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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朔云飛渡在線閱讀 - 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6

朔云飛渡_分節閱讀_6

    十三. 俘虜

    牧傾萍自打從娘胎里出來之后,長到如今九歲大,向來都是嬌生慣養的小姐,被眾人捧在手心里,從不曾吃過什么苦頭,眼下驟然挨了一鞭,只覺臉頰上狠狠一痛,登時便墜下馬來,不遠處那十余人大驚,立即自馬背上飛身而起,就要縱掠過來,北堂戎渡一見這群人的身手,卻是十分高明,尤其是那個紫袍的中年人,更是一等一的輕身功夫,自知眼下自己人小力單,孤身一人在此,即便是天縱之才,怕是也萬萬脫身不得。但他早有打算,自是夷然不懼,只從馬背上立時便跳了下來,閃電般一把箍住剛剛才摔在雪地里的牧傾萍,同時手中已經不知道何時現出一柄綠盈盈的碧玉小劍,緊緊抵在了牧傾萍雪白的纖細秀頸上,冷喝一聲,道:“誰敢過來!”

    那小劍不過兩寸左右長度,通身以碧玉打造,劍柄上面嵌著兩顆碧藍的貓眼石,泛著幽幽的冷光,雖然通體打磨得十分光滑,也不曾開過什么刃,但那尖頭處畢竟還是頗有些銳利的,想必刺進rou里決非難事,亦可致人死命。一群人頓時硬生生壓住身形,果然再不敢上前一步,那紫袍的中年人眸色沉沉,道:“小娃娃,把人放了,你走?!?/br>
    北堂戎渡精致絕倫的小臉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嗤言道:“我不是好哄的三歲小孩子,是六歲了……放了她,我也就回不去了?!笔种械挠駝β晕⒁痪o:“快都封了自己的xue道,她自然就沒事?!闭f著,拖住懷里緊箍著的女孩便上了馬背,同時也不忘將女孩剛才墜馬時一起掉下來的那只海東青也一同拿起,掛在馬鞍旁的鉤繩上。牧傾萍被他制住,只覺右臉上火辣辣的痛,自身又被他挾持,不禁掙扎著喝罵道:“小賊,我爹爹是青帝門門主牧商海,你敢動我!”北堂戎渡冷然道:“閉嘴,不準亂動?!笔稚系挠駝σ幻婢o緊頂住了女孩的脖子,另一只手則點了她的xue道,讓她動彈不得,對那一群人說道:“快點!”

    那女孩身份十分貴重,眾人不得不依從北堂戎渡之言,封去了xue道,動彈不得,沒有一個多時辰,是解不開的,但北堂戎渡仍然不放心,生怕有人做假,一旦自己放開人質,就會有變,因此就跟牧傾萍換了個位置,讓她坐在自己身后,用一只手攬住她的腰,這才策馬按照原路返回。那紫袍的中年人未曾料到這小小的孩子竟然這般心思縝密,連己方有可能裝假,甚至從身后發箭偷襲的的事情都防備上了,堂而皇之地用牧傾萍作擋箭牌,不禁心下恚怒不已,看著漸漸遠去的兩人一馬,冷喝道:“好一個狡猾的小鬼!”

    北堂戎渡騎馬回到原地時,眾人已經又打了幾只獵物,北堂尊越見他馬背上多了一個年紀尚小的美貌女孩子,便揚一揚眉,饒有興致地道:“哦,這丫頭莫非也是你的獵物不成?”北堂戎渡將那海東青拋過去,道:“幸不辱命?!?/br>
    他此刻到了父親身邊,就已經真正安全了,自然沒有必要再留著人質,因此就要把牧傾萍的xue道解開,放她回去,但牧傾萍乍一見到北堂尊越,雖是被他容貌氣勢所懾,卻猛然間就覺得臉上又辣又痛,不禁哭叫起來,大聲喝罵道:“小混蛋,小畜生,你竟敢欺負我……我叫爹爹殺了你!”

    她是大家小姐,且又年紀尚小,即便是罵人,也只有這幾句,但那‘小畜生’三個字,卻把北堂戎渡的娘老子都罵進去了。北堂戎渡眉頭一皺,原本要給她解xue,現在也不解了,甚至連啞xue也給她點住,只自顧自地對北堂尊越笑道:“父親,今天若是打到獐子,晚上便可以喝香獐酥蓉湯了……又香又暖肚子,好喝得很?!?/br>
    北堂尊越此時已有些猜到了幾分,因此便輕笑一聲,道:“這丫頭還有不少人跟著罷?!闭f著,便隨意吩咐隨從的人道:“都過去,若是看見有人,就統統殺了便是?!北碧萌侄呻m然算不上是什么仁俠慈義之人,但也不至于只因一點小事,就取了一群人的性命,因此便道:“父親……”北堂尊越見他如此,便隨意拉了一下韁繩,駕馬朝前走去,道:“那便罷了?!彼鋈秽托σ宦?,回過頭道:“我的兒,你才幾歲年紀,就給自己擄了個小媳婦兒回來?”一面吩咐一個侍從將那女孩從北堂戎渡馬背上抱走:“你既然捉了這女娃,便帶回去,給你解悶?!?/br>
    其后眾人又打了不少獵物,但不到一個時辰之后,天上就下起了雪,北堂尊越看看天氣,便不再繼續,帶人攜了一眾獵物,直接回了無遮堡,只苦了林子里那一群青帝門的人,身上的xue道還有將近兩柱香的時辰才能解開,此時天寒地凍,又下起了雪,連身子都漸漸快要凍得木了。

    北堂戎渡回到吟花閣,笑道:“娘,看我給你打了什么來?!痹捯舴铰洳痪?,北堂迦便帶著一群丫鬟走了出來,身邊自有人為其撐傘遮雪,北堂迦含笑道:“渡兒第一次去打獵,就獵到了好東西么?”一邊說,一邊看向旁邊給他拿著獵物的幾個下人,笑道:“娘的渡兒真是了不起?!北碧萌侄芍钢渲幸恢缓偟溃骸斑@個是要給娘做圍脖的?!北碧缅刃χc一點頭,卻忽然發現一個下人還抱著個小女孩站在旁邊,不禁驚訝道:“這孩子是誰?”

    北堂戎渡喚過一個丫鬟,叫她將牧傾萍抱進閣里,這才對北堂迦道:“還下著雪呢,這么冷,我和娘進去再說?!币幻娼腥藢C物帶下去收拾。

    眾人進了閣中,北堂戎渡坐在暖炕上,手里捧著個銅暖爐,將今日之事都一一說了,北堂迦嗔道:“你這孩子,何必下了狠手,一個女孩子家,臉上若是有了損傷,日后可怎么嫁人呢?!闭f著,就叫人去拿傷藥過來。

    牧傾萍此時正躺在炕邊上,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北堂迦拿了藥,親手給她處理傷口,牧傾萍臉上疼得難受,又見這美貌絕倫的女子正溫柔小心地給自己上藥,不禁委屈得簌簌掉淚,卻沒法哭出來。北堂迦拿絹子給她擦了眼淚,又收拾好傷口,這才回頭對北堂戎渡道:“渡兒,給她解了xue罷?!?/br>
    北堂戎渡挑了挑眉,到底還是依了母親的意思,過去給牧傾萍解了xue道,牧傾萍乍一得了解脫,立時便跳起來就朝北堂戎渡撲過去,此時她已知道北堂戎渡是個男孩,因此便哭罵道:“臭小子,壞胚子,我和你拼了!”

    她被點住xue道已有許久,北堂尊越又暫時封了她的武功,以免她鬧騰,況且如今還年紀尚小,因此眼下猛然活動,只覺手足無力,北堂戎渡輕而易舉地就將她制住,重新推到炕上,皺眉嚇唬道:“給我安靜些,再不老實,便打你?!?/br>
    牧傾萍被推得一趔趄,摔倒在炕上,仿佛有些知道自己是沒法斗得過這個可惡的小子了,此時她舉目無親,孤零零地身處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又吃了苦頭,心中又驚又怕,不由得終于‘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道:“小混蛋……你是壞蛋……嗚……我要娘……”

    北堂迦見她伏在炕上大哭,心中不禁有些憐惜,便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肩,柔聲哄道:“你別怕……”牧傾萍哭得正厲害,猛地一甩手,道:“我不要你們管!”

    北堂迦低呼一聲,凝脂般的手背上赫然現出三道淺淺的血痕,卻是牧傾萍方才不經意間,用指甲抓破了她的手,北堂戎渡見母親一片好心,卻被弄傷,不由得惱了,先是叫人給北堂迦上藥,然后才將牧傾萍一把拎起來,冷笑道:“這里不是青帝門,你再撒野,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原本我今晚就想放了你,可現在你傷了我娘,我便改了主意,你就留在這里給我做丫頭罷!幾時我心情好了,再看看放不放你!”說著,就吩咐擺飯:“把我打的那頭鹿,讓人做了油炸餡餃來?!?/br>
    雖然時辰早了些,但仍是沒用太久的工夫,就很快擺上了飯,北堂戎渡拿勺子喝著一碗香噴噴的胭脂紅香米粥,看了看外面還在下著的雪,然后給北堂迦夾了一個油炸的小餃兒,道:“這個涼了就不好吃了,是我今天打的新鮮鹿rou,娘嘗一嘗?!?/br>
    北堂迦含笑吃了一個,道:“嗯,好吃得很?!彼龏A了一筷子的南酒蒸鴨,放進兒子碗里,囑咐道:“渡兒,你多吃些,才好長得快?!北碧萌侄尚Φ溃骸斑€是娘疼我呢?!?/br>
    母子兩人在炕上用飯,其樂融融,旁邊一群丫鬟伺候著,不時地端湯送水。牧傾萍抱著膝蓋蹲在墻角,偶爾抬一下眼,去看桌子上的飯菜,她連遭教訓之下,如今已對北堂戎渡微微有些怯了,雖然心中暗暗詛咒憤恨,但倒也沒有再次生事,只是腹中空空,已經有些饑餓,她出生以來從不曾嘗過挨餓的滋味,此時肚里輕鳴,禁不住聞著飯菜香噴噴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十四. 禮物

    母子二人吃過了飯,北堂戎渡坐在炕上一面捧著一碗酸菜小五花rou絲湯慢慢喝著,一面朝窗外看了一眼,見天色也不晚,便道:“眼下左右無事,不如我陪娘玩上兩局,也消消食?!闭f著,就叫人去把桌子支起來,北堂迦放下筷子,拿茶漱了口,笑道:“只怕你是又想贏娘的錢去呢?!闭f著,一眼瞥見牧傾萍抱著膝蓋蹲在墻角,正往這邊的桌上看,不禁心下可憐,遂柔聲道:“餓了罷?你過來?!蹦羶A萍此時腹中饑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聽北堂迦喚她,便很快走了過來,北堂迦叫人給她盛了飯,又舀了湯,道:“吃罷?!?/br>
    一旁的北堂戎渡倒也沒想怎么故意折騰這個女孩子,因此見北堂迦讓她吃飯,也就罷了,并不曾說些什么,只自己回房換了衣裳,讓人重新給梳了頭,將今日北堂尊越給的那枚耳飾放了起來,又取了一些銀子揣了,這才重新過去,見桌子已然支好,牌也已經壘上了。

    北堂迦徑自坐在炕上喝茶,旁邊牧傾萍正就著一盤蟹黃豆腐吃飯,一雙眼睛由于大哭過一場,因此還微微紅腫著。北堂戎渡也不看她,過去拉了北堂迦的手入了牌桌,又叫上兩個丫鬟陪座,四個人便開始玩了起來。

    剛剛摸上兩圈,北堂戎渡正逐漸贏得順手,忽然有丫鬟進來通傳,說是堡主命了人過來傳話,喚小公子前去。北堂戎渡不禁有些掃興,只得叫人替上自己的位置,陪北堂迦玩著,又囑咐丫鬟們看著牧傾萍,莫要讓她鬧出什么事來,這才出去了。

    外面的雪已停了,天色亦黑了下來,北堂戎渡一路朝著北堂尊越派人吩咐的所在之處走去,等到漸漸臨近之時,遠遠地,就聽見一片隱約的歌舞升平之音,隔水看去,便見對面彩燈巨燭,脂香粉膩,喧囂而熱鬧,湖中心的一座大亭當中,一群錦衣羅裙的女子正水袖舒展,手持羽扇,在亭中翩然起舞,正好可以讓那些在不遠處的大殿內,飲酒作樂的諸人觀賞。

    北堂戎渡眼見這番景象,由于并非是第一次看見,倒也不為所動,知道北堂尊越不過是又召人宴樂罷了,實在算不得什么,只是有些詫異為何要叫了自己過來。心中雖是這樣想,腳下卻仍是不停,一路朝著那燈火通明的大殿去了。

    殿中大多是在無遮堡中頗有權位之人,四下樂聲繚繞,歌舞正興,眾人推杯換盞,倒也十分熱鬧,說不盡地奢華迷醉,北堂尊越則高踞首位,斜倚在軟榻上,手里拿著一只盛了美酒的玉盞,旁邊一名容貌明麗的女子偎依在他右側,用涂了蔻丹的纖手剝著橘子,嬌笑著喂給他吃,另一側則是個云髻花容的美人,正跪坐在北堂尊越腳旁,輕輕為男子揉腿,嬌軀軟軟靠在對方的腿上,在上面按摩揉捏的雪白雙手,亦在動作之間充滿了撩撥之意。

    不知不覺間,有人無聲趨近,向北堂尊越低低說了一句什么,北堂尊越微微瞇起眼,道:“……叫他進來?!蓖瑫r隨意抬了抬手,示意兩名女子退到一旁。

    不一時,一個莫約六七歲的孩子便在一片酒香脂膩中進了大殿,一身水青色窄袖小襖,衣擺下露出金銀雙色條紋的錦褲,兩鬢的頭發亦摻著金銀絲帶編成小辮,攏到腦后系上,雖是年幼,五官卻已依稀能看出與北堂尊越相似了。殿中諸人大多都曾見過這男孩幾回,知道這是堡主的獨子,若無變故,將來便是下一任的堡主,只是不知這孩子年紀尚幼,如何卻到了這種場合來。

    北堂戎渡乍一進到殿中,只覺滿眼登時一片輝煌,酒香流溢中,又隱約伴著些渺渺的樂聲,且還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甜香靡靡味道,令人骨酥神泰。他見座上北堂尊越正朝自己招了招手,便走了上去,剛要喚一聲‘父親’,就被男子忽然輕舒猿臂,抱坐到腿上,用手在男孩黑油油的發頂一揉,低笑道:“……我兒,你如今雖是年紀尚小,心智倒也不比尋常人差了,這等場合,以后卻也可以在本座身邊一處看看……方才可是吃過飯了?”北堂戎渡這些年早已適應了自己的孩子身份,因此眼下被北堂尊越抱到腿上坐了,也沒覺得有什么抗拒,安安生生地答道:“已經吃過了,后來又和娘一處玩了兩圈麻將?!北碧米鹪铰犓话逡谎鄣卮嗦暣鹬?,不覺挑眉而笑:“哦?既是如此,倒是本座擾了你的牌興了……可是贏了?”北堂戎渡晃了一下兩個指頭,眼中現出一絲淡淡的狡黠,道:“贏了將近二十兩銀子?!北碧米鹪铰勓?,不由得笑了笑,隨口命方才那兩名女子中的一個給北堂戎渡剝些新鮮的時令水果吃,又道:“今日既是你生辰,本座便賞你一樣東西,你可要?”

    被吩咐給北堂戎渡剝水果吃的便是方才那為北堂尊越按摩的女子,巧得很,這人竟恰是那年對北堂迦出言不遜,因而被北堂戎渡鞭裂了紅裙的安芷眉,就見其朱唇微抿,雖心下暗恨,滿是不愿,卻仍然不得不用纖手細細剝了一只蜜桔,一瓣一瓣地喂給北堂戎渡吃。北堂戎渡自然也認出了她,但只作不知,任憑她伺候著將桔瓣送到自己嘴邊,張口吃了,這才一面看著殿外不遠處湖心亭里的歌舞,一面隨口道:“父親不是已經送了我耳飾么,還要給什么?”北堂尊越晶黃的鳳目略略瞇起,肆然輕笑道:“是個好東西……我兒,你且看看就是?!闭f著,拍了拍手,吩咐一人道:“……把人帶上來?!?/br>
    那人領命而去,不多時,一名身著蜜合色細花松綾繡灑衣裳的少年便亦步亦趨地進到了殿里來,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青絲烏亮,肌膚雪白,一雙眼睛如注朗星,水紅色的唇由于緊張而微微抿著,容華清絕,秀雅出眾,渾身雖不曾戴著什么飾物,卻尤顯清爽,實是一等一的絕頂美貌少年。北堂戎渡見狀,心中不由得怔了一下,暗想這該不會就是北堂尊越所謂的賞的那樣‘東西’罷?他畢竟并不真的是個孩子,從前長到二十歲,由于家中條件優越,自身亦是容貌上乘,性情恣意,因此在風月之事上也不是沒有經歷過,眼下見北堂尊越要賞他這么一個人,略一想,哪里還有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的,不禁哭笑不得:這人是個男孩也就罷了,自己從前少年輕狂,也不是沒有和朋友涉足過一些場所,荒唐過一陣,況且古時孌童男侍也不過是尋常之事,根本算不得什么,但眼下自己不過才六歲,弄這么個人來,也太早了些……正想著,北堂尊越已命那少年上前,少年戰戰兢兢地趨前幾步,然后就跪在了北堂尊越面前。

    殿中觥籌交錯,絲竹靡靡,北堂尊越用手摸了一下北堂戎渡的腦袋,漫不經心地笑道:“底下新獻上來的人,生得倒是頗為少有,本座見他確是難得一尋,年紀也還小,便給了你,日后便服侍你如何?”

    北堂戎渡只好裝傻,道:“父親說得差了,孩兒身邊服侍的丫頭足有一群,還要添人做什么?若說能陪我玩兒倒也行,可我平時習武弓獵,騎馬打圍,這人看起來就是弱不禁風的模樣,又怎能陪著我,與我作伴?”

    他眸色碧藍,清澈見底,一張小臉上滿是孩童的天真之色,北堂尊越見了,也道他雖是自幼伶俐得過分,卻畢竟還是在風月之事上一竅不通的孩子,因此便嗤笑一聲,道:“我的兒,你現在知道什么?等日后再大些,才明白其中的好處?!闭f著,見男孩面上只是作一片混沌懵懂之色,便揚眉道:“……你那‘千錄訣’練得如何了?”

    此乃北堂氏秘傳心法,北堂戎渡自幼便已開始研習,因此就答道:“還好,只是一時半會兒的,也進不到第二層?!北碧米鹪捷p笑道:“以你這年紀,已是資質極佳的了……這少年如今便給了你,這等容色人物的,畢竟難得,你且收著就是?!北碧萌侄梢姞?,也就不好再多說什么,只道了一聲‘是’,又叫了那少年起來,問道:“你叫什么名字?幾歲了?”

    那少年早已知道自己日后是要給人充作玩物的,不想有朝一日卻被人以重金買去,獻與北堂尊越,原以為做一人的孌寵總也比在那煙花之地受千百人玩弄要好,如今卻不料被給了一個年紀尚小的孩子,想到這仙童一般的玉娃娃如今還這樣稚齡,自己應該起碼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會過得安穩些,這少年也不禁心中暗暗慶幸,對北堂戎渡油然生出了幾分感激,有些怯怯地答道:“……韓煙姓沈,今年十二歲了?!?/br>
    北堂戎渡點了點頭,叫他到自己身后站了,此時北堂尊越正持著玉盞飲酒,隨口吩咐人又拿了一只杯子,滿上酒之后,就遞到北堂戎渡面前,輕笑道:“……本座七歲時便知飲酒,你又何妨早些?!北碧萌侄呻p手捧了那玉杯,也不推辭,慢慢呷了一口,由于多年不曾飲酒,如今身子亦小,因此不禁嗆得連連咳了幾聲,北堂尊越大笑,給他拍了拍后背,叫人去取了些溫和的果酒上來。

    十五. 韓煙

    北堂迦同丫鬟們玩了一陣牌,漸漸有些乏了,就讓人撤了牌桌,自己歪在炕上坐著,讓牧傾萍在跟前說話。牧傾萍見她美貌絕倫,且又待人溫柔,與北堂戎渡完全不同,不覺漸漸沒有像先前那般驚惶。她如今已知此處是無遮堡,莫說李叔叔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即便知道了,人家也是根本不怕她爹爹的,一想到自己說不定當真要給那個小混蛋做丫頭,日日被他欺負,牧傾萍不禁又氣又慌,直想大哭一場,眼下北堂迦問她什么,倒也一一答了,待說到今日之事時,想起被一個比自己還小上三歲的男孩欺侮,臉上的傷又隱隱作痛,最終還是痛哭了起來,北堂迦柔聲安慰道:“你別怕,渡兒只是嚇一嚇你,等他回來,我自然讓他盡早送你回去?!?/br>
    正說著,外面有人傳道:“小公子回來了?!毖诀邆兇蚱鸷熥?,就見北堂戎渡從外頭進到屋內,雪白的小臉上泛著紅暈,如同淡淡涂了一層胭脂一般,越發顯得唇紅齒白,眼眸蔚藍清透,方一進門,就抱怨道:“……熱得很?!蓖簧弦惶?,就將前襟上的玉石紐扣隨手解了幾個,敞著懷,吩咐一句:“拿茶來,不要熱的……”

    北堂迦見他這般模樣,倒是唬了一跳,隨即便忙問道:“怎么喝了酒?”立時吩咐人端水拿毛巾來,煮醒酒湯,又給北堂戎渡脫了外頭的衣裳,只散穿著一層松花色的單衣單褲,等到水盆和涼茶端來,自己則親手絞了熱毛巾給他擦臉,又喂他喝了半盞茶。

    北堂戎渡拿手揉著眼睛,笑道:“在父親那里喝了點兒酒……娘方才打牌,是贏了還是輸了?若是贏了,可得給我分潤一點兒?!北碧缅群脷庥趾眯Φ赜弥割^戳了一下他的額頭,道:“你才多大,就學人喝起酒來,還不老實躺著呢……對了,這小姑娘你快送了她回去,雖說她有些不對的地方,可你也嚇唬過她了,她這么點兒年紀,一下叫你擄了回來,沒蹤沒影的,爹娘豈不急得慌了?!?/br>
    北堂戎渡懶懶瞟了一眼不遠處正緊咬著嘴唇,還在抽噎的牧傾萍,道:“既是娘這樣說了,送她走就是了?!闭f著,叫來一個丫鬟,吩咐道:“領她去外門值守的人那里,就說是我的意思,找兩個人送她出堡,叫人直接把她帶到青帝門最近的一處分舵,遠遠地放了她就行……今天青帝門那一群人還不知道是誰擄了她,眼下不定正在哪里亂找呢?!?/br>
    牧傾萍萬萬沒想到他竟會這樣痛快答應,一時之間,不由得驚愕地看著他,臉上還殘留著未干的淚跡。北堂戎渡看了她一眼,忽然間嗤地一笑,道:“我還當你怎樣刁蠻驕橫,原來卻也是個淚包兒……你當慣了大小姐,若是給我做丫頭,我還怕你粗手笨腳,把我的東西都弄壞了?!蹦羶A萍回過神來,本能地脫口道:“小混蛋,你才粗”她剛說了一半,便急忙重新咬住了唇,北堂戎渡揉了揉太陽xue,舒展著四肢躺在炕上:“哦,你倒是學乖了么……送她走罷?!?/br>
    牧傾萍用力跺了一下腳,重重剜了一眼躺在炕上的男孩,把這張臉記得牢牢地,然后才終于跟著一個丫鬟出去了。

    北堂戎渡又在暖炕上躺了片刻,直到剛剛煮好,給他醒酒用的酸筍陳皮湯端上來,才坐起身子,仿佛想起什么一般,一面捧著熱騰騰的湯小口喝著,一面裝作渾然不曉事的模樣,說道:“父親剛才給了我一個服侍的人,娘給他安排個地方罷?!闭f著,就叫人出去把一直在外面等著的沈韓煙喚進來。北堂迦有些詫異:“堡主如何忽然賞了人給你?”剛說完這一句,就見一個穿著蜜合色細花松綾繡灑衣裳的少年低頭跟著丫鬟進到屋里,垂著手站了,容貌秀雅得出奇,雪膚青鬢,清麗難言,滿頭烏發用一條絲帶松松系住,映著玉面淡唇,直將一旁花瓶里供著的幾枝素梅都比了下去。北堂迦看到這里,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因此只略怔了一瞬,便很快恢復了平日里的神情,道:“既是堡主給你的,就讓他跟著你便是了,只是他大約也有十余歲了罷,總不好讓他和丫鬟們混住在一起……就住在你房里的套間處罷?!北碧萌侄梢幻婧戎鴾?,一面笑道:“娘既是這樣說,也就這么安排罷?!北碧缅纫娝佳坶g還浮著淡淡的紅暈,不禁心疼兒子,便道:“累了一天,快去睡了罷,仔細明日起來頭疼?!北碧萌侄砂褱韧?,懶懶道:“娘也早些歇著去?!闭f著,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去了。

    既是將沈韓煙安排了下去,自有幾名丫鬟手腳麻利地把北堂戎渡房里的套間處收拾出來,將被褥帳衾等物件都擺設好,翠屏吩咐人拾掇著屋子,自己則站在沈韓煙面前,神情略顯嚴肅,將少年打量了一番,然后才說道:“小姐心慈,從不會苛待教訓下人,但我卻要提前做個惡人,提醒你幾句……如今你既是堡主給了小公子的,自然沒有薄待你的道理,但若是瞧著自己是個模樣好的,有些糊涂想頭,眼下趁主子還小,一塊兒有了自幼的情分,日后迷惑狐媚主子,調唆帶壞了他,讓堡主知道,這吟花閣里的人,就都等著剝皮罷!”

    一番話說得沈韓煙臉色漲紅,眼圈兒也微微紅了,翠屏見狀,就緩和了語氣,道:“我不過是囑咐你一句,你也不必放在心里,平日里要用什么,短了什么,就說,小姐方才已經叫我吩咐下去,給你置辦衣物穿戴,小公子現在還小,你年紀也不比他大許多,平日里給他做個伴也好,你只用心伺候著小公子就是了?!鄙蝽n煙忐忑著謝過了,翠屏見他年紀還小,性情看起來倒也是個安生的,便不想嚇著了他,道:“你去陪著小公子說話罷,這里自然有她們給你收拾妥當了?!?/br>
    沈韓煙依言進了里間,就見北堂戎渡坐在床上,正拿著一把扇子扇風,看到他進來,便道:“……給我扇扇,酒后直發燥?!鄙蝽n煙忙接了扇子,給他扇著風,北堂戎渡靠在床頭坐著,腿上放了一只小碟,用手從里面取了蜜餞來吃,一面問道:“把你的事情,都跟我說說?!?/br>
    他雖然年紀尚小,但沈韓煙在方才酒宴上時,就見識過了他與北堂尊越言談之際所顯露出來的伶俐和沉穩,知道不能當真將他看作尋常的孩子,因此便一五一十地低聲道:“父親幾年前得了病,去年沒了,繼母一向對韓煙不喜,父親死后,便將我賣了,賣到……玉香樓,上個月被人花重金買了下來,前天獻給堡主,堡主今日便給了小公子……”

    北堂戎渡問道:“念過書么?”沈韓煙點了點頭:“從前父親沒得病之前,家境還好,讀過幾年畫也都會一些……”北堂戎渡拈了一顆酸漬的蜜沙白果,往嘴里填:“那你知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么?!鄙蝽n煙微微低了頭:“……韓煙知道。天下間也沒人不知道無遮堡的?!?/br>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大多都是北堂戎渡問,沈韓煙一面給他搖扇,一面一五一十地回答,見北堂戎渡也還算是和氣,并沒有為難他,便也漸漸沒有剛開始時那樣戰戰兢兢了,說話也流利放開了幾分。

    北堂戎渡聽少年言語談吐間倒是頗有條理,且又容貌秀麗,性情也不壞,只覺十分溫柔小心,并不是什么讓他厭煩的模樣,因此心中也逐漸覺得還好,平時在身邊服侍伺候著,應該也不會令自己不喜,所以并不排斥,躺在床上讓沈韓煙陪他說了一陣話之后,見時辰不早,就叫他自去休息,又給了他一些荷包佩玉之類的小玩意兒,沈韓煙恭敬謝過了,又替北堂戎渡放下床幔,這才退了出去。

    其后兩人相處了一段時日之后,北堂戎渡冷眼瞧著,見他平時進退小心,每日伺候服侍得頗為周到,從不生事,且又性情柔和溫平,因此也覺得較為滿意,而沈韓煙則是知道自己是被給了北堂戎渡的,無論是近幾年之內充作玩伴,還是日后被當作寵嬖,這身家性命皆是已經永遠握在了北堂戎渡手里,并且北堂戎渡也從不對他打罵為難,待他還不錯,因此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兩人的關系倒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熟近了起來。

    十六. 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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