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側_分節閱讀_51
“所以…朕…”蕭玄玨躺倒在床上,一向冷峻威嚴的臉龐因為病態而多了幾分柔和。 王杰安道:“您常年咳嗽不止乃是心結所致,如今積勞成疾已成頑癥,若不好好調養恐釀大禍?!?/br> “你到底怎么想的,就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花無醉冷著臉道,因為自幼一起長大氣急之下他難免失了規矩,“再有三日便是西疆使臣前來簽訂合約的日子,難道你想用這副病怏怏的模樣去……” “無醉…朕,想見他…”蕭玄玨定定望著花無醉一張一合不斷數落他的嘴,啞著嗓子又說了一遍:“朕想見他一面…” “他不想見你?!被o醉一口否決,“他”是指的誰,花無醉心里自然清楚,只道:“他說過他現在過得很好,不希望你再去打擾他。你也知道,他心中并沒有你,你又何苦逼他…” “呵…咳咳,”蕭玄玨咳嗽一聲,望著花無醉靜靜道:“他不是不想見我,而是見不得吧。無醉,那封信,是你模仿云衍的筆記寫的罷?” “!”花無醉臉色一僵,強裝淡定道:“就是小衍讓我給你的,他不想再見你所以讓我…” “既然不想與朕有瓜葛,他為何還要多此一舉?”蕭玄玨逼視著花無醉。 花無醉爭辯道:“其實,其實是…” “其實,信是你為了讓朕善待云兒才捏造的,咳咳!”蕭玄玨吃力的咳嗽一聲,用平靜異常的聲音緩緩道:“而云衍的生死,你一開始并未騙朕,他的確已不在人世,是不是?” “阿玨!”花無醉沒有回答,只是他叫蕭玄玨名字時的無力感已經說明了一切。 “王杰安,你來說?!笔捫k將視線緩慢地移向王杰安,神情木訥地如同垂垂老者:“之前云衍…咳咳…云衍的身子一直是有你診治照顧,你說與朕聽聽,他究竟有無寒毒,寒氣入體又到了何種地步?!?/br> “皇上,老臣…”王杰安有些為難。 “呵…你可是因為奉了先皇的旨意所以才不敢說的?”蕭玄玨說的很緩慢,卻嚇得王杰安跪倒在地。 花無醉也變了臉色,驚道:“你怎么知道的?!” “朕如何知道?”蕭玄玨輕輕笑了:“朕若一無所知,當初就不會放他走了。你們以為朕因何會在與柳仕藉長談一夜后決定立妃?咳咳,那是因為他告訴朕,云衍是先皇布下的一顆棋子,他接近朕、幫助朕、愛朕、恨朕,皆是因為先皇的安排,一切不過黃粱一夢。不僅是云衍,柳仕藉也是。呵…咳咳…朕的好父皇,真是將一切算計的清楚。朕以為若不是為了朕,云衍定不會受者諸多委屈,也不會無法與相愛的人相守,故而決定放他走,因為終究是朕對不起他…卻沒料到,他心中那人,是朕…咳咳…現在夢醒了,便什么都不剩了。王愛卿,就是到了如今,你還是不肯對朕說么?” “老臣,老臣…唉!”王杰安重重嘆了一聲,道:“啟稟皇上,云公子自歷州回來后的確寒毒已經侵入肺腑經絡,他那時雙腿也確實是寸步難行。只是入宮那次,皇上將西疆圣藥火蓮丹賜給云公子服下將他體內的寒毒暫且壓制住,所以他才平安無事的度過近兩年時間,但是一顆火蓮丹只能暫時壓制不能解毒,若要根除,續一年內連服三顆,所以…云公子走時,已經病入膏肓,非三顆火蓮丹而無力回天…” “咳咳!咳咳咳!”王杰安每說一句,蕭玄玨臉上的灰敗便多一份,聽到最后一句,他的蕭玄玨雙手死死攥住被單,手背上青筋暴起,全身不可抑制的痙攣著,他一邊咳嗽一邊喃喃:“咳咳,朕就知道…朕早該想到的,他這么愛騙人,一定會再騙我的,可他說不愛我時,我為什么就信了,咳咳…咳咳咳…他說他沒事,為什么我也信了,他明明就是個騙子,我為什么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他,早知如此,我豈會讓他離開…咳咳,行之,我的行之…嘔——”蕭玄玨抽搐著,突然嘔出一灘血來。 “皇上!”王杰安忙重新為蕭玄玨把脈,“急怒攻心,快去將寧神香點上!還有安神藥,快去熬藥!”張德勝聽過后馬上去辦,王杰安快速拿出銀針刺中蕭玄玨的幾處關鍵xue位助他平心靜氣。 “阿玨,”他一直以為蕭玄玨對云衍只不過是簡單的喜歡,卻沒想到他會愛的這樣深刻,原先的一點點恨意便被憐憫和心疼代替了,為了讓蕭玄玨聽的清楚,他伏在床頭道:“其實小衍現在如何,尚未成定數。出城后不久他的寒毒就發作過一次,我見他如此痛苦豈會放他一人離開,于是就將他帶去邊疆軍營,結果我與西疆大軍首戰告捷后回營,他就不見了?!?/br> “行之…嗚嗚……”蕭玄玨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發出困獸般的悲鳴,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咳咳…我的行之…” “蕭玄玨!”見對方毫無生機死氣沉沉的樣子,花無醉突然一陣煩躁,他“啪”一掌落在蕭玄玨臉上,吼道:“你給我清醒一點兒!三日后西疆使臣就要來我朝簽訂合約,如果到時你還這樣,東莞百姓誰都不會原諒你,你這個皇帝也就不要做了!” “……”似乎是花無醉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再或者是針灸起了作用蕭玄玨稍有冷靜:“西疆?” “唉——”花無醉嘆了口氣,安慰他道:“你也不要太悲觀,王太醫不是說了么,如果小衍能在一年內服下三顆火蓮丹,就可以痊愈。說不定他離開軍營后恰巧遇到高人相助或者機緣之下同時得到三顆火蓮丹,現在正在哪處找了間小房子自己偷著樂兒呢?!?/br> 蕭玄玨沒再說話,只是低聲咳嗽著。 其實在場三人都清楚,一顆丹藥已經難比登天,而要在一年內同時得到三顆,除非是西疆的王室貴族,否則根本不可能罷。 ☆、續·七 三日后,西疆國特使一行入朝。 按禮節應該先設群臣宴款待,宴會后群臣共同商議條約的合理與否,仔細商榷后達成共識才可簽訂。 宴會的時間是晚上,地點選在望月閣。 使團兩日前便已經來朝,只是一直住在驛館中而已。拜帖蕭玄玨也已經看過,此次來使共有五人,為首的是西疆國榮俊王樊千觴,其余四人是他的貼身隨從。除此之外,并無他人。 樊千觴只帶四人就進入東莞國境而且還是參加國宴,這無異于羊入虎xue,說明他若不是有著過人的膽識和本領,就一定是腦子被驢踢了傻瓜一個。 花無醉在知道此消息后馬上差人去查了這名王爺的底細,得知樊千觴是西疆國君樊千樺的三弟,只是其母妃是老皇帝的哪位妃子卻不得而知。 相傳樊千觴自幼體弱,五歲前從未出過宮門,而五歲時更是害了一場大病險些早夭,幸而得仙靈庇佑逃過一劫。 那時樊千樺已是十二歲的少年皇帝,他對這個三弟疼愛有加,在他五歲時便早早賜給他封號“榮俊王”,又賜他宅院仆役等等,命諸多太醫每日研究藥理為他調養身子,才算將他原本孱弱的體質養將的與常人無異。 大抵是小時候不出宮門慣了,即使病好后樊千觴也甚少出門,就是一日一次的早朝,他也從未去過。在西疆,誰若是能見得榮俊王一面,那就是能拿出去說上半天的樂事。雖然如此,也的確有人有幸見得樊千觴一面。 說他樣貌生的俊美異常,眼睛如月光皎潔,眉毛如柳葉新裁,膚色細白,唇色水紅,嗓音微啞卻自帶一種蠱惑人心的磁性。這些傳聞神乎其神,究竟樊千觴長相如何,花無醉猜測也就勉強能看得過眼。畢竟西疆人長相多粗曠,膀大腰圓,臉上更是留著絡腮胡子,所以這樊千觴充其量就是個不留胡子的粗獷大漢而已。 將這些查來的消息一條條對蕭玄玨說了,又將樊千觴的長相添油加醋的描畫一番,結果蕭玄玨只是淡淡的“哦,朕知道了”其他再沒有絲毫反應。 花無醉有些氣餒,他最瞧不過誰這幅病怏怏仿佛了無生趣的樣子。恰巧張德勝端了藥碗來,“皇上,該喝藥了?!?/br> “朕不想喝?!笔捫k道,他的臉色極不好,白的就跟紙一樣,說話的底氣尚且很足,也是他強制撐著的。 花無醉皺眉:“不喝怎么能行,會見西疆特使的時間馬上到了,你不喝藥待會兒撐不住丟的可是我們東莞的人!” “……”蕭玄玨極淡的掃了他一眼,終于還是端起藥碗,剛喝了一口卻“哇——”得吐了出來,“咳咳!咳咳咳!” “這是怎么回事?”花無醉從蕭玄玨手里接過藥碗,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問。 張德勝在一旁答道:“回花將軍,皇上這幾日一直吃不下藥去,每次都是剛喝一口就難受的將膽汁也吐出來,所以這身子一直不見好…” “阿玨,你到底想如何?”扶著蕭玄玨的身子不讓人歪倒,花無醉無奈道:“假如小衍還活著,見你這樣他一定會心疼的。假如他死了,你這樣,他也不會安心。你是想折磨自己,還是折磨他或者折磨我們???” “朕沒有想折磨任何人,咳咳,朕只是喝不下這些藥?!笔捫k喘息了一陣,才起身道:“朕的身體如何朕心中有數,你放心,只不過兩個時辰而已,撐得住?!?/br> 張德勝見主子走了,忙跟在一旁?;o醉望著蕭玄玨依然堅毅的背影,想起他蒼白的臉色,不僅有些擔憂。 *** 望月閣,殿內燭火皆點燃,照在陳設的各色珠子器皿上流光溢彩,彰顯出輝煌的大國氣勢。 蕭玄玨高坐主位,因為是晚宴所以他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明黃色袍子,為了顯得隆重一些上面用暗金色的絲線繡著金龍。在各色光彩的映射下,他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更加顯得清冷,除了時不時的低聲咳嗽,其他異狀倒半點兒也無。 此時所有應該出席的大臣都已經入座,柳仕藉乃眾臣之首坐在右邊的第一個座位,花無醉乃朝中大將坐在柳仕藉的右方,而左邊第一位留給西疆特使,其他座位則按照朝中官員的品級而定。 “皇上,西疆特使正在殿外恭候傳召,現在可以傳了吧?”張德勝站在蕭玄玨的右后方,伏在他耳側小生詢問。為何遲遲不宣西疆特使,其中的道理張德勝在蕭玄玨身邊跟的久了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無非是因為西疆是戰敗國,讓他們多等一會兒給他們的下馬威瞧瞧。 朝殿門外掃了一眼,見天色已經大暗而樊千觴一行五人差不多已經在外面等了足足一個時辰,蕭玄玨咳嗽一聲,道:“傳西疆特使覲見?!背练€有力的聲音。 張德勝從殿外喊道:“皇上有令,傳西疆特使覲見——” 隨著這一聲傳召,所有人都將視線移向門外,敢只帶四個隨從就赴”鴻門宴“的特使,大家都很好奇此人是否長有三頭六臂。 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響過,有人出現在大殿門口。 為首的人青絲半挽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身穿素雅白袍,一身如雪,他身量纖瘦卻不柔弱,一手在前一手負在身后,繞是在這么多人的注視下步子也邁的從容有力。他身后是四名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漢,看起來便孔武有力,應是西疆能以一當十的好手。 在看到人的第一眼,蕭玄玨就只能聽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他險些失態的“騰”從位置上站起來,張口叫道:“云…” “西疆特使樊千觴見過玄皇陛下?!狈вx一聲不輕不重略帶沙啞的聲音將蕭玄玨拉回現實,因為不是東莞人,所以不用遵循東莞的禮節,樊千觴只是對蕭玄玨鞠了個躬就在殿中灑然而立。 方才花無醉也有片刻愣神,樊千觴雖然體型步態上看起來與云衍很像,但他臉上帶了張銀色面具將左半邊臉全部擋住,露出的另一半卻完全是另一個人啊。眉色清淡,嘴唇水紅,一張一合間帶著抹艷色,猶抱琵琶半遮面,果然是西疆難得的美人,就是在東莞也很難找見。 蕭玄玨也察覺自己失態,見樊千觴正望著自己,那人有一雙狹長而清明的眸子,其間的純粹不染塵埃已經沒有幾人能夠擁有了。而此時因為面具遮掩掉他一半的表情,顯得讓人有些難以捉摸。 “皇上,該賜座了?!币娛捫k一直盯著人看,怔怔出神的樣子,張德勝小聲提醒,大臣們也都一副極其古怪的樣子不明白皇上為何會在此時愣神。 “咳咳?!笔捫k咳嗽一聲,恢復了鎮定,用輕緩卻不失威嚴的聲音道:“特使初來我朝,朕理應設宴款待,特使請入座!” 樊千觴只是氣質與云衍很像而已,他是西疆的三皇子榮俊王,來簽訂合約的特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