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蔓延間，灰燼升天，衛問余與衛何意知曉不對時，早已來不及了。

    衛問余全身戰栗，死死拉住衛何意，“別去……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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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親！娘親！”衛何意掙脫不了，在這寒冷徹骨的夜晚徒勞無功地試圖向前撲去，最終只能無力滑跪在地，淚水模糊了他的眼，在這最不能理解之時，他恍然想起衛行歌讓他去找衛問余時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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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他轉過身去，死死抱住衛問余，“為什么啊，為什么我沒聽出來……為什么……”

    若是那時自己稍微認真一些，多問一句，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這般痛苦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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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問余即使冷靜，此刻，心中也盡是茫然。

    一夜之間，僅僅是一夜之間。

    他還想著如何在秦家一案中讓衛家脫身，還想著繼續監督小弟練武，想著為辛苦不已的衛行歌分擔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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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侍衛攔著他們，“少爺，走吧，家主的心愿，是你們不涉紅塵?！?/br>
    衛行歌一生受家族所困，最后心愿，是自己的孩子不要重蹈覆轍。

    “不涉紅塵……”衛何意上前狠狠拽住侍衛的衣領，“你也知道？！你為什么要聽她的話，你為什么……”

    “小弟?！毙l問余出乎意料地冷靜，他將衛何意抱住，溫熱的手顫抖著摸上他后背，“小弟，還有我……還有、還有伯父，我們去找伯父，他一定有辦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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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何意攥緊他的衣服，喃喃道：“真的嗎？伯父、伯父會成功的吧，他知道是誰，他能為我們復仇，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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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夕之間褪去天真的少年郎最是惹人心疼，衛問余不忍心告訴他，其實他不想讓衛何意再參與此事，他希望宮簾心能夠保護好衛何意，仇恨、責任，都讓他一人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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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弟就該像從前一樣，被人保護和寵愛著，俗世不入他心。

    但衛何意沙啞哽咽的聲音，讓他改了話，“當然，伯父修為極高，自然會替我們復仇?！?/br>
    衛何意將頭埋在他肩上，“你不準騙我，別騙我……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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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何意很少叫他哥，他總是覺得自己才應該是大的那一個，平時對著衛問余都是叫著全名，衛問余寵他，自然由著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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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是衛何意長大后，第一次喊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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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問余將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中，盡量不讓他聽見自己哽咽的聲音，“你跟侍衛先去，好不好？”

    “那你呢？”衛何意不愿意，“你跟我一起，我、我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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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衛問余用力抱了他一下，“小弟，去吧，在那里待一會兒就行，我很快就過去找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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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忍讓衛何意再承受打擊，所以接下來的事，讓他一個人來吧。

    或許此去，是再也不見。

    此刻他忽然明白衛行歌的想法了，不愿意好好道別，是希望這份無奈可以留在自己心中，而不是多一個人痛苦，這想法殘忍又善良，他分不清對衛何意究竟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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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離別哪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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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問余不愿再拖下去，看向侍衛，“好好護送小少爺，不得有誤?！?/br>
    侍衛沉默著點頭。

    衛何意縱使不愿，但在他看到衛問余通紅的雙眼時，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他知道衛問余在想什么，家人總以為他什么都不懂，總以為一個謊言就能讓他乖乖聽話。

    其實他什么都懂，可是即使他什么都懂，也不得不答應。

    “哥，保重?！?/br>
    衛何意知曉自己只是累贅，他修為太低，跟在衛問余身邊，只是讓他更擔心而已。

    他跟侍衛走遠了一定，回頭一望，隔著火光看著那個模糊的深淵，那是自己的孿生兄長，世界上與他最親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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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等我再強大一些，由我來保護你?！?/br>
    衛問余嘆息一聲，火光小了，衛家只?；覡a，再也供不起大火，他邁步進門，在自己不知曉的地方，與一人擦肩而過。

    他心中一動，往那處看去，卻是空無一人。

    滿地殘垣，一處灰燼，僅剩他一人了。

    所以他不知道，與他擦肩而過的，是他早已遺忘的父親。

    宮乘心沉默著離開，強迫自己不去想他的孩子，走到城門外時，一輛馬車在外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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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黑衣人手握鎖鏈，一言不發，將他捆住，然后把他扔在馬車之上。

    “任務失敗，回去受罰?！?/br>
    宮乘心猛然睜眼，恨不得將自己縮在馬車角落，受罰……

    他眼中滿是恐懼，臉色扭曲，再看不見一絲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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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衛何意與侍衛一路跌跌撞撞，往宮家所在的潛昧城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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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他心中所想，只是趕緊去找宮簾心。

    宮簾心對雙子極好，多年來一直關照二人，與衛家也是相互扶持。宮衛兩家在南林相當于是一體的，幾乎人人都知曉兩家關系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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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因為如此，衛問余才放心讓他前去找宮簾心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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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何意也知道自己現在留在潛昧才是最好的，宮簾心實力高強，宮家還有不少能人異士，對宮家忠心耿耿，憑他與宮簾心的關系，對方自然不可能放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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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事與愿違，眼前攔路之人，讓衛何意心驚膽戰。

    侍衛在他手下走不過十招，以死換他逃了十里，僅僅是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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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之人頭帶藍色幅巾，一身五彩斑斕的碎布，腳上一雙不倫不類的灰色布鞋，濃眉冷目，手持鐮刀，最讓衛何意心驚的，是他一身魔氣。

    這魔氣與魔修不同，霸道澎湃，鐮刀虛實交幻，這是真正的魔族。

    但……怎么可能？！

    魔族原本生活在北漠，一些入魔之后被中原排斥的魔修也會去魔族領地生活，魔族殘忍嗜血，各類魔族互相殘殺，多年前試圖侵入中原，但被三教阻擋。

    后來魔尊君南海以魔修身份強勢統一魔族，強行建立三魔使，攻入中原，血洗北方，原生魔族被他殺了不少。后來被百書蒼樓的顧明歸率眾截殺，三魔使戰死一人，受傷失蹤者一人，另一人帶著一部分原生魔族北遷，為避免中原斬草除根，以身為墻，死在北遷途中。

    自此，魔尊勢力全盤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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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剩余的原生魔族仍在北漠，茍延殘喘，不應該有這般強大的魔族。

    “小可憐?！毖矍暗哪ё迥凶佑苗牭对谒樕弦粍?，“看來你知道我是魔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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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族來中原，不怕死嗎？”

    魔族笑了笑，左臉上畫滿了奇特的紋路，“這里又不是中原，你也不是中原人啊?！?/br>
    衛何意警惕，他知曉自己肯定打不過這魔族，他甚至沒見過原生魔族，連他們的弱點也不知道。

    簡直是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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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怕?！蹦ё迨种敢粍?，綠色藤蔓捆住衛何意，“我只需你隨我去魔族一趟?！?/br>
    衛何意臉色一變，“你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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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家已滅，若是為尋仇，殺他即可，那就是……

    “你想用我威脅宮家？”

    “喲，還挺聰明的?！蹦ё迓朴频鼗貞浟艘幌聦m簾心，又覺得這人實在是可恨，“好一個宮簾心啊，耍我這么多年，也該還債了?！?/br>
    衛何意聽不懂，本想開口詢問，但魔族煩他多話，咒語催動，藤蔓將他嘴也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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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何意：“……”這魔族好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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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族微微鞠躬，“走吧，魔族會好好招待你的?！?/br>
    他轉身之際，一道劍氣劈空而來，強勢陰冷，魔族阻擋不及，被劍氣打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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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一手玄劍，黑衣黑袍，轉眼間就來到兩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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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族試圖跟他講道理，“這是我的獵物，閣下不用這般不客氣吧？”

    黑衣人反手就是一劍，劍氣森冷又凌厲，魔族不敢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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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頃刻間，兩人已過數招，真氣將四周樹木傾倒，連衛何意身上都被劃傷數道。

    黑衣人沒了耐心，劍尖一旋，真氣覆上，剎那間，風云變色，陰氣涌動，他身形一晃，如鬼魅一般，似真似假。一劍劈下，白晝如夜，無數鬼嚎，直直撲向魔族。

    魔族知曉此招他接不下了，只得將鐮刀拋上，黑紅魔氣與陰氣混合，紅光一閃，香氣襲來，鈴鐺作響，一窈窕嫵媚女子悄然出現，紅色指甲一挑，“喲，倒霉了吧?！?/br>
    “還不快動手！”

    女子輕哼一聲，將自己腰上鞭子扔出，隨后來到衛何意身邊，魔氣縈繞，兩人消失不見。

    魔族見狀，暗罵一聲，直直扛下此招，口吐鮮血，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

    黑衣人往前一步，見衛何意已經不知蹤跡，只好離去。

    他不緊不慢，繞過此地，經由杻陽轉道，再踏劍而行，眼前竹林鬼影，暗無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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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暗竹林。

    他來到一處偏僻山丘，眼前木屋柳樹，本該是閑情逸致之地，但陰氣紛紜，看不見一絲曙光。木屋外，立著一墓，墓碑上只有四字，有墓無墳，旁邊還種著柳樹，怎樣看都覺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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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摘下兜帽，膚色蒼白如紙，不像活人，眼中血氣竄動，散著的發黑白交織，隨風輕動。

    另有一人從木屋里探頭，看著他笑道：“你做完事了？如何，可有覺得高興？”

    黑衣人不語，只是走到墓前，手指輕輕拂過那四個猶帶血跡的字，“下雨了嗎？”

    “暗竹林附近終年少雨，大雨更是難得一見?！蹦疚堇锏娜俗叱鰜?，知道他要說什么，“雨大了，墓碑也就濕了?！?/br>
    “原來如此?！苯^無名嘆息一聲，“那雨確實是不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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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家之事了結了，你還有其他要做的么？”

    “我想陪他?！苯^無名只是輕輕搖頭，手指摸上墓碑，“你不用顧及我，想做什么，隨你?！?/br>
    青未亡點點頭，見他談話興致不高，便離開了，他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謀劃。

    絕無名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點點撫摸墓碑上的字，這字是被人硬生生刻上去的，歪歪扭扭，不成模樣，里面還有陳年血跡，仿佛訴說著刻字之人當時的悲痛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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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碑上僅五字：吾友知月。

    一筆一劃，皆是深刻在心底的痛苦，不像人的人，守著不像墓的墓，才是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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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月，我回來了?！?/br>
    沒有人回答他，他也不需要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