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臣扶良_分節閱讀_46
傅望之心底疑惑,害怕這又是梼杌刺客團的把戲,他看向中毒昏迷的祁辛,面前的白芝識藥理、懂玄術,不知是何方神圣。 白芝在指尖拈起一抹青煙,對他的疑問不作回答,只是伸手覆上祁辛拔出毒箭的胸口,青煙繚繞,白芝的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公子可否將木桌上的瓷瓶遞給我?” 傅望之旋即移步,拿過白瓷瓶遞到她的手上,看著白芝從白瓷瓶里取出一顆周身泛光的藥丸。 “此為‘回光’,是我族不可多得的至寶,救下你的朋友,也算是機緣巧合?!敝讣獾那酂煂⑺幫栎p緩地托起,漸漸地送到了祁辛的唇齒間。 “回光”入口,白芝斂眸,翻手結印,鎖骨上描畫的菡萏纏枝,蓮花花瓣舒展,一脈妖嬈,一脈清麗。 傅望之蹙眉,眸中掠過不可名狀的驚詫。床榻上狀似奄奄一息的祁辛,在“回光”入腹之后,竟然有還復生機的跡象。 傅望之見祁辛受了毒箭的傷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愈合,頓覺心頭懸浮的巨石正輕緩落下。不管白芝是以怎樣的目的,怎樣的動機救下他們,他對她都存有一份由衷的感激。 傅望之再度揖手,“白芝姑娘傾力相助,望之銘記于心。若姑娘日后遇到難處,望之定不會推諉?!?/br> 傅望之滿臉真摯,白芝收回指尖青煙,回眸,視線卻透過他瞥向木桌上的熏爐,“我不求公子相助,只愿公子日后不要怨我?!?/br> 她說話時語氣平淡,眼眸里卻深蘊哀傷。傅望之目送著一道綽約身影推門而出,再將鐫刻繁復文字的熏爐細細看來,百思不得其解。 視線之內,滿目芳菲,心中卻依舊含著幾分忐忑和不安。七月末旬,祁辛癲狂入魔的痼疾終究是揮不去的隱患。 傅望之扶著祁辛的手臂走在庭院里,院中花樹繽紛,曲池里的風荷未敗,反而愈加風情。 祁辛撐著虛弱的身子坐在庭院里的石桌旁,聽著傅望之談及這幾日來去無蹤的白芝姑娘,似乎,他在清醒之后還未與這位白芝姑娘打過照面。 祁辛接過傅望之遞來的湯藥,藥汁濃郁,苦澀難聞,“我說望之,就沒有好聞一點兒的湯藥么?” 傅望之見祁辛面色一僵,滿腹抱怨,顯然是怕喝苦藥。 思及此,傅望之不由得搖頭謔笑,“沒想到在刺客圍戰的險境里浴血奮戰的人,也會像個三歲稚童一樣害怕喝藥?!?/br> 說著,傅望之折身到了竹樓里,尋來了陶瓷罐里的蜜餞,遞給他,見祁辛略微遲疑,笑道:“放心吧,這件事我保證諱莫如深?!?/br> 他一本正經的承諾,祁辛盯著他的漆色眼眸,看他不像是說謊,才把他手里的蜜餞接了過來,閉眼將碗里的苦藥一飲而盡。 真苦——祁辛趕忙將蜜餞丟進口中,但苦澀入喉的綿長,令他不得不眉頭緊蹙。 回首往昔,他到底有多久沒有嘗到這種難以入口的滋味了?自他少年登基,纏綿病榻的父王拿苦汁澆了他一頭一臉的那日起,他便知曉,若想遠離這種令人生厭的滋味,就必須強大到唯我獨尊的境地,那時,蕓蕓眾生,便無人奈何得了他。 祁辛轉眸,凝視著對面一臉憂色的傅望之,心底一哂:現在的祁辛,竟會為了旁人牽動情緒,流露出深埋陰霾之地的另一面…… 不知不覺,他快要迷失在男子清冽若皎月的一雙眼眸中,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祁辛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傅望之霎時低眸,內心迷惘。 “兩位公子,外面風大,著涼可不利于身體恢復?!蓖崎_竹門走近的白芝,似有若無的打破了二人凝眸的僵局。 祁辛從思忖中回過神來,瞧見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皓腕玉足,異族裝扮,背著竹簍,像是自山間采藥歸來。 “在下齊辛,多謝白芝姑娘出手相救?!逼鹕淼钠钚林币曆矍暗陌字?,褪去驚艷,眼底全然是打量可疑之人的審視。 “看來,公子的這位朋友并不待見我吶?!卑字マD眸看向一旁的傅望之。 刺眼的光線順著樹蔭透射過來,女子默然的視線,瞳仁漆黑,眼底含著洞悉一切的犀利和深重。 傅望之略感抱歉的回以一笑,“白芝姑娘言重了。我們剛被刺客襲擊,謹慎行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br> 傅望之說話不卑不亢,舉止得體,讓白芝挑不出任何有意怠慢的毛病。 白芝聞言面露深笑,“公子離開了三苗,倒真是脫胎換骨,全然換了一副做派?!?/br> 說罷,女子便徑直走進了竹樓,留下庭院里滿目驚疑的傅望之與若有所思的祁辛。 “白芝姑娘是三苗人?”緊隨其后推門進來的傅望之在她身后問道。 白芝站在窗欞前,轉首,用一種啞然失笑的目光看向他,“你被族人驅逐出境后,就當真不愿想起以往的點滴?你還在怨恨白慕大人,對么,白遲,我的三弟?” 白芝咬著唇,長嘆了一口氣。 傅望之眼眸一緊,心底的蹊蹺之疑似風卷殘云鋪天蓋地而來,不對,他不是三苗人,也不叫白遲,更不是她口中的三弟。 傅望之頓覺此處有異,身旁的祁辛在白芝與傅望之之間來回打量了半晌,窗外,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沒想到,他們這么早就發現你了?!?/br> 白芝掐滅了指尖裊裊的青煙,很快,一群異族人就沖進了竹樓,定睛一看就知道來者不善。 “這是個圈套?!?/br> 傅望之見白芝走到那群人的前面,便與祁辛對視一眼,想要運功逃離,卻發覺體內的真氣竟走竄無章,一時間,手腳泛軟,聚不起掌力。 傅望之腳步虛浮,視線開始模糊不清,而重傷未愈的祁辛更是半跪在地,全無反抗之力。 “你們中了我的虛環香,就算是大羅金仙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br> 一片迷霧里,白芝緩步走近。 熏爐里,是精心調制的虛環香,香氣馥雅,適量可寧心安神,多則麻痹神志,郁遏內力。 ☆、束手就擒 一望無際的晦暗,此時正值晌午,崇山峻嶺間驟雨初歇,薄雨未霽,巖洞里順流而下的雨水落進水牢里,嘀嗒作響。 傅望之睜開眼,抬首的時候晃動了扣住手腳的鎖鏈。傅望之被四根鎖鏈懸于水牢正中,環顧四周,身旁卻不見祁辛的影子。 水珠吧嗒吧嗒滴在他的眉間,劃過他的鼻翼、薄唇,徒生一抹惹人憐愛的魅色。 水牢中,四處的巖壁里各鎮著一座嵌珠松石佛龕,僅著開襟直袍的男子一身墨色,正跪在佛龕前,雙手合上,面容虔誠。 男子一頭長發不綰不束,如黑瀑般披了整個肩膀,在飄渺的水氣里,整個人虛幻而不真實。 傅望之望向底下的男子,“你,就是白慕?”不難猜出,能夠在水牢中自由出入的人,除了白芝,夠格的,也只有白芝口中的“白慕大人”。 白芝騙了他們,將他們囚在了如此隱秘之地,其心必殊。而眼前的這個人,必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傅望之面上警惕。 男子唇齒微啟,像是在默念著什么,保持著閉目斂身的姿勢沒有回應。 半晌,才將手攤開,衣袖一晃,印花香盒中的三支線香飄至佛龕前,點燃,斜斜地插到銅爐里。 “原來,遲兒還記得我?!蹦凶訌纳徎▓F墊上站起來,眼含歡愉,絲毫沒有看待異族人的威嚴,“遲兒,你回了三苗,是否還一如既往的埋怨我?我……其實也是逼不得已啊?!?/br> 男子面色凄惶,蒼白的薄唇略微向上揚起,就這般直直地看著他,笑道:“不過,你回來就好了,只要你肯回來,一切未成定數,皆可重頭來過?!?/br> 男子將銅爐邊上的香灰拾掇完,從袖中取出一塊羅帕,掃掉身上的香灰。 “白慕公子弄錯了,在下傅姓,名望之。你口中的白遲,不是我?!备低虼?,懸空的無力感不及解釋不通的局面來得窘迫。 “不是么?”白慕將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略微屈指,但見束縛他的鎖鏈全數向下,只一瞬間,傅望之便雙腳落地,踩踏在水牢中的唯一一處圓臺上。 “你曾經不是口口聲聲說你是三苗人么?我華隱一族,豈是外族人可隨意攀附的?”移步換影之際,白慕來到他的身前,欺身俯瞰,伸手扼住了他的下頜。 是啊,他不就是冒用三苗人身份的外族人么? 傅望之哂笑,“白慕公子一早就識破了我的身份,不是么?從我以三苗人的身份現身周饒以來,你就派人暗中注意我的動向,在爭門殿外的黑影,不是宮里的眼線而是你派去的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