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就是用了這樣的演技來欺騙他。 但其實殷箏并非是個情感豐富的人,所以當她變得面無表情,聲音沒多大起伏的時候,說的反而都是真心話。 殷箏的話語是真是假,對聞澤來說是有依據可以判斷的。 但殷箏的心情是好是壞,就存粹是他個人的猜測了。 猜對猜錯都無妨,因為就算猜對了,也和他沒關系—— “殷姑娘?!?/br> 一大早,賈圓帶著喜慶的笑容,將一碟子不知從哪采來的野桑葚遞給殷箏身邊的過節,并對殷箏說道:“這是太子殿下叫奴婢送來的,說是昨日下棋輸給了姑娘,這些便算作是姑娘嬴棋的彩頭?!?/br> 殷箏昨夜好好睡了一覺,精神狀態徹底恢復。 她對著賈圓送來的野桑葚微微一愣,隨后便紅了臉頰,像是想起了自己昨日在聞澤面前表現出的肆意銳利,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賈圓說道:“有勞公公特地跑一趟,還要麻煩公公,回去替殷箏謝過太子殿下?!?/br> 賈圓樂呵呵地應下:“這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br> 賈圓走后,過節去把本就洗過的桑葚又洗了一遍,還自己先吃了一顆,確定沒毒才把剩下的放到殷箏隨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殷箏看她洗了桑葚回來后表情就不太好,就問她:“可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過節沒有隱瞞,直接道:“姑娘昨日同太子下棋,并在最后弄亂棋盤的事情已經傳開了,沒人相信姑娘是真的贏了太子的棋,還說姑娘弄亂棋盤是因為輸了棋不高興,所以太子才會一大早叫人送來所謂嬴棋的彩頭,故意想哄姑娘你開心?!?/br> 過節沒說一句假話,但卻和外頭傳出來的效果截然不同。 過節所說,不僅會讓殷箏覺得自己被人小瞧,還會讓殷箏覺得別人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愛無理取鬧的女子,可這個“別人”究竟 是誰,殷箏又無從得知,于是她便只能遷怒太子,把旁人誤會自己的錯都加到太子頭上。 可外頭在傳這些話時,側重點明明就是太子,他們感慨太子終于翻了船,贏了不該贏的人,以至于最后還得低下頭去哄人,那些個被太子凌虐過的文臣武將們心里別提多痛快了。 殷箏知道過節對太子有很大意見,所以但凡涉及太子的事情,只要從過節口中說出來,殷箏都會打個折扣來聽,所以聽了也沒多大感覺,甚至還會反過來安慰過節,讓過節別太生氣。 過節有些氣餒,她家姑娘就是脾氣太好了,若能多像昨日那般該多好。 可一想到殷箏昨日脾氣不好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過節又搖了搖頭,把先前的想法給甩了出去。 脾氣好些便好些吧,姑娘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車隊稍作休整后便繼續前行,因為殷箏的馬車就在帝后的車駕后邊,所以時常會有被召去覲見的王公大臣從殷箏的馬車邊經過。 殷箏偶爾掀開車簾子看風景,都能看見他們。 這天下午陽光不錯,殷箏掀起簾子想曬曬太陽,忽然聽見有人說道:“你便是殷家二姑娘?” 殷箏轉頭看去,就見一男子騎著馬從后頭上來,跟在了殷箏的馬車旁。 那男子穿著靛藍色的錦袍,面容俊秀,騎在馬上身姿挺拔,正是那日攔了殷箏馬車的人。 男子見殷箏看向自己,便自報了家門,道:“在下賀蕭任,不知殷姑娘可還記得我?” 姓賀,長得又有點像賀輕雀,應該就是賀輕雀的弟弟沒跑了。 殷箏點了點頭:“記得?!?/br> 賀蕭任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倒是希望姑娘不記得,畢竟那日在街上驚擾了姑娘,委實不是什么美好的記憶?!?/br> 殷箏喜歡賀蕭任的說話方式,沒有分寸,沒有距離,且刻意討好的目的性太明顯了。 但似乎有的人就喜歡這種調調?且若是女子對女子,或女子對男子這么說,非但不會讓人覺得冒犯,反而顯得真誠坦然,更容易拉進距離。 殷箏抱著學習的心態,和對方交談了起來,不僅收獲頗多,聊得也還算愉快。 他們從雍都聊到丹南,從風土人情聊到各自的家人,賀蕭 任正準備邀請殷箏改日到丹南游玩,就聽見后邊傳來一句—— “好狗不擋道?!?/br> 殷箏與賀蕭任同時轉頭,就見太子殿下騎著馬跟在賀蕭任后頭,明明道路寬敞,卻非要說賀蕭任擋了他的路,還張口就罵人。 賀蕭任險些扭曲了臉,但還好他維持住了自己的風度翩翩,甚至還沒和聞澤計較,十分大度地讓開了道,準備等聞澤過去再回去和殷箏繼續聊天。 結果聞澤驅馬到殷箏的馬車旁就不走了,賀蕭任靜默片刻,只能和殷箏道別,掉頭回了車隊后邊。 賀蕭任才走,前頭皇后那邊的侍衛又跑過來,說皇后傳話,要跟殷箏借一下她的貼身丫鬟過節。 等過節被帶走,殷箏吃了顆桑葚,喝了口茶,開始現學現賣:“殿下送來的東西,總是格外甜一些?!?/br> 聞澤:“……” 殷箏裝模作樣地“呀”了一聲,捂著嘴臉紅道:“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口了,殿下能當做沒聽到嗎?” 聞澤:“……” 殷箏自顧自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再說我也沒撒謊,真的很甜,不信你嘗嘗?!?/br> 殷箏對著兀自沉默的聞澤越演越來勁,還拿起一顆桑葚往窗外遞去。 紫紅的桑葚襯著殷箏白皙的手指,很難說哪個看起來更可口。 而聞澤也終于跟上了殷箏的節奏,仿佛雙手黏在了韁繩上一般,微微俯身直接吃掉了殷箏手上的桑葚。 微溫的唇輕輕擦碰冰涼的指尖。 殷箏臉上的表情漸漸淡去,吃著桑葚的聞澤回了她一個足以傾倒眾生的微笑,像是在說:你繼續。 殷箏收回手,拿茶水沾濕了帕子,一邊擦手指,一邊用自己原來的語氣問他:“殿下找我有事?” 仿佛剛剛什么都沒有發生。 聞澤:“沒找你,是母后派人叫我過來的?!?/br> 殷箏回想起皇后剛剛讓人把過節從她身邊叫走的舉動,自然明白皇后這是在給他們創造相處的機會,便說:“倒是讓皇后娘娘費心了。不如你就把我娶了吧?這樣也能讓皇后娘娘省點心?!?/br> 聞澤反問:“你肯嫁?” 殷箏:“你肯娶?” 聞澤:“我不肯?!?/br> “巧了,我也是?!币蠊~支著下巴:“既然如此,殿下為 何要來打擾我與丹南世子? 聞澤嗤笑:“打擾?我是在救他,免得他還沒到岐山,就被你騙的連命都沒了?!?/br> 殷箏緩緩睜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殿下為何把我想得如此可怕?” 聞澤想說什么,看了眼宛若透明,但又確實能把他們的對話都聽入耳中的駕車太監,手指在韁繩上點了幾下,最終還是拉了拉韁繩,驅馬至車前,然后翻身從馬上躍到了車上,將駕車的太監趕下了馬車。 殷箏看著聞澤這一系列saocao作,挪了挪位置掀開馬車前頭的布簾,開口既不是問他為何這么做,也不是擔憂他這么做會不會又引來什么奇怪的傳聞,而是問他:“你會駕車嗎?” 聞澤蹙著眉:“應當沒問題?!?/br> 身為太子,他便是再厲害也沒給別人趕過馬車,但還好他悟性高,稍稍適應一下便上手了,只是在他適應之前,他不小心讓馬車停了一下,導致后頭險些出了連環車禍。 后頭馬車上的高官家眷等紛紛派人探問,沒一會兒太子紆尊降貴給殷家二姑娘趕車的事情便悄然傳開。 殷箏將車簾子放下,靠著車壁,隔著簾子,輕聲道:“你還真是不怕別人說?!?/br> 聞澤:“我又沒違法亂紀,有什么好怕的?!?/br> 殷箏笑了笑,想起重生之人口中的上輩子,覺得這位殿下即便是違法亂紀了,應當也是不怕人說的。 馬車轆轆前行,聞澤一時想不起來先前他們的對話進行到了哪,干脆就另起了個頭,問:“你當初想炸司天樓,可是沖著我父皇去的?” 殷箏勾著尾音,用十足十的反派聲調回道:“是啊,弒君之罪呢,殿下為何不讓人把我拿下?” “又撒謊,”聞澤再一次分辨出殷箏的謊言:“這么說來,你沒想害我父皇,那你干嘛炸司天樓?炸著好玩兒?” 殷箏默了片刻,實在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分辨出我撒沒撒謊的?” 聞澤:“怎么可能告訴你?!?/br> 也是。 殷箏得不到答案,干脆把話題拉回到賀蕭任身上。 殷箏記得賀輕雀說過,賀蕭任上輩子曾意圖謀反,于是便問聞澤,朝廷打算怎么處置賀蕭任。 聞澤淡淡道:“圈在雍都,不放他回去?!?/br> 理 由是上輩子的事情還沒發生,不能拿還沒發生的事情去定一個人死罪。 殷箏知道當今皇帝有多仁善,對此結果并不意外。 于是她又問聞澤:“那你呢?你打算怎么處置他?” 殷箏可不覺得聞澤會就這么乖乖聽皇帝的話。 果然,聞澤的話語透過布簾傳來,帶上了些許笑意:“自然是遵循我父皇的意思?!?/br> 既然不能拿還沒發生的事情去定一個人的罪,那就讓那件事情發生好了。 兩人一路閑聊,之后幾天,聞澤似乎是對趕車這一活動產生了莫大的興趣,每天都要過來和殷箏聊上一陣,且每次就算皇后不把過節叫走,他也會主動把過節打發掉,方便和殷箏說些不能外傳,又沒人敢和他聊的話題。 聞澤這么做,不僅讓眾人覺得殷二姑娘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人選,也讓不少習慣了聞澤作妖的大臣們得了幾日清凈,險些喜極而泣。 待車隊抵達岐山,即便沒有上輩子的濾鏡加持,殷箏也已經成為了大臣們心中救苦救難活菩薩。 第23章 獵場在岐山腳下,有一片可安營扎寨的空地,和一望無際郁郁蔥蔥的樹林。 早早便有人在圣駕到來之前搭好了營帳,無需貴人們多等,一到便能入賬休息,緩解這一路而來的舟車勞頓。 殷箏不愿在白天多睡,就想到營帳外走走,才出營帳就見賀輕雀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馬朝她走來,并對她說道:“這是附近馬場的馬,昨天才到,我去給你挑了一匹,你看看喜不喜歡?!?/br> 賀輕雀沒打算讓殷箏參加圍獵,只是想讓殷箏在附近騎著馬散散步,看看風景,免得在營地待著無聊。 殷箏接過賀輕雀手里的韁繩,試著和馬接觸了一下。 馬兒溫順,殷箏很快便與它熟悉,并在賀輕雀的幫助下騎上了馬背,繞著營地慢悠悠地走了起來。 賀輕雀看殷箏不會上馬,便默認這個時候的殷箏還不會騎馬,一邊提醒她調整姿勢,一邊用手扯著馬的轡頭,這樣一旦發生什么意外,比如馬要揚蹄什么的,她都能及時拽住或上馬,避免殷箏受傷。 很快她又發現,殷箏悟性很高,所有要點只提一遍她就能記住,唯一不好的是殷箏體力差,腿上皮膚也嫩,不過騎在馬上走了兩圈,下來的時候腿抖得根本站不穩,得賀輕雀扶著回去,且雙腿內側還被磨破了皮,紅皺紅皺的兩大塊,看起來格外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