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俞晨走出豐僑公寓的大門,心跳擲地有聲般撞擊思緒,記得年輕時不屑于當“憤青”,卻沒想到三十多歲年近中年,在那個人面前發作起來會如此激烈。 也許是在同遠醫院的專家介紹欄里看到他的照片就已經有了這種情緒,也許是進入豐僑公寓時聯想到自己和曹蘭平之間關于買房的一次次扯皮…也許是用到他提供的毛巾和牙刷,聯想到他現階段的事業有成。 想到這里,她從包里拿出從他家里帶出來的毛巾牙刷,走到垃圾箱前,毫不猶豫把東西扔了進去。 不想留下任何與他有關的東西,這種執念的強烈程度如同她在多年前置身于協和教室對他的表白。 天上忽然變得黑沉沉的,俞晨不明白為什么剛才還看得到晨光刺破霧霾,現在卻已是烏云密布。 美麗的光景總是轉瞬即逝,接著便是要打雷下雨。 包里的手機響起,俞晨看了看屏幕,是個陌生的號碼,懷疑是推銷,不過此時的她正想找到一個出口發泄,于是接起。 “我不買保險沒有存款也不準備貸款!你們這些人吃飽了撐的別再打擾我!”俞晨對著手機開罵。 “俞晨,我是楊禹鯤?!崩锩嬉粋€和暖的聲音響起。 她一怔,語氣就像上高速踩急剎車一樣,尷尬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楊…楊先生,我還以為是推銷電話…….” “沒關系,你兇巴巴的聲音很可愛?!睏钣眦H在電話里笑得如沐春風。 俞晨尷尬地抿了抿嘴。 “今天我想請你吃飯,你有時間嗎?中午下午都行,聽你安排?!?/br> 俞晨聽楊禹鯤說話就像看見他的人在面前微笑,整個人也隨之放松。 “那就中午吧?!彼南氍F在自己正休假,又受了刺激,用食物發泄,剛好可以緩解心情。 “好,俞晨你喜歡吃什么?” 她簡短敷衍:“我不挑食?!?/br> “要不去吃然壽司怎么樣?口味清淡一點?!?/br> 她毫不猶豫答道:“好?!?/br> “那我就訂位子了,中午十二點半如何?” “可以?!?/br> “要不要我開車到你們診所接你?” “我休假了,不在診所?!?/br> “那你在住處方便過去嗎?” “我自己能過去的,你放心?!?/br> “好,那我們中午見?!?/br> “中午見?!?/br> 楊禹鯤一直等俞晨先掛斷電話。 俞晨感慨這段時間遇到的和自己不在同一個世界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 周末,江文濤難得有閑暇,正在床上和萌萌“老牛吃嫩草”,萌萌不耐地拿起江文濤的手機,接到許臨打來的電話,嬌膩膩不滿地對江文濤說道,他這個大侄子又在求他回去看前妻了。 江文濤沉著臉拿過手機和許臨說了幾句,無奈地打電話給秘書,讓秘書叫車去許臨的住處看看,還叮囑他千萬不要用公家的車,影響不好。 老牛此時內心是煩躁的,一個老年癡呆的前妻,就算住在朋友開設的療養院,也會讓他感到不安。 許臨躺在地上失去知覺半個多小時,身上的汗已經干透,手背冰冷透涼,緩緩醒來,吃力地從地上爬起,身子晃蕩著走到房門前又往里面瞧了瞧,見常青還在熟睡,舒了一口氣。 吃了藥,感覺頭痛緩解了,從地柜上拿過筆記本電腦,打開查詢附近的社區養老院信息。 聽到房間里的常青有了動靜,他立刻起身進房間查看。 蘇醒后的常青,警覺地瞪著許臨問道:“你是誰?” 她渾濁的眼神,如同在霧中迷了路。 他有些聲顫地喊道:“舅媽…” 常青的情緒激動起來,提高聲量問道:“你是誰???這又是哪里!你要干什么!” “舅媽…我是許臨,您的侄子…” 常青就像覆蓋在他內心的最后一層薄紗,沒想到這么快這層薄紗也被抽走,昨晚在地鐵站的短暫對話已經是她的“回光返照”。 “你給我滾!兔崽子!我老公呢???讓我老公過來!他要是知道你把我綁架在這里,肯定會弄死你!” 。 許臨怔怔望著眼前這個對自己破口大罵的女人,腳下又有些虛晃,扶住床欄說道:“好,我會把他找過來,你先起床,我幫你穿衣服?!?/br> 常青緊張地攏緊身上的衣衫,厲聲說道:“你一個男的對我毛手毛腳怎么辦???滾!我自己會穿!” 許臨只能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這是阿茨海默的必然結果…早晚都會是這樣……. 他轉過身,拿過茶幾上的豆漿和油條,走到廚房,將豆漿倒入奶鍋熱了熱,將油條浸在豆漿里。 這是常青喜歡的吃法。 穿上衣服的常青警惕膽怯地縮著身子走出房間,許臨將熱好的豆漿油條放在餐桌上,常青冷冷問道:“你這是想討好我嗎?我告訴你,我老公是當大官的,你惹不起他,識相的話現在就放了我?!?/br> 他有些乏力地回應:“你先吃,吃完再說?!?/br> 常青望了望桌上的豆漿油條,坐下,拿起筷子。 許臨又舒了一口氣,就像闖關一樣,每一關都讓他感到精疲力竭,在常青對面抽出椅子坐下,眼前的一切又開始旋轉,他雙手按揉著太陽xue。 門鈴響起,許臨有些恍惚地走過去看了看顯示器,見是江文濤的秘書。 秘書進屋,一眼看見在桌邊喝著豆漿吃著油條的常青,輕嘆一聲,對許臨說道:“按你舅舅的意思,把她送回去吧?!?/br> 許臨目光銳利地回應:“我會想辦法把她轉到其他療養院?!?/br> “你是當醫生的人,在醫院做著救死扶傷的事情,就不要拘泥在照顧老年癡呆這種瑣事上了?!?/br> “如果那個療養院管理完善,她還會跑出來嗎?” “她有老年癡呆,這種事情怪得了誰,防不勝防……” 眼見常青吃得差不多了,秘書走過去有些用力地拉住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放手?!痹S臨厲聲阻止,上前想要推開秘書,肩膀卻使不上力。 “我不走!你是誰!要帶我去哪里!我不走!”常青驚叫出聲,眼角有了淚。 常青和秘書你推我搡,秘書就像逮鴨子上架一樣把常青往外拉。 許臨想要攔住秘書,可是忽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知覺。 ....... 距離中午吃飯還有一段時間,俞晨找了東四附近一家肯德基坐下,要了一杯圣代,只有那甜膩膩的滋味能趕走心里漫溢的沉郁。 一邊舔著圣代,一邊用手機刷著然壽司是什么樣的檔次、消費多少、評價怎樣,沒想到卻刷到錢糧胡同的然壽司只提供晚餐,沒有中餐。 那楊禹鯤…怎樣在中午訂到座位…. 俞晨咬著嘴唇,不知要不要打電話給楊禹鯤讓他改訂,可是這也顯得自己很沒有見識。 來了北京這么多年,連這么出名的日本料理都沒接觸過,甚至不知道供餐時間,楊禹鯤主動提出去那里吃午餐,可能正是在試探她的眼界和見識。 這樣想著,心里一陣悲哀。 “看來還是肯德基的圣代比較適合我?!彼猿暗?。 含著塑料勺子,望著落地窗外的人來人往,心里感慨:“再怎么說,我也只是螻蟻而已?!?/br> …… 許臨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私立醫院的神外病房,崔嬌坐在一旁為他調慢點滴,目光沉靜地看著他。 “你舅舅讓往這兒送的,我沒辦法…你的右顳葉星形細胞瘤只是who i級,真不明白你為什么不做手術,如果發展下去,以后就不僅僅是暈倒,還會發生癲癇?!?/br> “生老病死乃尋常?!币贿呎f,他的目光四處搜尋手機。 “你的手機留在家了,這時候要靜躺,不能有打擾。有你舅舅在,當然是把你舅媽送回療養院了…” 幾年的相處,崔嬌自然和他有了某種程度的默契,知道他牽掛的人,在乎的事。 他撇了撇有些發干的嘴唇,苦笑道:“我最終還是沒有辦法保護身邊的人?!?/br> “許臨,如果你想要保護誰,首先要照顧好你自己。你的腦瘤雖然并不嚴重,可是以后很可能發展為生長較快的ii級,甚至惡性iii級,這些你都不擔心不害怕的嗎?” “不怕?!?/br> 他臉上的表情淡然。 崔嬌似乎已經明白他選擇不做手術的原因,眼里覆了一層薄薄的光,可又不想讓他察覺自己異樣的心情,話鋒一轉說道:“聽我爸爸說,你上次手術的術中喚醒……他問了你一些問題…..你……” 許臨打斷崔嬌:“這是我的個人隱私,你沒必要知道?!?/br> 崔嬌執著問道:“告訴我,她是誰?” 他加重語氣,“我說了,你沒必要知道?!?/br> 她眼里黯然,沉聲說道:“我就要結婚了,怎么也要讓我…死個明白?!?/br> “你需要,我給予,我們之間是最簡單的供求關系不是嗎?再說你也順利拿到了你前夫的遺產…” 崔嬌紅了眼眶,“我只是想要知道俞晨是誰!…” 他抬眸直視她,冷淡說道:“她是誰…我在術中喚醒的時候已經明確告訴你父親了…” 崔嬌的臉頃刻間湊了上去,俯身親吻。 她從不相信,男人的愛可以凌駕于性之上。 許臨猛地用力推開她,大聲說道:“…請你自重?!?/br> …… 雖然遲疑,俞晨還是在十二點半準時出現在錢糧胡同的然壽司門口,卻看到楊禹鯤已經早一步在那里等待,穿了一件淺藍色襯衣,隱隱可見結實的胸肌,淺灰色西褲稍顯正式,臀部的曲線凸顯,腿也更為筆直修長。 站在這四月天的陰雨中等待,年輕人雙手不時抱臂,目光有些迫切地搜尋四周。 俞晨走過去,朝他招手,大聲喊道:“楊禹鯤?!?/br> 楊禹鯤看到她,露出和熙的笑容,兩排牙齒全部露出來,真摯而殷勤。 “等多久了?我想我是準時的?!庇岢靠戳丝赐笊系男∶资直?,微笑著說。 “沒多久,在店門前等待尊貴的女士,是我的榮幸?!彼Φ?。 “你平時說話都是這樣的嗎?”俞晨瞇縫著眼睛看他,覺得他的臉過于白凈,在這陰雨的天氣也泛著光。 “不是,只對你這樣說?!弊叩降觊T前,他一邊說,一邊拉開門。 俞晨走進去,第一次體會到被男人禮遇的感受。 店里只有八個座位,楊禹鯤帶著俞晨在壽司師傅正對的中間位置坐下。 師傅正在低頭準備食材,臉上表情認真而嚴肅,將手里的壽司視為藝術品。 俞晨用濕毛巾擦了手,好奇地盯著師傅捏揉手里的食材,楊禹鯤認真凝望她,問道:“第一次來這里?” 她想了想,還是照實回答:“是的?!?/br> 楊禹鯤用手撐著下巴,含笑戳穿,“你要是喜歡這里的壽司,以后就多和我出來?!?/br> 俞晨盯著師傅手下正在做的一道蟹膏,“還有下次?別耽誤你太多寶貴時間…” 楊禹鯤活動了一下修長的手指,說道:“和我相處有壓力?” 俞晨點點頭,“當然,人活一世,還是呆在自己的世界尋找快樂為妙?!?/br> “那如果自己的世界沒有快樂呢?” “那也不能擅自越界,去影響別人?!?nbsp;。 楊禹鯤定定望著俞晨,緩緩說道:“我前幾天…把胖胖的骨灰埋在了白馬寺外面的羅漢松下面,謝謝你給它買的骨灰盒,很漂亮?!?/br> “嗯,那就好?!?/br> 楊禹鯤黯然說道:“胖胖是我母親曾經養過的貓,后來轉交給我,最后…轉交給我姥姥。它的身上帶著我和姥姥的氣味,我想它死后,還是會見到我mama,mama一定能感知到我和姥姥都很想她?!?/br> 俞晨心直口快說道:“它也許不會見到你mama,它的臨終遺愿也許只是得到一身好皮毛,成為萌貓,下輩子能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br> 楊禹鯤笑起來,眼彎里的溫柔讓俞晨一時迷離。 心里暗想:“真好,這是一個和許臨截然相反的人。 ” …… 許臨從私立醫院出來時,天已經全黑,這才意識到已經睡了七八個小時。 回到公寓拿起手機一看,還好…科室并沒有事情通知他到院… 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想著崔嬌含淚祝福他早日靠岸。 靠岸…俞晨會接受嗎?她此時可能恨不得把他釘在十字架上吧… 次日一大早,同遠醫院召開“慶功會” 心內冠心病中心前幾日完成了亞洲首例機器人輔助的冠脈介入手術,參與手術的邢東起神采奕奕地在報告會上對領導講述手術過程。 吳韓十指交叉,翹著二郎腿,撇嘴道:“瞧他那人五人六的樣兒,早晚被機器人取代?!?/br> “要真能取代就好了,心內每年因為穿鉛衣患甲狀腺瘤的人還少?”許臨拿著手機查看病人病歷,隨意說道。 這時,坐在吳韓另一邊的邢建國隔了中間三個人喊許臨名字,吳韓惶恐地拍拍低頭看手機的許臨胳膊,“喂喂喂,老板叫你?!?/br> 他抬起頭,邢建國探身說道:“上次那個捐贈醫療設備的會…簽字代表人是思林集團董事長的兒子,他下午要帶他親戚來科室拆線復查,這人低調,還是主治小楊說了這個事兒,這次可不能怠慢了,你得過去,不能光讓心內的人在那兒招待?!?/br> 吳韓心想許臨肯定又要說自己“不是服務業的招待員,還要專門去心內笑迎顧客”這種話,誰想許臨只是簡短地答應了一句:“嗯,知道了?!?/br> ……. 俞晨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醒過來鏟貓砂、喂貓糧、喂狗糧。 她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王晞的咖啡店裝修得怎么樣了,手機鈴聲響起,一看來電顯示,是自己尚未存進通訊錄、卻已經記住了的號碼。 “楊禹鯤,什么事兒?”自從在壽司店有了接觸,俞晨對楊禹鯤熟絡了很多。 “下午我要帶著姥姥去同遠拆線,你可以一起去嗎?”他問道。 “好,沒問題?!庇岢空Z氣爽朗地答應。 那天在壽司店,一切都發生得自然順暢,她對他說起寵物診所的種種趣事,聽得他嘴角上揚,目光追隨著她的眼神在動。 她隱隱感受到,這個男人對自己有好感。 下午,楊禹鯤帶著老太太出現在同遠醫院心內診療室,老太太在簾帳里由邢東起和護士拆線。 簾帳外站著心內的兩個主任,許臨仍然站在最邊上,楊禹鯤卻主動走到許臨面前,面露微笑說道:“我對你有印象,那天在簽約會上,你是里面最年輕的醫生?!?/br> “小楊啊,你眼睛真毒,這位可是我們醫院心外科的許臨許副主任,他好像也算是個85后吧…咱們醫院的骨干啊,別看他這樣年輕,主刀了很多疑難手術…..”心內的鴻主任一向對許臨贊賞有加,連忙對楊禹鯤介紹。 “85后,那是夠厲害的….”楊禹鯤的眼里露出欽佩,朝許臨伸出手,“你好?!?/br> “你好?!痹S臨有些生硬地也伸出了手。 “他的成果寫起來可以寫好幾頁紙了?!兵欀魅卧谝慌浴疤碛图哟住闭f道。 這時,俞晨從門外進來,沒有看見許臨,盯著楊禹鯤問道:“怎么這么多醫生,是老太太有什么事嗎?” 眾人轉過頭望向俞晨,俞晨這才發現許臨就站在楊禹鯤旁邊。 她感到自己呼吸都快沒有了。 俞晨和許臨對視,心跳加速,強烈的感覺一點點沖破理智,就像晚冬游在凍湖下的魚,一次次想要沖破頭頂的堅冰。 “這位是……”平時就有著八卦習慣的鴻主任率先問出了口。 “哦,這位是我朋友,她對寵物和老人都特別有愛心,我就帶著她一起來了?!睏钣眦H帶著笑意望向俞晨,眸子里的光,絲絲縷縷。 俞晨躲開許臨的目光,微低著頭走到楊禹鯤身邊,對鴻主任自我介紹:“我是個寵物醫,工作的診所就在同遠醫院對面?!?/br> 鴻主任有些牽強地笑道:“不錯、不錯…女孩子都是喜歡寵物的…” 俞晨心里清楚,大多數干臨床外科的人,對于獸醫職業都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歧視。 許臨走到俞晨面前,目光從俞晨身上移開,直截了當對楊禹鯤問道:“她不會是…你的女朋友吧?” 俞晨的心就像被提到嗓子眼。 楊禹鯤笑起來,語速卻不疾不徐,“目前還不是?!?/br> 許臨的目光回到俞晨臉上,帶著笑意調侃道:“我說也是,你這樣身份的人怎么可能選一個三十四歲的女獸醫當女友?!?/br> 周圍人臉上表情凝滯,許臨這人平日雖然有些古怪冷淡,但是說話從未冒犯過別人。 包括心內的鴻主任,此時都認為許臨說話不妥,皺了皺眉。 楊禹鯤把手搭在俞晨肩膀上,對許臨笑道:“真愛不分年齡與職業,也不能排除俞醫生以后和我處對象的可能?!?/br> 俞晨垂著眼眸,臉紅到了脖子根。 這時簾布被拉開,邢東起走出來,對在場的各位主任報告道:“老太太沒什么問題,照了片,線也拆了,血管非常通暢,就是糖尿病平時千萬要控制飲食,別碰甜食了?!?/br> 護士扶著老太太從邢東起身后走出來,老太太對邢東起反駁:“吃甜的能讓我心情好,那句話怎么說的?生命不在于長度,而在于精度,吃甜食被甜死,我也愿意了?!?/br> 老太太的話讓滿屋的人笑起來,除了許臨和俞晨。 楊禹鯤和屋里的主任們的交談過程中,許臨沒有說一句話,俞晨卻只是走在后面,談得差不多了,扶著老太太的楊禹鯤回過頭,對俞晨說道:“我們一起送姥姥回家?!?/br> 俞晨軟綿綿地走上前,許臨的目光追隨俞晨移動,老太太握住俞晨的手。 許臨走出心內,遠離眾人,轉彎走開。 …… 在心內走完過場,許臨回到手術室做了兩臺閉合不全的換瓣,下午三點又去兒外協助了一臺法樂氏三聯卵圓孔縫合。 患者是個五歲的小孩,卵圓孔未閉屬于先心病的范疇,許臨在許曉曉生病的那六年深入研究了關于小兒先心病各個方面的技術材料,這份積累如今也派上用場,因此被兒外那邊的主任指定為一助。 晚上六點半從兒外的手術室出來,照例避過了道謝的家屬,從兜里掏出手機打給吳韓,問道:“急診那邊有手術嗎?” “暫時沒有,今天看來可以正常下班嘍!”吳韓語氣輕松。 “那你送不送我?” 吳韓這才想到答應要送他去昌平療養院的事情,胸口一梗,悲從心來。 “算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打車就好?!痹S臨從不想勉強他人,請求吳韓辦這件事已經是極限。 “送送送,怎么不送,我這就準備下班?!?/br> 吳韓開著昂科雷上了京承高速,一旁的許臨從昏睡中蘇醒,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口。 “我說…你這是暈車還是怎么的?” “最近有點累而已…我想休假了,你說主任會同意嗎?” “過了這個月應該就可以了吧,給個三天?你真得去把全身都做做檢查了……” “我得花時間給我舅媽重新找一家療養院?!彼恳暻胺秸f道。 昏脹的腦袋里,不斷回響楊禹鯤介紹俞晨時說的話:“她對寵物和老人都特別有愛心…” 那看來,楊禹鯤這個人對俞晨一定已經有所了解…. 他們是怎么認識的呢?又會是什么關系? 細節、邏輯、推理,在許臨的腦袋里不斷反復… 吳韓把車開到療養院外面的露天停車場,一旁的許臨還在昏睡,吳韓推了推他。 許臨醒過來,這才知道已經到地方了,解開安全帶,吳韓看他疲累的樣子,勸道:“怎么說都只是你舅媽,而且還是你舅舅的前妻,怎么對療養院的事情就這么上心?” “前幾年要和許曉曉呆在一起,才把她推給我舅舅處理,現在許曉曉不在了,當然要把時間多分配在她身上?!?/br> “你的時間是睡覺,哪有那么多可分配的?再說了,你不是說你要找女人了么?”吳韓接話道。 “我想要的女人跟我說,工作忙不是理由,有沒有心才是關鍵,我得跟她證明自己有心才行….” 吳韓沒懂許臨的話,聽得一愣。 許臨轉身從后座上拿過背包,下了車。 吳韓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調侃道:“你不會是腦補出一個女人在跟你說話吧?…” 許臨既沒有為常青帶食品,也沒有送穿的,吳韓尋思,既然不送東西,這么遠跑一趟簡直是浪費油錢。 吳韓跟著許臨進房間看到常青,想不到這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竟然只是來探望一個什么都不記得、連自己侄子也忘了的老年癡呆。 “你這小王八羔子到底是誰???你干嘛來看我?我不要你看!….”常青對著許臨仍是一通痛罵。 “你罵誰呢你!”吳韓是個醫生,雖然知道老年癡呆是怎么回事,還是控制不住郁悶的心情。 許臨拉住吳韓的胳膊,說道:“你跟她吼干什么,她只是不記得我了。把房間的門關上,你就站在門邊,幫我把把風?!?/br> 吳韓緊張地望著許臨問道:“你要干嘛?” “我懷疑療養院的人為了省事,經常給常青喂鎮定,才導致她的病情發展得這么快?!?/br> 吳韓一驚,趕緊去關房間的門,對許臨小聲警告:“話可不能這樣說,這療養院可是你舅舅的朋友開的,要砸這療養院的牌子不成?” 許臨從肩膀上取下背包,從里面拿出信號探測儀,對房間進行掃描。 “我去……”吳韓目瞪口呆。 探測得差不多,看到儀表上的燈全部呈現綠色,證明這里并沒有遠程id介入的信號。 他從外套的衣兜里掏出針形攝像頭,找了個板凳爬上去,又拿出微型起子等工具,熟練地把攝像頭安在了條形白熾燈的燈頭上。 吳韓屏住氣望著站在板凳上的許臨,心想大仙兒永遠是大仙兒,只有自己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到的…… 安裝完畢,許臨從背包里掏出筆記本電腦,坐在茶幾前設置好鏡頭,對吳韓說道:“謝謝你今天陪我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