是與什么事情有關,因此眉宇之間幾不可覺地微微一蹙,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東西,心底生出某種隱隱的不安之感,不過很快那眉頭又漸漸舒展了開來,索性開口打破了眼下似有若無的異樣氣氛,浮出一個笑容,抬頭看著北堂戎渡,神情溫潤如玉,微笑著說道:“北堂,你心里好象……有什么事情罷?!?/br> 青年的聲音十分溫和,只是那么一直不急不躁的,聽起來就讓人放松,只覺得舒服得很,那雙漆黑如子夜的眼睛里面,更是似乎永遠都帶著三分從容優雅的笑意,北堂戎渡不知不覺間,心神就微微松融了下來,眼睛朝青年看了看,似乎又沒有什么想說的了,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本王能有什么事……”沈韓煙見了,也不覺隨之微笑起來,眼中有溫軟的顏色,道:“既然這樣,明日你還要上朝,還是早些睡罷?!北碧萌侄奢p輕‘嗯’了一聲,在鏡子前坐了,沈韓煙取了梳子來,將北堂戎渡的發髻解開,手里拿著銀梳,替他慢慢梳理著頭發,過了一會兒,北堂戎渡從鏡子里看著身側的青年,忽然開口道:“……韓煙,你知道本王剛才是去哪里了么?!?/br> 沈韓煙正專心梳理著北堂戎渡濃密的長發,聞言,便隨口道:“哪里?”北堂戎渡不著痕跡地拈住自己垂在身前的一縷發絲,頓了頓,才輕聲道:“……今夜本王去的,是秦湘樓?!?/br> 二百五十四. 真與假 北堂戎渡不著痕跡地拈住自己垂在身前的一縷發絲,頓了頓,才輕聲道:“……今夜本王去的,是秦湘樓?!贝嗽捯怀?,北堂戎渡明顯感覺到那只正為他梳理頭發的手滯了一瞬,沈韓煙面上的神情微微一變,彼此都是聰明人,什么話都不必說得太透,就已經明白對方究竟是什么意思,想來,北堂戎渡自然是已經知道了某些事情……沈韓煙心中閃過了一絲細微的不安之意,不過倒也馬上就將這一點兒情緒給無聲地平息了下去,其實對于這件事情,沈韓煙也并不是沒有早做準備的,畢竟在京中開設像秦湘樓這樣的一家風月場所,以北堂戎渡的人脈眼線,保不準什么時候就會被發現的,因此沈韓煙聽了這話,心中卻也沒有什么很大的波動,面上也不見變了顏色,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北堂戎渡見狀,心里明白了幾分,嘆了一口氣,說道:“……韓煙,你手里缺銀子么,本王記得從來沒有在銀錢方面限制過你?!?/br> 沈韓煙微微垂下眼簾,手卻沒停,仍舊拿著梳子,慢慢給北堂戎渡梳理著頭發,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確實不缺銀子,況且我在宮里,也沒有多少需要花錢的地方?!鄙蝽n煙說著,忽然似有還無地淡淡苦笑了一下,道:“我原本想來,也沒指望你一直不知道?!北碧萌侄筛惺艿姐y梳的梳齒劃過頭皮的酥麻之意,微微瞇起眼睛,輕聲說道:“……那怎么還要特意在外面置辦產業……還是那等風月場所?!眱蓚€人此時無論是語氣還是神色,都好象只是和平日里一樣,在聊家常,而并非是正在說著某種敏感的話題,沈韓煙修長的手指勾留著北堂戎渡絲緞一般的黑柔發絲,一時倒沒有馬上回答,北堂戎渡輕聲說道:“你啊,也知道本王是什么樣的人,這種事情想要本王不知道,本來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只是,你若要銀子用,只需跟本王說上一聲,不論是多大的數目,莫非本王還會不給你么,何必要自己在外如此?!?/br> 沈韓煙眼神如常,手中的銀梳也仍舊是不緊不慢地梳理著那一頭柔順的黑發,過了片刻,他才微微動了動嘴唇,輕嘆道:“沒有錯,一般說來,我若是想要什么,北堂你一定都是會給我的,但是,在有些事情上面,卻不是我可以影響你的,不是嗎?!鄙蝽n煙說到這里,清亮的雙目當中流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北堂戎渡聽了,沉默了一會兒,面上已經沒有了笑容,變得一片平靜,忽然間抬起手,捉住了沈韓煙另一只沒有執梳的手掌,不知道是嘆息還是別的什么,只緩緩沉聲說道:“韓煙,本王記得在從前的時候,你與本王之間,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在本王離開無遮堡,在外面闖蕩打拼的那幾年,咱們兩個人更是親密無間,說是相濡以沫也不為過,可是為什么等局面越發大了,本王站得更高了的現在,本王卻覺得好象跟你之間漸漸有了什么說不上來的隔閡了呢?變得……依稀有些生分了?!?/br> 北堂戎渡說完,片刻之后,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補充了一句,道:“韓煙,你說,咱們兩個人,怎么忽然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這一句話說出來之后,北堂戎渡沉默了一陣,然后才低慨道:“當年那番場景,今日卻又這般,真是……”明亮的燈光將北堂戎渡鏡子里面的那張面孔映得清清楚楚的,沈韓煙默然,但他的眼簾卻是幾不可覺地一顫,好象想要說些什么,卻又欲言又止,只感覺到北堂戎渡握住自己左掌的那只手溫柔如舊,一如從前,他頓了頓,才微微澀聲道:“……我不知道……或許,正是因為你和我都不再是以前的小公子和沈韓煙了罷,北堂你現在是楚王,而我,是沈少君……”沈韓煙這樣說著,漆黑的眼睛深處有某種隱藏的自嘲之意一閃而過,此時此刻,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時光,那時候他還不是沈少君,北堂戎渡也不是世子,不是楚王,兩個人牽手嬉笑,而如今,這些都早已經遠去了。 北堂戎渡聽了這些話,久久不語,只是那樣繼續握住沈韓煙的手,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開口道:“其實本王不在乎你做什么,本王真正在乎的是,你不再像以前那樣完全信賴本王了,像當年一樣對本王沒有任何隱瞞……”北堂戎渡說到這里,忽然笑了笑,嘆息著說道:“韓煙,本王小的時候,曾經聽父親訓誡過,當時他說‘永遠都不要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現在想起來,父親說的真是對,本王確實是自以為是了,以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別人就一定要永遠對本王絲毫不變……韓煙,本王知道你是不會變心的,或許,變的那個人是本王,所以你才會有變化,是嗎?!鄙蝽n煙白皙的手指微微蜷起,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完全平靜了下來,道:“北堂,當年和你在一起離開無遮堡,在外面打拼的那些年,雖然辛苦些,吃過苦,甚至有過危險,但那卻是我過得最輕松,最歡喜的一段時光,哪怕是如今高高在上,身份尊榮的日子,卻也是完全不能與當初相提并論的……北堂,沈韓煙只是一個很尋常的人而已,沒有你那樣聰明,也沒有你那樣手段百出,更沒有你那樣權衡利弊,冷靜果斷的心,我沈韓煙這個人,其實沒有多大的出息,會因為情義而軟弱,也會感情用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