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監獄出來，琥珀在大門口碰上了納西，他似乎在外面等候多時。

    琥珀略略看他一眼，兩人默契地一言不發，并肩而行。

    時間尚早，天上卻沒有太陽，白慘慘一片，好像整個世界都攏在凄迷中。

    沒有得到想要的，反而得知自己走進了死胡同里。

    “沒有別的方法”，梅塔在騙她嗎？但他說那句話時的樣子不似作假，可是……可是他嘴巴里有一句實話嗎？

    聽到會被處死時都淡然無比，真不知道他是看淡生死，還是自信自己不會死。整天在那你死我活的，她聽著看著都煩。

    一批商隊拉車趕馬穿過狹窄道路，兩人止住步伐等待。

    在長久的沉默中，只有馬蹄聲在耳邊回響，讓整條道路顯得更為空寂。

    琥珀忍不住嘆道：“該怎么辦才好，我能解決這些問題嗎?！?/br>
    “只要一直走下去就好了?！奔{西說道。

    兩人跟在商隊后面繼續行走，腳步沉緩。

    這樣的話安慰不了琥珀半分，她悵然道：“我之前很抗拒預言，因為我不想被束縛，一旦確切知道自己的未來，就有種什么都無法改變的無力?！?/br>
    她的語氣轉而迷茫：“可是現在，我很想知道未來的事，又害怕很糟糕，害怕無力回天，害怕被命運牽著鼻子走?！?/br>
    “你會很幸福的?！奔{西側過頭看著琥珀，微笑道。

    她會很幸福嗎？

    “那你呢，”琥珀懷疑地問道，“你會嗎？”

    “當然?！?/br>
    琥珀還是疑心這些話是安慰。

    她又道：“我去見了梅塔，他說沒有其他方法了，而且，他很確信自己能出獄……”停頓了很長一會兒，她才補完最后一句：

    “還賭上自己的命，和伊萊亞斯的命?！?/br>
    此時，兩人抵達了旅館。

    樓梯兩側的燭火亮刺刺的，琥珀一下被炫了眼，恍惚地邁步，耳旁的聲音也跟隔了層水膜那般模糊冰冷。

    “如果得到的比失去的東西價值更高，也無所謂失去了吧?！奔{西道。

    “你怎么也說這種話?！辩瓴粷M道，“而且梅塔說伊萊亞斯毀了他們的約定了，說明伊萊亞斯想活著，不想去獻祭。雖然他有時候很過分，但我還不至于強迫他去死吧?！?/br>
    琥珀握住扶手，噔噔噔跑上樓，敲響房門。

    “您今天辛苦了。你們剛才在說什么？”伊萊亞斯正好應聲拉開門，牽著琥珀的手往房里帶。

    沒人回答他的問題。

    納西緊接著道：“因為我沒看到其他可能性，你要自己做出決斷?！?/br>
    “我不信，我什么努力都沒做呢?！辩昝偷貏x住腳步，回轉身看著他道，“我小時候去算命，那人說我有一個大死劫，我還不是好好活到現在，而且我還要活得越來越好?！?/br>
    他似有猶豫，嘆道：“沒人能阻擋命運的洪流?！?/br>
    氣氛霎時凝重。

    伊萊亞斯摟著琥珀坐到沙發上，勸慰道：“無論如何，我相信您會做到的?！?/br>
    “我今天去監獄見了梅塔，他說等他出來會立刻啟動魔法陣，”琥珀選擇隱去她和梅塔的賭約內容，問道，“你說，他用什么方法能出來?！?/br>
    “既然如此，剛才在監獄直接殺了就好了呀?！币寥R亞斯開始出謀劃策。

    真是簡單又高效的辦法……琥珀扶了扶額，說：“他應該還有用?！?/br>
    伊萊亞斯朝納西挑挑眉：“那你來說說，用你的預言能力?！?/br>
    “安德拉會釋放梅塔。別看安德拉夸贊我的預言準確，他有時候為了證明自己的本事，會和我反著來?！奔{西慢慢走到沙發旁，一手搭在琥珀背后的沙發靠上，說道：

    “梅塔的手腕只多不少，還會摻雜個人趣味。我和梅塔初見時，他教會我使用魔法，同時施下了詛咒，讓我只能預見壞的未來，這一度讓我舉步維艱?！?/br>
    納西繼續道：“伊萊亞斯，我可能需要提醒你，你的信仰應該也是梅塔的詛咒在起作用?！?/br>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币寥R亞斯恨恨地瞥了他一眼。

    “我和梅塔交好時，他曾告知我，他建立過一個宗教，關于創造了萬物的神圣母神。他在教徒和圣書上布下詛咒，只要深入接觸就會不可抑制地被吸引?！?/br>
    琥珀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如果解除詛咒，你說不定會意識到為我做的一切都不值得，你對我的……愛也會消失的?！?/br>
    伊萊亞斯聽完后瞬間枯萎，睫毛抖簌簌，好半天才帶著哭腔說：

    “您想怎樣都好，但請不要說這種話，這份感情是真的，為什么要用假設去抹消它？而且……”

    他說著說著便落下淚，臉上飛著薄紅：“而且我不會去想這種事，我做不到……”

    琥珀沒答話。

    “我們有共同喜歡的東西，之前說要教我唱很繞口的歌，還說過要一起去拍大頭貼，還要去海邊玩……這些難道都是假的嗎？我也有在試著改掉壞毛病?！彼吭谒绨蛏峡拊V道。

    是嗎，竟然有這么多可回憶的事情嗎？

    不管是共同喜歡的東西也好，沒學完的歌也罷。

    她完完全全忘記了。

    還有大頭貼，伊萊亞斯其實根本不理解這個東西吧，這是她思念家鄉時隨口提到的。

    她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兩個世界不知道隔了幾億光年。

    無法跨越。

    “那祓除掉我的記憶好了，看看我忘記所有事后會不會再一次……”

    “不需要這樣做?！辩臧逯樈財嘁寥R亞斯的話，“哭什么，別哭了?！?/br>
    “您明明說過喜歡看我哭……”他解釋道。

    “我說過嗎？我不想看?！?/br>
    他連手帕都沒來得及拿，丟掉往日的優雅，急忙用手背拭掉眼淚。

    “好，我不會再哭了?！彼粑贝?，睫毛還掛著淚珠，勉強綻出個笑。

    琥珀重重嘆出一口氣。

    這一切真的值得嗎，伊萊亞斯。

    “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需要一直在我身邊的?！辩甑?。

    “我不要?！币寥R亞斯垂下頭，掩住掉淚的雙眼，“我不要離開?！彼终f了一遍，在身上翻找手帕。

    然而找不到，為什么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