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_第92章
車廂中間,一位叔伯公戰戰兢兢坐著,冷汗從他的鬢角不斷流淌,人生在世,活到此刻已是該享天年,偏偏許多人卻貪婪更多,行在邊緣,依舊癡心妄想如當年不會濕鞋。以至于被后生追至如此下場,才開始后悔反省是否該早幾年收山,做個聰明人頤養天年。 邢默與昏暗中終于窺得那人臉龐,他沉默地走近,坐在唯一那把與伯公相對的椅子上。 有人一把撕掉對方嘴上封條。 對方立馬哆哆嗦嗦喚他,不知者還當他們是如此親密的親人。 “細辛……細辛……救救阿公,阿公小時候帶你出去放過風箏,救救阿公!”面孔上雖無涕淚,多年的風雨與見識好歹未讓他屁滾尿流,強撐著作為長輩的那一份體面。 不是唐國川又是誰? 第六十一章 真相 邢默已記不清上一次見唐國川是什么時候,而此刻眼前的人顯然將他當做唯一救命稻草。邢默無心同他玩真情游戲,事實上他身上此刻傷勢很嚴重,而同人打交道總是他一世最不擅長的事。他擅長用暴力手段解決,直來直往,盡管在著五年內他已掌握如何與人斡旋的技巧。 手向身后攤平,立馬有人送上最順手小手槍。熟悉的溫度和質感,邢默在手中掂量兩下,忽然撥開保險栓對唐國川腳邊射出一發子彈。 槍支裝過消音器,卻依舊令綁在椅子上的人驚恐大叫出聲,邢默再一槍擦過他耳邊,巨大的耳鳴當即令唐國川閉氣雙眼。 等他再睜眼時,槍口對準他的頭顱。 “馮慶已經死了?!毙夏牭阶约旱穆曇?,冷漠而沉穩,“他駕撐貨囤在哪邊?別跟我玩心眼,你知我指的并非小件物,是馮慶用來賣給德國佬的?!?/br> “那些……那些我告訴你也沒有,需要鑰匙啊?!?/br> 立馬有人從身后走來,抖落麻袋,叮鈴哐啷落滿一地鑰匙,也不知羅修他們如何弄到手。 邢默短暫地垂了下眼,再次將槍口對準唐國川:“告訴我沒關系,如果你怕回去沒法交代。最可能做下一代的兩個話是人都已進去,馮慶也無活路,洪門總需要有人接手?!?/br> 唐國川立馬明白眼前形式:“你是要將貨賣給他們?他們是哪國人?” “E國人?!绷_修在邢默身后嚼著口香糖,笑瞇瞇回答道,“您放心,籌碼不會少了您的,只是交道誰手里罷了。以后洪門的軍火生意全由我們接管,勞駕,從里頭挑出鑰匙,再報個地點吧?!?/br> 唐國川眉頭的汗珠已流淌到鼻尖,邢默的好脾氣都廢光,他滿腦子都是黎雪英。身上的傷口仿佛更疼了。 他再次抬起槍,這次對準的就是唐國川兩腿之間—— 十分鐘后邢默在鷹眼隊友的產婦下走出車間,頭上不易察覺細細密密起了層冷汗,他就著醫生遞過來的止痛片叼了兩片,囫圇嚼碎吞咽下去。 “不錯啊,看你離開這么久,我還當你已生疏,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更利落了?!备S他身后出來的羅修拋著一把鑰匙,“爽快,看在以后我么就是合作人關系的份上,最后一份大禮送給你?!?/br> 羅修招呼人,從車中拿出一只牛皮紙袋裝的文件。 “馮慶的那份文件,我猜你已看過。這個人的名字,本應該也在你的那份名單中,可惜,因為某些原因,他被你當初的契爺從名單中挪了出來。如此一來,他的秘密就就再也不被人知,但我想,你的小朋友大概更愿意知道謎底真相?!?/br> 這一番話說的不清不楚,羅修只將東西交到邢默手上便離開了,背對著他打了個響指:“你的愿望達成,我得恭喜你。如果沒有意外,我不會再親自來sao擾你了。邢默,一切保重?!?/br> 邢默五味雜談地看著羅修離去的背影,他知道,羅修既然如此說,至少未來的幾年里,兩人是真的不會再見面。五年前救了他的命的男人,也是將他拉下泥淖的男人,幫他達成死愿的男人,又射殺了為他保存名單的老人的男人……羅修是半個怪物,這是外界所有人共同的認知。你無法用正常的行為去評判這個人,或者說,整個鷹眼,只因他們的世界同正常世界太不相同。 無論如何,這一次,姓莫知道自己是真的離開鷹眼了。 羅修一干人走得干凈,只留下一輛車和一個司機給邢默。 他坐在副駕駛,搖下車窗,讓晚間的風快意穿過車廂。太陽雨已經停得差不多,遠處的云火燒成片,已是接近夕陽時刻。 日落在海面上,映照出一輪紅日。 邢默將目光放在窗外片刻,然后在顛簸的路途中,小心翼翼打開了對方給他的那份資料。白紙黑字,剛一抽出,上面的名字便讓邢默怔忪。 那是個已經許多年沒有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名字了。 黎鵲。 車子順著香江九曲十八彎的山道,搖搖晃晃向另一側的陸地行去。O記已全部收隊,邢默第一時間聯系了自己的隊長,簡單編造個無傷大雅卻又生死攸關的借口,圓滿解釋了他最后的離奇消失。更在隊長同他大致講過馮慶最終收押和正在安排下就醫的情況后松了口氣。 這個結果,他終于還是滿意的。 他忽然非常非常想念黎雪英,想念他的陪伴和溫度,想念他冰涼指尖的觸碰感。這種類似脆弱的情緒一度消失過,在他生命中,只因在那五年中,他多少次預想過自己的未來,恐怕是老無所依。所以邢默強迫讓自己盡量不去依靠任何人,哪怕對邢家的財富和地位,在回歸后他也不曾當做攀附物,而是某種可利用的資源。 他深知道許多東西人生來不來,死帶不去,唯有留下的記憶孤獨而長久。財富地位和權利,甚至他現在引以為傲的行動力和多年磨練出的判斷力,反應力,甚至人頭腦中的知識,都遲早隨歲月變遷離自己而去。這是件多磨令人感到孤獨的事,一想到如此,便讓他更加渴望他的少年。 此刻的黎雪英,正陪黎莉登記后坐在婦產科門口。 黎莉從半個鐘頭前坐在此處便再也沒有說話,她雙手絞緊裙擺,低垂著頭,脖頸的線條一如少女時優美,卷發盤纏是妖嬈的海藻,而從上方看去她不過露出小半截白皙的下巴,一雙黑漆漆的眼看不出情緒。自從離開天臺,來到醫院后,她拒絕聽任何一個有關馮慶的消息。她知若沒有將call機電池板摳下,此刻都要被call爆。 五年了,她在馮慶身邊待了五年,恩怨是非,愛恨情仇,早已不同當年那樣一目了然。黎莉單手撫摸自己的腹部,這里有一個屬于他的孩子。 窗外狂風大作,一如今日的變天。對她來講,不論今日是誰最終勝利,對她來說都是噩耗。 她想不通,老天如何能將人逼入如此兩難境地。 黎雪英捏著手中單號,指節都已泛白,他強壓下悲憫面孔,靜靜望住家姐。 忽然間Call機響起,黎雪英猶豫片刻,轉身于拐角處接通。那頭紀耀的聲音響起,告訴他諸事安定,一切都照原計劃妥當安排,請他務必小心自身安全,警署會增派人手在醫院。 “他呢?”黎雪英淡淡問。 紀耀怔了一下才反應出他問的是誰。 “他……還沒消息?!?/br> 黎雪英攥住call機的手更緊,面上好不容易有些血色,在此刻退盡,更顯蒼白。好在如今的他已并非多年前遇事便不能扛的乖仔,幾多風雨承過,最壞的打算做過,他深吸一口氣找回自己聲音:“多謝你告訴我,如果他有消息,紀叔……” “你放心,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奔o耀立馬懇承。 掛掉電話后他才后知后覺,頭重腳輕感席卷全身,令他一瞬間晃神。他飛快蹲下身,撐住地板環抱膝頭幾秒鐘,雜亂無章色彩迸射的視線才緩緩歸位,黎雪英重新站起身。 他聽到身后婦產科的門打開,叫下一位流產的女士。