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臣扶良_分節閱讀_45
☆、千鈞一發 晨曦里的第一縷陽光投射進來,在地面上勾勒出窗扉的疏影。 傅望之收拾好行裝,推開房門,酒肆外,一早就牽馬過來的祁辛正好站立在門檻外與掌柜交談。 鎮會已過,除了行囊中多添了一個木匣子與面具,留下的便只是曇花一現的美夢。 曇花開謝本還有一夜,但過境的行程不能擱置。祁辛躍身上馬,傅望之踏上馬鐙緊隨而上。 駿馬飛馳,滿地煙塵,瓊樓上支起窗欞的男子抬起頭,恰好看見陽光將兩人一馬折射成一道刺眼的影子。 傅望之在裊裊霞光里看身側柳絮隨風簌簌地飄遠,微揚起下頜,“齊辛,你說秦王后贈予木匣,究竟是何用意?” 他未從秦丘的眼里讀出太多,秦丘作為一國之后,倒是極善隱藏情緒,讓他如霧里看花,猜不出謎底。 走了一段路程,祁辛略微蹙了蹙眉,用手勒了馬韁繩,“秦丘用意何在我暫且不知,但是我們可以在木匣中一探究竟?!?/br> 說罷,祁辛翻身下馬,傅望之在下馬之前抬首環顧四周,發覺他們已然出了小鎮,到了梨落河畔。 趟過這條河,便是三苗管轄的境地。 傅望之聞言將行囊里的木匣子拿出來,木匣頂上,紫藤花繚繞于數片祥云之上,一直蜿蜒至底下的鎖扣處。 祁辛打開鎖扣,揭開一看,正看見“祁辛”和兩行極小的墨字,頓時面色一沉。 傅望之一眼瞥過來,眼底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笑意。他取出一疊紙牌,幾乎每張都描畫著一人,頭大身小,著各式服飾,君王群臣,富商黔首,應有盡有。 傅望之拿著頂上那一張“祁辛”的自畫像,與真人上下對比一遍,頓時忍俊不禁道:“挺像的。莫非你小時候就長得這般可愛?”他實在是覺得紙牌上的“祁辛”比眼前臉色愈來愈臭的人要順眼得多。 傅望之屈指彈向紙牌上小人兒的額頭,再伸手扯了扯祁辛僵硬的臉頰,瞇著眼睛笑得人畜無害,道:“秦王后真是有趣,怎么能這么像?” 祁辛凝視著他那雙清冽的漆色眼眸,傅望之總是能道出旁人不敢說的話,做出旁人不敢做的事情。 祁辛看了他一眼,伸手扼住他的手腕,“你扯夠了沒?”傅望之旋即松手,祁辛的臉頰已經微紅一片,他頓時慌了,有些手足無措。 祁辛看在眼里,挑著眉梢道:“你敢動我的臉,我不管,我也要?!?/br> 傅望之哽了一下,瞪著祁辛一時不知該如何將話接住。這時,祁辛盯了他半晌,眼神幽幽地望著他。 傅望之遲疑之后一咬牙,硬著頭皮抬眼,“你扯吧?!?/br> 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祁辛憋住心底的笑意,作勢要伸手,但見傅望之忽然閉了眼睛,覺得委實惹人逗樂,便轉手在他皎白的臉頰上點了一下,“算了,我也不是小肚雞腸之人?!?/br> 說話間,祁辛抱臂走向梨落河,河中有船家撐船悠悠而來。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傅望之狐疑的看向祁辛——陽光靜靜流瀉,灑了背對之人一身,晃得人隱隱睜不開眼。 站在梨落河畔的男子就這般恣意凜然,絲毫不見黃袍加身時的乖戾無道。 傅望之將一疊紙牌悉數放回原處,合上木匣,跟上了祁辛的腳步。 祁辛牽了馬踏上了隨波搖晃的船只,站在船頭撐船的船家發須皆白,披蓑衣戴斗笠,但憑說話的語調就知他并非無啟人。 傅望之進了船艙,在祁辛落坐之后,輕抬眼眸道:“船家是哪里人?”梨落河劃歸無啟境內,一個年過六旬的男子如何做得了風餐露宿的活計? 傅望之的疑慮得到了祁辛的認可,艙外,船家再度撐起長篙,壓低了斗笠,一瞬不瞬地盯著前方的梨落河水。 “這位公子好眼力,老朽乃是翟魏國人,因躲避戰亂,到了這無啟國,做個撐船的活計,只為了養活一家老小。這異國他鄉、荒郊野嶺,若不是為了過活,誰愿意風餐露宿?依老朽看來,兩位公子也不是無啟國人吧!” 船家撐著船走了一段水路,船身雖輕微搖晃,但還算四平八穩。 未等傅望之多說,祁辛臉上的笑容加深,掃視了船家一眼,“船家也算察言觀色的個中好手,我們的確不是無啟國人?!?/br> 他說話時突然轉眸看向漸入蘆葦蕩的船只兩側,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寂靜得連一只水鳥也無。 “那二位公子來自何處?” 傅望之瞧見船家加快了撐竿的動作,祁辛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抬眸,戲謔道:“我們的來歷,船家豈會不知?” 說罷,傅望之感到前所未有的威懾力自祁辛的眼眸里迸射而出,話音剛落,原本身形佝僂的船家驀然直立了身子,掀開斗笠,露出一抹獰笑。 “周慧王果然是洞悉如神。既如此,我們就不必藏頭遮尾了?!?/br> 傅望之驚詫起身,只見蘆葦蕩里飛躍而出的刺客皆黑衣掩面,落在船頭,亮出手中寒刃,與他們呈對峙之勢。 千鈞一發的局面。 而今祁辛與他并未攜帶兵器,赤手空拳,如何敵得過來勢洶洶且訓練有素的刺客? 傅望之想起了腰間懸掛著的錦囊,再看著圍戰祁辛的蒙面刺客,這些刺客腰間皆繡著梼杌兇獸的獸面,毫無疑問,應該就是楚睿派來的。 “祁辛,當心身后!”傅望之進入了刺客的圍剿圈內,一抬腳,踢飛了刺客手里的長劍。 祁辛聞言一怔,再迎上刺客的刀劍時,忽然被刀刃劃傷了手臂。 “望之,你退后?!逼钚烈姶炭土鑵柕恼袛?,招招致命,卻并未刻意攻擊傅望之,顯然是沖著他來的。 想要他的性命,也得有命來拿! 祁辛一掌推開了還欲上前的傅望之,再無遲疑,即刻寒眸攝人,出拳震退了好幾個欲鉗制他的宵小刺客。 傅望之站在圍剿圈外,也不敢輕易上前讓祁辛分心,便在陣外出言提醒,他屏息斂眸 ,卻見原本觀戰的“船家”趁其不備,旋即暗中放出毒箭。 “祁辛!”傅望之猛然看見那離弦之箭飛射而來,直直地沒入了眼前人的胸口。 傅望之擊退了欲揮刀相向的刺客,扶起被毒箭重傷的祁辛,攥著手,手心里全是汗。 狂風大作,倏忽間,一陣霧氣襲來—— 那“船家”再一睜眼,卻發覺船上竟然已無一人。 “窮寇莫追!他中了毒,已無幾日活頭了。何況,大人并未讓我們傷及無辜?!?/br> 一仰首,天昏欲雨。 “船家”出言制止了想要乘勝追擊的刺客,轉身,忽然一掌擊殺了船上的那匹汗血寶馬。 ☆、來者不善 幽深小徑,湘妃竹林,有纖細的倩影拿著香箸,徐徐地將熏爐里的香餅碾開,熏爐里,氤氳的煙氣,燃著虛環香。 踏進竹樓的女子,寶云髻,流蘇環,白絲綢裙裾飛散,短襟薄褲,內襯一身嫣紅羅裳,露出雪足玉腿,定睛一看,精致的鎖骨上印著三瓣菡萏,清媚溫靜。 見狀,坐在床榻邊的傅望之抬眸,起身之時恭謹一拜:“多謝白芝姑娘出手搭救?!?/br> 竹樓外幾處鳥雀婉轉啼叫,窗欞里踩著疏影而來的女子笑靨如常,“公子見笑。若論情分親疏,你我同出一脈,我又豈有不幫之禮?” 白芝走到他的眼前,咫尺之遙,令他呼吸一滯。 傅望之垂眸,“恕我直言,我并未見過姑娘,姑娘何出此言?” 面前的女子咬定他是她熟知的故人,卻不道明他像極了誰,被她認作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