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回不去的名字叫家鄉
得到消息的綠竹很快趕來,手忙腳亂地替她換了干衣服,又將床上濕透的用具除去,這才得到片刻安逸。 “把這些洗了?!表椞於Y第一時間走進來,吩咐欲言又止的綠竹。 “是?!笨v然想追問,此刻也無法違抗命令,她只能垂首離開。 同樣換了身衣服的項天禮重新在床沿坐下,看著尚在昏迷中的人,太醫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方才他試探過鼻息,應當不是大事。 “王爺,王妃她……”項畏遲疑地發問。 而項天禮只是沉默地盯著床上的人,回想著她剛才那番話,倍覺疑惑。 那邊的父母親?早些遇見他?都是他無法理解的話。 乾陵悅動動手指,全身有些麻痹,身為醫生,她很清楚這種麻痹感的緣由——躺太久。眼睛還不能睜開,意識卻已然活躍。 看來是成功了,耳邊似乎有人在輕聲詢問她的狀態,鼻息間縈繞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更加確定,一顆心放下來。 身體機能逐步恢復,她睫毛顫抖著,緩緩睜開,已經準備好迎接父母親熱淚盈眶的臉。 “你醒了?!边@男聲有點耳熟,父親的聲音何時如此年輕悅耳? 待她看到熟悉的帳頂時,項天禮的頭也剛好湊過來,“燒傻了?” “草!”她猛的坐起來,沒忍住爆臟話。 “什么?”男人注視著她的眼睛,有猝不及防的詫異,緩緩問。 “草……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鼻陳傉UQ?,嘴快地回答,無辜地回應著男人的審視。 項天禮似乎要通過她的眼睛望進她的心里,良久后才涼涼道,“既然能作詩,也就用不著太醫了?!?/br> 他說罷揮手,外頭跪得發麻的太醫扶著膝蓋踉蹌退下,其他婢女也會意退到門外,門關上,騰出偌大的獨處空間。 注意到她們無聲的行動,乾陵悅艱難吞口唾沫,完了,該怎么解釋。這不是第一次主動投湖了,這下清池非被封了不可。 “解釋?!表椞於Y的要求很直白,說著話還拂了拂袖擺,一副時間足夠的模樣。 乾陵悅嘴唇動了動,避開視線,盯著金絲被褥,“清池難得修好,我想體驗一下清涼,就……” “你的父母親怎么回事?”他直接打斷。 聞言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扭頭看著他,“你沒睡著?” “我向來淺眠?!彼院喴赓W。 “我給了你那么多褪黑素安眠藥?!贬t生病發作,她下意識問著。 項天禮被她帶的暫時偏了題,順著她的話回答,“擔心有副作用?!?/br> 乾陵悅皺著眉為難地看了他一眼,他坦蕩地回視,以為她在思考如何給他解釋清池的事。 沉默半晌,她慢慢再度開口,“褪黑素用多了只會有造成不孕的可能性……” “……”王爺無言地盯著她,眼底交雜的情緒只透露了一個訊息“這個人腦子壞了”。 “所以你不打算坦白?”他沒工夫和她彎彎繞繞,直接拉回原題,逼迫她回答。 乾陵悅心中思緒復雜,這怎么坦白。 上次說她是俯身的鬼魂,他都是勉強相信,若是和盤托出,她毫不懷疑他會一律駁回并認定她另有目的。 “我坦白了你會信嗎?”思考良久,她如是道。 她心直口快,藏不住事,也不想藏事。 王爺無聲打量著她,雖然她之前說的不盡然是實話,但不是個撒謊高手,那些拙劣的謊言,根本躲不過他的眼睛。 所以她是否說謊,很簡單看出。 “我信?!彼牭阶约簣远ǖ幕卮?。 “以后也不會再懷疑?”她再確認。 “嗯?!?/br> 乾陵悅對他還是有充分的信任,深吸一口氣,娓娓道來。 故事本體并不長,長的是解釋背景。 不管如何解釋,項天禮都無法理解為什么千里之外的人可以互相通話,以及為什么要專門挑時間去一個不知道多少人泡過的臟臟游泳池。 “這些都不是重點?!逼S陉U述的乾陵悅打住他的追問,舔舔唇繼續,“所以我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br> “所以你們沒有皇上?” “沒有?!彼鲱~,總覺得他的關注點似乎有些奇特。 項天禮克制住更大的好奇心,咳了一聲清清嗓子,“你是醫……生?” “嗯?!鼻陳傆袉栍写?。 不確信似的又和她確認了許多細節,他才不得不信。 坦白后她一身輕松,閉了嘴等著他消化龐大的信息量。 “那個高人也是你?”他逐漸串聯起所有的細枝末節,求證。 她點頭承認。 隨后又是長久的沉默。 綠竹與項畏戰戰兢兢地等在門外。 “你對二哥特殊是因為他像你……?” “男神?!鼻陳偞蠓近c頭,提及男神時眼里閃著光。 項天禮莫名覺得一股氣卡在胸前。 “問完了嗎?”絲毫不覺得自己說錯話的人歪著頭問道。 他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模樣,眼底翻沉各種情緒,隨后斂起,“按照你的意思,若是完成我的夙愿,便能回去?!?/br> “是?!?/br> “可你現在沒有回去?!彼赋雒苤?,“但父皇的死因已經查明?!?/br> 經他一提醒,乾陵悅也回到最初的問題上來,與他對視半晌,眼神沉下來,“那就是人為?!?/br> 若不是認為,早就到此為止。 項天禮的眼神也深了許多,有人暗殺先皇,這可是不得了的指控。 他驟然想到項天仁的話,虛虛實實,真假占多少?他知道父皇去世的真相?那為何不追究?和方游又有什么關系?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所有話說開,乾陵悅輕松不少,拍拍被褥,“若是有線索,我們便開始找真相,爭取早日破解?!?/br> 項天禮的視線再度回到她身上,“你就這么想回去?” “難道不對?”她理所當然回問。 他眸子更深一分,人家想回家,也沒什么不對。 “如果……”他腦子里閃過某種想法,試探地開口,卻無法問完。 如果他是項天義,他是那個和她男神很像的人,那她會為了他留下來嗎? 答案似乎不需要問。 她耐心等著他的問話,“如果什么?” “如果查明真相,你就會立即離開?”他選擇了其他的問題,若注定如此,他只希望陪她久一些。 乾陵悅瞇著眼仔細思考一番,“嗯?!?/br> “對這里毫無留念嗎?”項天禮拿捏著字詞,試圖藏起自己迫切的心情。 她倒是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也許有,但沒有到我為之留下的地步?!?/br> 兩個月,和二十年,是完全兩個概念。 “嗯?!表椞於Y沉聲回應,終究是止住了這個話題,“你風寒未好,還是好好休息吧?!?/br> 說著強行將她按在床上,拉上被子,掖好兩角,轉身要走,才動了一步,又頓住,“敖月醫館,是你的?” 乾陵悅默默把被子往上拉,蓋到鼻子以下,假裝自己已經睡著。 項天禮的腦子轉得是不是過分快了。 她等同于默認的回應令項天禮再度頭大,據他所知,那醫館與流香閣結了梁子,雖然只是尋常鋪子,但若有人追究…… “好好休息?!彼酉滤膫€字,不必剛才的溫柔,多了點威脅。 乾陵悅徹底縮進被子里。 門外婢女端著今日第三次加熱的姜湯,抖著聲音問,“王爺,這姜湯……” “不用了?!彼淠愿?,拂袖離開。 婢女忙端著姜湯下去。 王妃落水后昏迷了整整一天兩夜,太醫來了好幾撥,只說沒有大問題,風寒而已,但王妃偏偏又久久醒不過來。 整個王府被低氣壓籠罩,王爺連朝都沒有心思上,連帶著下人們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還好王妃終于醒過來了。 項畏后腳跟上王爺,綠竹則進了屋,此刻乾陵悅正握著被子盯著帳頂,聽到她進來,只說了一句,“綠竹,我完了?!?/br> “王妃,莫要說這不吉利的話,太醫說過您沒有大礙?!币詾樗谡f自己的身體,綠竹立刻反駁,讓她不要亂想。 乾陵悅看了眼什么都不知道的綠竹,輕聲嘆口氣,翻身朝里,暗自悔恨。 怎么就多事要和項天禮說那么多呢,不然這次也能完美解釋。 現在底都被他知道了,之后不知要如何處置她。 雖然他嘴上說著相信,搞不好壓根以為自己在挑撥他和項天仁的關系,到時候再反參一本,她就徹底冤死。 “王妃,您不必惆悵,您昏迷的這些時候,王爺寸步不離,若是真的有什么,太醫早就被斬首了?!本G竹巴巴地繼續解釋,生怕她多想,甚至做傻事。 乾陵悅眼睛眨了眨,“我昏迷了多久?” “兩天?!本G竹如實回答。 只是嗆個水,竟然昏迷這么久? “綠竹,二當家可有來找過我?” “來過,說是……” “皇上駕到——”公公尖細的聲音打斷兩人的交流,乾陵悅心一沉,索性當自己還在昏迷。 而項天仁進門第一句便是,“聽聞陵悅醒了,朕特意來探望一番?!?/br> 她紋絲不動。 綠竹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只好陪著主子演戲,“皇上,您來得不湊巧,王妃她剛剛睡著了?!?/br> “是嗎?無妨,朕便在這里等著?!表椞烊事犐先ズ敛唤橐?。 拖椅子的聲音傳入乾陵悅耳朵,心道他真的不打算離開,看來今天是躲不過。 她佯作半夢半醒,翻個身,懶散問道,“綠竹,是誰來了?” “回王妃,是皇上?!闭f著撐著她起身,替她披好外衣。 哪怕聽到是誰來了,她也不緊不慢地攏好外衣,掃了項天仁一眼,“原來是大哥,可惜我身子不適,不能行禮?!?/br> “陵悅這是說的什么話,大哥來探望弟妹,哪里還需要那許多禮數?!表椞烊赎P懷備至,若是她仍舊如從前一般,興許真會覺得他是好人。 “大哥來找我何事?”她懶得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詢問。 項天仁遠遠望著她已經紅潤的起色,不動聲色,“我來一是關心,二是想問問前幾日那具奇怪尸體的死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