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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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回到吟花閣時還是午后時分,炎熱的暑氣被院中鋪天匝地的花木樹蔭一遮,倒是令人覺得清涼愜意了不少,繁茂的枝葉間有細碎的日光透下,泛出明晃晃的金色光暈。 四下靜靜無聲,幾只水鴨子蹲在一處草叢里睡得正酣,廊下開著各色花卉,馥郁清香,一只紅嘴翠羽鸚哥蹲在銅架子上,見到北堂戎渡,立時便撲騰了一下翅膀,熟練至極地嘎嘎叫道:“小公子到了!” 閣中眾人乍一聽見,早有人趨步出來,迎了北堂戎渡進去,幾個大丫鬟簇擁著,有人服侍著拿冷毛巾擦臉,或是端上冰鎮的飲品,北堂戎渡隨意喝了一口,然后將手里的箱子交個一個丫鬟,吩咐她放到自己房里,既而才進到西面的屋內,就見北堂迦正坐在一張方方正正的沉香大榻上,倚著一個玫瑰芍藥花瓣裝的玉色夾紗靠枕做針線,只穿著素淡的家常衣裙,烏發半挽,見北堂戎渡進來,便抬起頭,笑道:“回來了?!币幻娣愿姥诀叩溃骸叭ツ贸咦?,給渡兒比劃身量?!庇腥舜饝宦?,轉身去取量身的皮尺,北堂戎渡坐到北堂迦身邊,看了一眼北堂迦手里繡著的東西,原來卻是一條銀紅撮穗的繁花春水腰帶,比正常的長度要短上不少,明顯是給他用的,因此便說道:“娘現在做這個干什么,下午也該睡上一會兒才是?!北碧缅扔檬帜﹃艘幌卤碧萌侄傻念^,含笑道:“我在屋內安逸得很,一時半刻的,倒是睡不著了……你這個時候才回來,想來必是已在堡主那里用過飯,睡過午覺的罷?” 北堂戎渡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笑道:“中午倒是有一盤脆燒的紫鳊,我吃了不少,味道好得很?!北碧缅嚷犃?,不覺嗔道:“紫鳊rou質肥厚益補,大熱的天,你一個小孩子家,吃得多了,仔細腸胃不妥!”說著,忙吩咐人道:“把中午的支竹浸馬蹄云耳盛一碗來,給渡兒清一清胃?!彼齽傉f完話,忽然發現北堂戎渡手上的異狀,慌忙捧起了兒子的一雙手,急聲問道:“這是怎么了?”北堂戎渡低頭看了看手上纏繞著的繃帶,答道:“也沒什么,就是從今日起,先前用來練功的河沙換成了粗石砂,開頭都是這樣的,已經擦了藥,沒事,再過一陣就習慣了?!北碧缅入m然聽他這樣說,但畢竟還是心疼兒子,皺眉道:“晚上娘再給你抹一遍藥……可還疼么?!?/br> 此時皮尺已經取來,北堂戎渡蔚藍的眼睛里透出毫無雜質的溫暖笑意,搖了搖頭:“成日里練功習武,摔打受罪都是慣了的,一點兒小傷,不算什么事?!闭f著,站到地上,將雙臂向身體兩側伸平,笑嘻嘻地道:“娘還不快給我量身呢,我還等著早點兒穿新衣裳吶?!北碧缅纫残α?,拿皮尺給他量了身,記下尺碼,北堂戎渡又喝了小半碗支竹浸馬蹄云耳清湯,然后就歪在闊大的沉香榻上,看著北堂迦做針線。 北堂迦一針一線用心繡制著腰帶,一面微微笑道:“渡兒再過幾個月就要五歲了,等再有些年頭,長大成人,娘便去求堡主給你選一門好親事,將來兒孫滿堂,我就也再無所求了?!北碧萌侄勺杂妆阍缁鄣皿@人,說話行事,行動舉止,都令人無法將他當作幼童來看,這也是北堂迦擔心他聰明太過,唯恐折了福壽的原因,平日里和他說話,也都不以孩子視之。 北堂戎渡枕著一只填花薄荷枕頭,聞言,不覺一邊微微伸了個懶腰,一邊不經意地回答道:“娘說的是,以后自然有娘替我張羅就罷了,我不是個女孩子,沒有日日守在娘身邊的道理,等以后要是娶了媳婦兒,也好代我多陪娘說說話,解個悶才好?!北碧缅纫娝f的一本正經,自己倒是不禁‘撲哧’一聲笑了,道:“娘不過是說說罷了……你以后大了,自然要幫堡主打理無遮堡里的事務,說不定還要經常出門在外的,必是能遇見不知多少好女子,想必自己就領回來了,哪里用得著娘去cao心?” 一番話說得周圍的幾個丫鬟們都笑了,北堂戎渡翻了個身,將臉在枕頭上蹭了一下,笑道:“我才不到五歲呢,娘就想得這樣遠……”北堂迦拿手指稍稍用力點了一下他的額頭,抿嘴一笑:“我還沒問你呢,怎么一回來,身上的荷包玉佩什么的就全沒了?只剩個掛長命鎖的項圈,連耳墜子都不見了,莫非在堡里還有誰把你打劫了不成?”北堂戎渡微微張了張嘴,打了個呵欠,合上眼睛咕噥道:“玩麻將都輸給父親了……”北堂迦沒聽清,問道:“玩什么?”北堂戎渡懶懶道:“‘麻將’……快到娘生辰了,我給娘做的新鮮玩意兒,很能打發時間……”說罷,把臉往枕頭里埋了埋,再不出聲,自顧自地睡了。 北堂迦一笑,叫人拿一條夾紗小被給他蓋了,自己則繼續忙著手里的針線活計。 長日寂寂,北堂戎渡睡的時間并不很久,眼睛剛剛有些睜開時,卻看見北堂迦正拿著一件華美的衣裙,似是怔怔有幾分出神。 繁花絲錦制成的大紅喜服,以凌花暗紋作底,朱紅寶石點綴,鸞鳳振翅,牡丹層層疊綻,精致流燦,瑰麗難言。北堂迦雪白的手指輕輕在衣面上撫摩著,星眸微斂,秀睫低垂,一副默默黯然的模樣,翠屏立在一旁,面上亦有微微不忍之色。北堂戎渡見母親愀然不樂,便輕聲道:“……娘,怎么了?” 北堂迦見他醒來,便將那喜服疊起,交給一旁的翠屏,忙笑道:“沒什么……”北堂戎渡微微皺眉,看著那嫁衣,問道:“……是娘自己做的么?!?/br> 北堂迦的手一頓,然后煙籠般的禾眉便漸漸不經意地似乎有些蒙愁,半晌,輕嘆一聲,道:“是啊……當年我和堡主在吟花閣那晚之后,便自己親手繡了這件嫁衣,心里偷偷期盼著他很快就會娶我,可是自從那一次之后,他就沒有再留宿過了,我也從來沒有機會穿這件衣裳……” 翠屏手里捧著那身華美的嫁衣,輕聲道:“小姐……” 北堂迦搖一搖頭,示意自己無礙,提起昔日往事,她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倚在朱紅雕花的小軒窗邊,看著外面太陽已經漸漸西下,聲聲蟬鳴漫漫無歇,她靜靠在窗畔,如同一朵臨水的芙蕖,夕陽透進淡淡的薄金,旁邊貔貅熏爐的孔眼中徐徐飄出淺薄的輕煙,是一縷寂寞無言的芬芳……“比起天下間許多人,我已經好上太多,錦衣玉食,生活無憂,而且,還有渡兒你……至于堡主的寵愛,這些年來,我已經看得沒有那么重了?!?/br> 北堂戎渡伸手從窗邊的花瓶里掐下一朵粉白的芍藥,輕輕簪進北堂迦的發鬢中,北堂迦溫婉而笑,回過頭來,讓翠屏叫人拿些點心過來,秋香色的輕羅袖中,露出腕間的一角翠綠玉鐲:“渡兒,娘有些糊涂了,你才多大,怎么跟你說這些……” 正說著,幾個丫鬟抬了一張小桌過來,上面擺著幾樣點心,有北堂戎渡平日里喜歡的,也有北堂迦愛吃的,翠屏一面給兩人各自盛上一盞甜豆蓮仁湯,一面忍不住在語氣中帶了一絲埋怨的意味,說道:“小姐性情溫柔,美貌無雙,自小兒又是在堡里養大的,有誰能比得上?奴婢見過堡里那些狐媚子,也配跟小姐相提并論!” 北堂迦輕聲道:“說這個做什么?!边攘艘豢谔鸲股徣蕼?,對北堂戎渡道:“渡兒,有你喜歡的松子穰和茯苓糕,多吃兩塊?!贝淦吝€在嘆氣,將一碟北堂戎渡喜歡的茯苓糕拿到男孩近前,一面說道:“小姐這樣的人,無論容貌性情,才藝教養,都挑不出一丁點兒錯來,有幾個人能比?也不知堡主……” 她說到這里,卻是自覺地止了聲,北堂迦也仿佛不在意這些,只揀了一塊喜歡的點心吃了一口,然后將一塊蜜絲山藥遞向北堂戎渡,道:“渡兒,這點心味道好得很,你怎么卻從來不喜歡吃呢……不如還是試一試罷?!?/br> 北堂戎渡沒有接過那塊點心,只是指了一下桌上的其中幾碟糕點,道:“這蜜絲山藥,釀果藕,拔絲鮮桃,都是非常好吃的點心,甜而不膩,香得很……” 男孩拿了一塊自己平日里喜歡的點心,咬了一口,睫毛微垂:“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br> 北堂迦拿著點心的手忽然一頓,一時之間,似是有些癡了。 十一. 生辰 轉眼間又是一年多過去,這一日一早起來,便見窗外還是黑黢黢地一片,北堂戎渡靜靜在床上又躺了片刻,覺得清醒了,這才動了動身子,出聲叫人送洗漱的用具進來。 翠屏帶領幾名侍女端著盥洗器具進來時,只看見床前的秋香色細錦帳子半揭著,男孩披散著烏油油的黑發,正一面揉著眼睛坐起身來,一面道:“拿茶來?!?/br> 北堂戎渡眼下只穿著貼身的素綢小衣,整個人更像是用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一尊玉童子,只在雙頰上略微透著些極淡的粉紅,眉目精致如畫,翠屏依稀記得仿佛只有小時候見過的,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北堂尊越,才有這樣好看。她吩咐兩個侍女給北堂戎渡穿衣,自己則捧了剛剛泡好晾溫了的茶水遞了過去,北堂戎渡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看著兩個侍女正替他穿上的蜜合色簇錦團石榴花紋錦箭袖,和旁邊的幾件也是紅色為主的衣物,以及一雙挖云紅香軟皮靴子,不由得打了個小小的呵欠,道:“怎么全是這樣的顏色,把人裹得活像個紅粽子?!贝淦练畔虏璞?,蹲下了身子去給他穿襪套靴,聞言便笑道:“今日是小公子六歲生辰,自然要穿得喜慶些才好?!闭f著,見他衣裳穿得差不多了,就替他在腰上掛了荷包玉佩等物,又戴了一只明珠項圈,服侍北堂戎渡凈牙洗臉。 妝鏡里清晰映著個玉面烏發的男孩,纖眉潤唇,直鼻澈眼,如同玉娃娃一般,秀美難言。幾個侍女彎腰整理床鋪,北堂戎渡則坐著讓人為他梳頭,一面看了看還黑著的窗外,問道:“外面是下雪了么?!贝淦琳弥幻洞蠹t寶石鑲金墜子給他往右耳上戴,聞言,就應了一聲,道:“可不是么,后半夜開始下的,大得像鵝毛一樣……才停了不久,地上都積得足有一寸厚了?!北碧萌侄捎謫柕溃骸拔夷锬?,已經起來了么?!?/br> “小姐已經起身了,正在佛堂呢?!贝淦链饝宦?,拿了胭脂軟刷蘸了些茉莉膏子,就要給北堂戎渡涂上兩塊腮紅,在眉心上點一顆紅痣,北堂戎渡連忙避開她的手,道:“罷了,就算是生辰,我也不要弄這個,又不是一兩歲了……我去看看娘?!闭f著,見頭發已經梳好,便站起身理了一下衣擺,直接走出了房間。 佛堂里點著檀香,青煙如霧,北堂迦穿著蜜合色的團花芍藥紋錦長裙,正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微微閉著眼睛,口中喃喃,朝著一尊金佛祝禱。北堂戎渡走過去,輕聲道:“娘?!北碧缅缺犻_眼睛,柔聲淺笑:“你怎么來了?!币贿呎f,一邊起身取了三柱香點燃,拜了幾拜,然后才將香插到香爐里,輕聲道:“你自出生起,就伶俐聰明得太過了,心智言談,都根本不像是個孩子,娘欣喜之余,又擔心你靈慧過分,恐怕是要折福損壽的,因此才建了佛堂,時常給你祈福祝禱才好,就連你的生辰,也不好給你大cao大辦……渡兒,你也來拜一拜?!?/br> 北堂戎渡并不拂逆母親的意思,依言跪在蒲團上,拜了三下,然后才爬起身來,北堂迦含笑拉了他的手,說道:“走罷,今天是你生辰,咱們去吃壽面?!?/br> 丫鬟們已經擺上了飯,俱是全素的,兩碗銀絲壽面也是以猴頭菇等山珍來佐味,北堂迦笑著說道:“今天是你六歲生辰,等會兒我還要為你去佛堂抄幾遍經,因此不好食用大葷,所以菜色清淡得很,只怕你不大喜歡?!北碧萌侄赡闷鹂曜?,笑道:“一大早的,何必去吃那些油膩膩的東西,清淡的正好?!闭f著就夾了一筷冬筍,埋頭吃面,吃得倒是十分香甜,等用過了飯,再喝茶消一消食,看見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便穿了斗篷,出門到了不遠處一個平日里時常練功的小園子。 北堂戎渡練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拳法,直到覺得這一套拳法已經頗為熟練,沒有太大的紕漏了,這才整了整衣裳往回走。此時地上早已在昨夜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到處俱是銀裝素裹,一群年紀不大的丫鬟穿著厚衣,正在雪地里打雪仗玩。 年輕女子清脆的笑鬧聲如同銀鈴一般,十分動人,北堂戎渡站在略遠些的地方,看眾多女子嬉笑玩鬧,倒也自在。眾女正嬉鬧間,卻漸漸都停了下來,就見一行五六人正朝著這邊走來,皆是錦衣團繡的大漢,當先的一人牽著一匹毛色青白的馬,正是北堂戎渡平日里時常騎的那匹青花驄,走至北堂戎渡面前,躬身道:“堡主有令,今日冬狩,命小公子一同隨行?!?/br> 北堂戎渡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嗯’了一聲,將視線轉向了自己時常騎的馬身上,那馬鞍旁掛著一把墨綠色的弓以及一筒硬翎箭,并非是他鍛煉騎射時經常用的那種,但只看其材質,便知道不凡,北堂戎渡走過去,之后徑自騰身翻上馬背,隨即一手攥住韁繩,高高坐在馬上,一面對那群已經停止打雪仗的丫鬟們道:“告訴娘一聲,今日我隨父親去打獵,大概不回來吃飯了?!闭f罷,但憑那幾名大漢替他戴上大小十分合適的護手和扳指,然后一夾馬腹,由幾人簇擁著離開了吟花閣。 北堂戎渡騎馬隨著身邊的幾人一路而行,走了許久,直至到了堡外的一處極大的平地中時,就看見一群大約將近四十人左右的隊伍正在等候著,人人座下皆是一匹皮毛油光水滑的黃驃馬,錦衣團繡,鐵弓黑箭,見了幾人過來,便策馬前驅,上前匯合,行動之間宛如一人一般,絲毫不見雜亂,實是一等一的精銳。 送北堂戎渡至此的五六名大漢迅速趨前,翻身上馬,匯進人群當中,北堂戎渡一緊韁繩,正要駕馬跟上時,卻聽有人道:“今日你若是打不到像樣的獵物,本座定然重罰?!?/br> 一道挺拔的身影如同玉山般安然高坐在一匹獅子驄上,飛插入鬢的長眉微微斜挑,底下一雙略顯金色的鳳目似笑非笑,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犀利光澤,黑袍上繡滿鋪天蓋地的暗紅色火焰,襯著雙唇抿出的一道情分菲薄的弧度,整個人顯得極為冷魅而邪佞。北堂戎渡乍一見了自己這只有二十余歲的年輕父親,心中覺得唯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一句,才可勉強與之相襯。 北堂戎渡策馬徐行至男子身邊,道:“父親?!北碧米鹪教粢惶裘?,逡巡了一眼面前的男孩,嘴角略微向上扯起一個弧度,說道:“記得今日是你生辰,既然已經六歲,就不算小了,倒也可以隨本座出門?!闭f罷,一夾馬腹,帶著眾人駕馬而去,同時有黑影劃出一道弧線,落在北堂戎渡的懷里:“拿著?!北碧萌侄纱蜷_小盒一看,原來是一枚紫金琉寶耳墜,上面刻有極為精細的五蝠捧桃圖案,有福壽之意,倒是很適合孩童,十分精致好看。 這東西……算是生日禮物?北堂戎渡怔了一下,然后將小盒揣進懷里,策馬趕上了隊伍。 一行人直奔后山方向,整個狩獵隊伍也一路上逐漸自動分成兩拔,一撥十余人打馬在前,另外二十余人則吊尾壓后,只留北堂尊越父子二人在兩撥隊伍中間策馬奔馳。 北堂戎渡在這幾年間,已漸漸發現身處之地,無論是人文還是神話傳說,地域歷史等,除了一些細小差異之外,皆與他從前之時十分相似,只是其中總還是有些不同罷了,比如武道極其昌盛,在數百年前,君權就已湮滅,不再有皇朝帝王,只由眾多勢力分踞天下,世家門派之流,多如牛毛等等,其間無遮堡自數百年前興建,至今已龐然勢大,一令則諾者如雷,隨眾如流,尤其自北堂尊越繼位以來,已隱隱有遮云之勢,亦不斷吞并其他勢力,徐徐擴張,北堂尊越其人能力手段,由此可見一斑。 眾人座下皆是好馬,腳力自是不同一般,一路疾馳,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已出了后山,又奔了將近兩柱香的腳程,眼見四下平蕩無垠,連綿遠去,千里冰封,銀裝素裹,萬里雪皚,惟余莽莽,實是磅礴如斯。北堂戎渡自幼從未出過無遮堡,如今眼見這絲毫未有人工施鑿痕跡的自然風光,不由得應接不暇,蔚藍的眸中隱隱有興奮喜悅之色,脫口而道:“果然是風景如畫!” 北堂尊越眉梢斜挑,嘴角輕抿,些許淡薄的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衣袍兜挽,一頭青絲被凜冽的寒風吹得略略翻飛,似是有些漫不經心地道:“莫要忘了,今日你若弄不到像樣的獵物,本座定然重重責罰?!?/br> 十二. 狩獵 北堂戎渡眨了眨眼,隨即便歪著腦袋說道:“好啊?!币幻嬲f,一面已經拿起了那把掛在馬鞍旁的墨綠色的弓,用手指稍微拉開了弓弦試了試,果然彈性驚人,并且弓身兩臂和弓弦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重卻很堅韌,拉開時也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并且大小也比較適合他的年紀,攜帶著的箭支上,都刻有一個小小的‘無’字,北堂戎渡看了看身旁北堂尊越箭筒里的金翎箭,發現尾端也刻著一個‘無’字,大概是打獵時專用的。北堂尊越高坐在馬背上,手上一枚紅硬玉扳指殷紅如血,用馬鞭隨意指點了一下雪地里的一串小坑,低笑道:“你看,這應該是狐貍留下的,眼下這雪還不厚,若是等到積了一尺有余,你倒可以從雪層底下揪出幾只兔子來?!?/br> 父子兩人正說著話,突然間,眾多正搜尋獵物的侍衛忽地發出了警示的呼哨聲,就見遠遠的高空當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只正盤旋著的黑點,依稀看那模樣,大約是鷹隼之類的猛禽。北堂戎渡抬頭望向空中,眼中微微一亮,但旋即便搖了一下頭,知道自己如今年紀還小,即便已有了幾分修為,但在這等距離之下,也是根本沒有什么希望射中的,因此干脆也不白費力氣。旁邊北堂尊越打量了一下男孩面上的神情,既而薄唇微挑,淡然低笑道:“我兒,你倒是頗知進退,見事不可為,便立時有所決斷……還算不錯?!闭f罷,從馬鞍旁的弓囊里一手取出一把鐵胎長弓,順便拈上一支金翎箭,晶黃的雙目微微一凜,旁邊北堂戎渡甚至還沒有看清他是如何搭弓引箭的,就看到一條黑線仿如流星般劃破了長空,直直射往天空當中,瞬息間就在眾人的視野內變成了一個黑色的小點,幾乎與此同時,那只盤旋著的猛禽就發出了一聲哀鳴,驟然向地面倒栽而下。 北堂尊越一挑雙眉,剛要讓人順著獵物墜落的方向去尋,隊伍卻忽然聚了起來,原來不遠處的雪地里卻是出現了一大一小兩頭鹿,剛剛從林子里鉆出來,大約是想覓食,此時驟然見了這一群駕馬搭弓的人,立刻便轉身而逃。 無遮堡中的一群侍衛登時散開,策馬呈流線狀包抄了過去,就要斷了獵物向兩側逃走的路,北堂尊越持弓在手,卻沒有立刻拿箭,陡然間低喝一聲,便打馬朝著遠處的兩頭鹿追了過去,那小些的鹿腳力不足,不久便被趕上,北堂尊越卻并不理會它,直朝著那撒蹄狂奔的大鹿追去,只見座下的獅子驄四蹄翻騰,如同駕云登霧一般,終于漸漸攆上了拼命逃竄的獵物,北堂尊越人在馬上,唯見略略彎腰俯身,長臂舒展,竟是一把就攥住了鹿角,直接就將那頭大鹿拎了起來,喀嚓一聲擰斷了脖子,同時拇指指甲在上面一劃,割開喉嚨,便低首飲了幾口熱騰騰的新鮮鹿血,既而就松開手,將還在微微抽搐著的鹿棄在地上,身后自有人策馬上前,將獵物收拾帶走。 此時北堂戎渡正策馬追逐著那只小些的鹿,一只硬翎箭已經被抽出,搭在弓弦間,北堂戎渡手上戴著護手和拉弦的扳指,坐在馬背上凝神瞄準著前方不遠處正在奔逃的小鹿,片刻之后,深深吸一口氣,雙臂一振,頓時將弓拉得如同滿月一般,只見一道黑光射出,直接射在了小鹿身上,那鹿登時一個踉蹌,四蹄一軟,便摔倒在雪地上,雖然沒有一擊致命,卻也明顯是再也爬不起來了。五六名侍衛很快便攏了過來,其中一人將鹿提起,掛在馬腹右側,北堂戎渡也沒有再去看一眼自己的獵物,只是朝著遠處的男子高聲道:“父親,這可算是‘像樣的獵物’么?” 北堂尊越剛剛飲過鹿血,唇上沾著一小片暗紅,正用一塊錦帕揩去,聞言,鳳目中便稍微現出一絲和緩,暫時掩去了平日里的犀利,嗤聲笑道:“還不錯?!北碧萌侄尚忝乐翗O的小臉上也浮出了幾分明快的笑意,脆聲道:“父親,我去把剛才射的那只鷹給撿回來?!闭f著,一夾馬腹,一人一馬便朝著方才那猛禽落下的方向奔去。 北堂戎渡策馬馳進一處林中,尋找方才被射落的獵物,沒走上十余丈,忽然看見前方的林子里有十余人騎著馬緩緩過來,當中一個身穿淡粉色衣裳,披厚絨斗篷,大概八九歲模樣的女孩手里,正提著一只身上插著金翎箭的海冬青。北堂戎渡見了,便打馬上前幾步,揚聲道:“這只海冬青是我父親剛才獵到的,箭上有一個‘無’字,可作憑證,不知道各位可否歸還?” 那聲音清脆明凈,仿若碎珠一般,聽起來十分舒服,眾人見不遠處一個孩子騎在一匹青花驄上,穿一襲朱砂金團花斗篷,里面亦是紅衣,腳蹬挖云紅香軟皮小靴,頭發用珠玉帶子扎在腦后,明珠瓔珞項圈掛頸,腰間掛著玉佩荷包等物,不過六七歲的模樣,肌膚勝似美玉,眉目俊秀無雙,不覺有些訝然這樣小的孩子,如何會獨自進到林中,卻忽聽當中那女孩怒道:“是你爹爹射死了我的海冬青么?你快賠我來!” 那女孩子眉目如畫,梳著雙鬟,肌膚嬌嫩如同奶油一般,戴著一串珍珠鏈子,容貌秀麗之極,聲音亦是嬌柔清脆。那海東青向來捕捉馴服很不容易,將野性十足的海東青用捕鷹網捕獲后,要放在熬鷹房將鷹上架,費時費力地‘熬鷹’,再通過‘過拳’、‘跑繩’等環節之后,費去許多心力,才終于有可能得到一只可以助人狩獵的合格海東青,向來是有價無市的,這女孩子也不過只有那么三四只,眼下被射死的卻是其中最好的,自然十分惱怒,再加上北堂戎渡容貌太好,生生壓了她一頭,且又因年紀尚小,難以認真分出男女,這女孩便很容易將他認作女童,她自幼嬌養,性情刁蠻,此時乍一見了比自己模樣還要出眾的陌生女孩子,且又雖然年紀小,卻言語之中十分清晰有條理,神情間亦是隱隱有大家氣派,難免心中不喜,更何況心愛之物又被人當作獵物射死,更是惱怒至極,因此便揮了揮手里的馬鞭,指著不遠處的北堂戎渡哼道:“你家里人弄死了我最好的一只海東青,若是不賠我,就拿你抵了來,給我回去做丫頭?!?/br> 北堂戎渡聽她這樣說,竟是要拿自己抵一只畜生的意思,不禁皺了皺眉,道:“既是你養的鳥,我便不要了……這是賠你的錢?!闭f著,將腰間的一枚和田羊脂玉雙魚佩解了下來,遠遠拋了過去,也不欲多作糾纏,調轉馬頭,便要離開。 那玉佩劃出一道弧線,恰恰正落在女孩的懷里,分毫不差,旁邊的人眼角略略一動,有些微訝于這樣小的孩子,竟有這等準頭,且又言談舉止間十分得當,根本不像是普通孩童,穿著打扮,亦是華貴,一枚上好的和田羊脂玉隨手便可給人,定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卻聽身邊的女孩忽然嬌叱道:“什么破玉,我才不稀罕,你爹爹弄死了我的海冬青,你竟不知道賠禮么?難道你娘沒教過你道理么!定然是個野孩子!”說著,將懷里那塊雙魚佩丟到地上,一甩馬鞭,頓時將價值千金的玉佩抽成了兩半,卻是因為這女孩見北堂戎渡方才的舉動,雖沒有任何傲慢無禮的地方,但也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意思,她自幼就被人捧在掌心里,向來嬌縱,何時被誰這樣忽視過,不禁氣惱無以,因此便一鞭抽碎了賠償的玉佩,又譏北堂戎渡是個沒人教養的野孩子。 她做別的也就罷了,一個八九歲的女孩,北堂戎渡又怎會當真跟她一般見識,可偏偏聽到她言語之間涉及北堂迦,因此便停了馬,調轉過馬頭,聲音冷淡:“我娘自然精心教導過我,你是什么人,還輪不到你來指手劃腳!”那女孩子平生第一次當面被人呵斥,不覺一愣,隨即便大怒,嬌喝道:“我是青帝門的二小姐牧傾萍,你是哪里來的野丫頭,敢和我這樣說話!”隨即扁了扁小嘴,哼的一聲,對身旁的一個中年人道:“李叔叔,給我把她帶回去,我要好好教訓她!” 那紫袍的中年人微微皺了一下眉,沉吟道:“小姐,只怕這孩子不是尋常人家出身……”牧傾萍哼了一聲,道:“你們不去,我自己來就是了!”說著,策馬便奔了出去,沖至北堂戎渡近前,手上的馬鞭一揚,卻是照著北堂戎渡的臉抽了下去,就要在他臉上打出一道血痕。 北堂戎渡眼見這女孩子小小年紀,卻竟是這樣驕縱狠辣,不過是些許小事,就要下這般重手,不由得也是心中發惱。他兩世為人,雖然一般倒也與人相安無事,但也從來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從前有一段時期,更是由于學術成果被相熟之人盜取,而策劃狠狠報復過所有相關人等,使得后來工作之處再不敢有人因他年輕而有所欺凌,眼下見這女孩出手蠻橫,因此也不留情,手上馬鞭一揚一卷,便擋住了對方的鞭子,隨即又是一抖手腕,只聽‘啪’地一聲,女孩雪白的右頰上頓時出現了一條手指長的血痕,痛呼一聲,掉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